1256 逝去的與重現的

?時間是公平的，尤其是對生物來說，只存在前進，不存在倒退，哪怕速度快過光速，對個體而言也沒辦法讓身體回到過去，最多也就是能看到比自己出發更早的內容罷了。

白髮蒼蒼的管明躺在病床上，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逝去，他明白，他應該是到大限了。

沒活到150歲，甚至他今年還沒到100歲呢，不過他拒絕使用永生藥物，這東西雖然能重返青春、能活到150歲，不過管明除了科學外，還是相信那些未知而又神秘的存在。

這麼多年過去了，無論動物實驗還是那些曾經服用過永生藥物的人都沒活過生命的理論上限，在管明眼中，這應該是某個存在在提醒所有人，提醒人們不要超過某個限度，不要妄圖去做些什麼。

床邊的藤椅上，坐著的是穆曉曉，她身邊站著的除了她的後代外，還有國內本屆的巨頭們。

只可惜，時至今日，無論是管明還是穆曉曉，都已經無暇顧及這群權利巔峰的人物，而巨頭們也都沒埋怨什麼，哪怕單論年齡，管明夫妻倆都要高這些巨頭一個輩分，更別提成就一類的話題了。

「餓不餓，你好多天沒吃東西了。」白髮如雪，穆曉曉乾枯的雙手握著同樣乾枯的手，如同老樹皮一樣充滿了褶皺，不復當年的光滑與纖細。

微微搖頭，管明咧嘴笑了笑，滿口牙掉得就剩三顆牙了，嘴唇內凹，看上去乾癟得很，他的聲音很是虛弱，「不，不餓。」

沒去理會巨頭和自己的兒孫，看著那臉上都有老年斑的穆曉曉，雖然渾身沒有力氣，但管明還是勉強地笑著說：「正好減肥，胖了不好看。」

只可惜，管明的聲音很細弱，如果沒有小喇叭，可能就真就要趴在他嘴邊才能聽清他說什麼。

「好看，怎麼都好看。」彎腰，穆曉曉伸手，幫管明捋了捋頭髮，同樣面帶笑容，但穆曉曉看上去要比管明健康許多。

可能是性別原因，也可能是其他，但無一不說明穆曉曉活的時間肯定要比管明長。

而靠近門的地方，傳來小聲哭泣的聲音。

醫院已經下達病危通知了，管明的身體機能已經到極限了，大夫說管明看不到今天的月亮升起，而雙星則說管明隨時都可能斷氣。

如今能說出來話，也算是迴光返照。

「還記得啊，當初我剛看著你的時候，你還苗條著呢，後來就胖了，一胖就是一輩子，不曾想臨老了又瘦下來了，是我沒照顧好你啊……」說著說著，穆曉曉掉眼淚了。

張張嘴，管明想說的東西太多了，但卻沒有力氣說出來，三個並不挨著的牙齒彷彿一顆顆枯死的老樹，也不再是吸引孩子們的法寶了。

「曉曉，你做得已經很好了，別哭，明兒和我們都會陪著你的。」全息投影投射出好幾個老人，都是白髮蒼蒼，那是管爹、管媽、穆爸、穆媽等人，通過雙星對他們生前記憶的分析，然後針對當下所搜集到的情報進行模擬反饋。

宛如真人，也只是宛如真人。

手掌虛弱地地握了握穆曉曉的手，縱然有千言萬語，但管明還是無力說出口，只能笑著看著她，恍然間，管明看到了當年風華正茂的她，看到了活潑調皮的她，看到了溫柔賢惠的她，看著她從少女一點點茁壯成長然後再白髮蒼蒼。

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管明彷彿在一瞬間瀏覽了他這一輩子所有的畫面，但每個畫面里都有穆曉曉，回憶起的也只有穆曉曉。

