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昔夕古淵 （一回，昔夕臨往古）

昆崙山巔，漢星鑲穹，雪月如霜。

滾滾青雲在萬千似刀風刃吹嘯下，若萬里滄濤奔涌，浪花驚岸。

在這脫塵仙境，冰鳳凰羽嘉流轉玄功，周身銀光爛漫，唇眸微合，衣衫翻舞，妙影斑駁，顯得分外饒人。

蒙赦望幾眼后，收斂思緒，閉目修鍊。

回想一日來，同羽嘉漫步登崑崙的點點滴滴，心中五味繁雜，哀息不斷。

無盡辰月之光、天地靈氣朝蒙赦匯聚入體，化為淡金色原力，凝於奇經八脈各處，他頓感神思愈發敏捷，內勁磅礴。

當世通靈之類，納外力修鍊，不外乎吸收日月星辰之精華、採補天地之靈氣，他卻盡皆通吃。

淡金色原力漸漸溢出蒙赦體外，光澤與憶羽戒接觸后，心神猛一陣顫動。

他看到許多強者在廝殺，許多戰獸在嘶吼，大地龜裂，虛空破碎，那是神魔在隕落的畫面，畫面何其血腥！

在這些畫面中，蒙赦看到了一個獨孤身影，一個與眾神魔孤軍奮戰的身影。

他，手握一柄古樸的戰刀，騎御戰獸，在屠神滅魔！

他，是那麼驍勇，那麼睥睨天下。

他的強大，令神魔在他的面前都產生自慚形穢之感，一個眼神便令圍殺而來的神魔都癱軟。

在那戰刀面前，近乎所有神兵仙甲都是破銅爛鐵。在那戰獸面前，所有戰獸都暗淡失色。

不知為何，蒙赦知道了那位強者的名字：杜亦天。

不知為何，蒙赦知道了龍紋戰刀的名字：滅羅。

不知為何，蒙赦知道了那頭戰獸的名字：蒼龍畢舟。

蒼龍畢舟，不正是蒙赦入洪荒所要找尋之物？！

手持滅羅戰刀的杜亦天，身穿暗金戰鎧，長發飄舞，神焰蕩漾，狂飲怒龍之血，吞食戰獸之精，何等英偉的身姿，何等藐視天地的氣勢。

杜亦天，無敵於天下的絕世強者，充滿了無盡滄桑、堅韌的氣息，仿若他也有他的不幸，他的惆悵，他的無能為力……

這氣息，蒙赦很喜歡，因為他自己靈魂深處，彷彿也有。

那枚憶羽戒，在杜亦天戰鬥時閃耀著溫婉的光芒，帶給杜亦天無盡的寬慰。

這寬慰，不知為何，蒙赦也感受到了。

突然，蒙赦看到，也感覺到，杜亦天對自己慘然一笑，仿若這不斷閃動畫面中的杜亦天看到了自己。

何其駭然！

蒙赦猛然轉醒，發現自己全身冷汗直冒。

面對手持滅羅戰刀的杜亦天，誰人不冒冷汗！

抹去額頭汗水，摸了摸憶羽戒，蒙赦發覺冰霜般的羽嘉正不帶絲毫感情，冷冷看著自己。

儘管無情，也令蒙赦心海激起圈圈漣漪，臉頰微熱。

蒙赦正欲開口啟言，羽嘉身外結出由冰霜之氣匯聚的鳳凰神鳥幻象，翅羽一震，往洪荒飛去。

「飛躍崑崙天屏路，問道洪荒去不回，誰知曉。疆朝盡處，泉枯松折琉璃碎，昔年紅粉，貌似人非寒如冰。繁華落孤寞，故國斯人逝，悲茫茫。飄渺仙境，學神通，尋戰獸，何時是歸期？」蒙赦嘆歌一曲，身形一抖，化作一道流光，緊隨而去。