監控設備中，那本該一跳一跳變為一條直線，管明尚未斂去笑容定格住了。

身後哭聲大作，所有人本能地走上前，看著那已經離世的管明，唯有穆曉曉依舊坐在藤椅上，依舊握著那已經沒有任何反饋的手，淚與笑混合著。

終究，管明沒能如願在穆曉曉之後離世。

次日，訃告發出，所有人都在惋惜管明的離世，都在懷念管明的曾經，都在感謝管明所帶來的美好。

「小雨，你手上應該有克隆技術吧。」坐在輪椅上，穆曉曉看著自己那依舊年輕的二女兒問道。

曾經穆曉曉所期望的，管蒙雨達成了，不過管明喜歡的不是那短暫的容顏，所以穆曉曉就陪他一起變老。

「有是有，可是……」低頭看著自己親媽，管蒙雨有些遲疑。

克隆，或者說是克隆人的技術難點早就攻克成功，管蒙雨曾詢問過管明是否克隆個複製體，然後讓管明『借屍還魂』，但那時候的管明拒絕了，而今……

「那就幫我做兩個身體吧，一個是管明的，一個是我的，看在我是你這輩子母親的份上，幫幫我好嗎？」沒去命令，也沒去要求，只是一個老人的哀求。

「……您……我爸告訴您了？」沉默片刻，管蒙雨有些艱難的問道。

「他哪會告訴我這些啊，不是所有孩子都像你和你姐姐一樣聰明，但你們都和小佑一樣，是我的親生子女啊。」探身，牽著管蒙雨的手，後者也順勢蹲下，抬頭看著穆曉曉。

「我不笨，只是很多事情都是你爸拿主意的，大家開心就好，沒必要把所有事情都說開了，心裡有數就行。」低頭看著管蒙雨，穆曉曉臉上的笑容和慈祥。

「可是……可是……」管蒙雨一時間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她一直以為她偽裝得很好，甚至她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接受了這輩子的設定，但沒想到不只是她自己，甚至連管蒙夕也被發現了。

被這個『管家智商下限』的人給發現了。

「小雨啊，媽最後求你，看在我這麼多年對你都視如己出，幫幫媽媽好么。」在管明離世的時候都未曾顫抖的手，此刻卻顫顫巍巍地摸著管蒙雨的臉龐，足以見得她心情有多激動。

「好，您準備在哪……我是說你和我爸準備去哪個城市？」眼睛有些發紅，管蒙雨知道穆曉曉也將要離自己遠去。

「我也不知道，看你爸的意思吧，他說男主外、女主內，外面的世界，還是你爸說得算。」得到滿意的答覆，穆曉曉笑得很開心，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腦勺，微微有些刺痛，剛植入的人腦晶元，最外的傷口還未癒合，只不過，這傷口卻代表著希望，代表著未來，代表著無限可能。

隨後，穆曉曉抬頭看著天花板呢喃著：「穆曉曉，暮年知曉，暮年知曉啊……也不知道這次我會不會再挨揍了。」

沒有吭聲，管蒙雨抬頭看著穆曉曉，一瞬不瞬。

四月的風將櫻花吹起，如同一陣櫻花雨一樣，引得情侶們紛紛拍照留念。

「蠢貨！有能耐你從樹上下來，否則今晚有你好看！」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子站在樹下，雙手叉腰往上看。

櫻花樹上，一個同樣年歲的女孩子坐在樹杈上低頭做著鬼臉，「哈哈哈~開什麼玩笑，就算我下去了，晚上你也一定要我好看！」

「你妹的，信不信我拿撓痒痒吊打你五分鐘？」小男孩在樹下咆哮著。

「小妹妹快下來，上面太高了。」一對情侶走過來，抬頭看看，又低頭看看，隨後又抬頭勸說道。

「不下去，我下去他就揍我！」女孩堅定地搖頭，一副死活不下去的架勢。

「小弟弟，打妹妹是不行的，趕緊把你妹妹勸下來吧。」多事的情侶回頭勸男孩。

翻白眼，男孩很不耐煩地擺手，「什麼眼神，他是我媳婦。」

「呃……小學生式的情侶？」

「你才是小學……蠢貨，你別跑！！」正不耐煩地回應著呢，忽然，男孩看到女孩鬼祟地從樹上爬下來又鬼祟地想往公園門口跑后，他憤怒的大吼一聲追上去。

情侶面面相覷，只聽見清風混淆著那充滿稚嫩的童音：「老子……可是英俊瀟……的……彥祖啊！」

（全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