「……麒麟斗而日月食，鯨魚死而彗星出，蠶珥絲而商弦絕，賁星墜而勃海決。人主之情，上通於天，故誅暴則多飄風，枉法令則多蟲螟，殺不辜則國赤地，令不收則多淫雨。四時者，天之吏也；日月者，天之使也；星辰者，天之期也；虹霓、彗星者，天之忌也。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億萬里。五星、八風、二十八宿、五官、六府、紫宮、太微、軒轅、咸池、四守、天阿……」[語出《淮南子》卷三，天文訓。

摘星峰漢星殿，一十七八妙齡女子，聲如鶯歌，輕靈悅耳，搖頭晃腦翻讀《淮南天書》第三卷天文訓篇，學識星象天術。

靈動黑眸不時瞥看在旁監督的青袍老叟。

墨黑長髮捲絲圈圈，手若柔胰，膚似凝脂，雙眉如畫，眼波似水，美目盼兮。

甜甜小酒窩，淺淺一抹微笑，瞧起來風情萬種，妖冶動人。

身外那套寬大白袍，倒遮去不少艷氣。

「咦！」女子蹙眉一皺，發覺星象有異。

咒語吟吟，虛手一劃，一道神光射入漢星殿中的漢星虛辰鏡。

漢星虛辰鏡淡淡銀華折射而出，照在《淮南天書》書簡之上，華光又折回鏡面，漢星虛辰鏡中幾字批言出：畢舟出世，緣在昔夕！

女子綻露賊賊笑容，看清漢星虛辰鏡顯化而出的兩道身影后，偷偷瞥了業已熟睡的青袍老叟，脫去身外寬大白袍，妖嬈盡顯。

她穿著緊身黑絲長袍，高領豎起，卻斜斜直抵腹部，酥胸半露，一瑪瑙環子為扣，在腰下裁開，瑩白修長的玉腿一盪一晃，煞是醉人。

比起冰鳳凰羽嘉，這女子雖不如她清麗脫俗，卻美艷妖嬈，浮凸勾人，更為鮮活，對少年男子更有莫大的魅惑力。

她，漢星牧者夙熙！

蒙赦若見之，必定血氣翻滾。

打量自己一番后，女子一躍而起，沖入漢星虛辰鏡。

崑崙山脈北坡，懸崖峭壁陡直，高聳數萬丈，峻險無比，一般仙家神人若無神獸法寶，斷難攀越而出。

不過，「入洪荒難，出洪荒更難」倒不僅是因為山勢太過險峻，還緣於崑崙山脈北際，洪荒南隅，乃綿延數萬里的大凶之澤：濛疆！

濛疆怪山奇谷遍布，參天森木無盡，沼澤無邊，飛鳥鎩翼，走獸廢腳，劇毒濃烈的斑斕瘴氣、妖霧終年不散，洪荒逆氣戾物大多出於此。

蒙赦與羽嘉自昆崙山巔俯衝飛下后，傾力往北，欲直接飛過濛疆。

奈何濛疆遼闊，以他們的修為，著落於地后，仍有萬里行程。

在濛疆山林、谷澤間穿梭一炷香的時辰，蒙赦便覺頭昏眼花、四肢乏力、疲憊異常，毒瘴毒性著實濃烈。

可看到羽嘉身輕如燕、速飛如電，蒙赦稍作休憩的念頭只能潛藏心底，牙關咬緊，氣沉丹田，繼續御空飛馳。

「按洪荒略圖所示，正北方出濛疆路途最短，為何往東北方飛掠？」蒙赦晃了晃腦袋，清了清神，發覺羽嘉調轉了方向。「難道……你想去昔夕古淵？」

昔夕古淵，名有「昔夕」，意喻「過往」，又曰「記憶之地」，乃洪荒濛疆一大玄奇之地。

昔夕古淵綿延十里，一層七彩霞光終年瀰漫。

七彩霞光很奇特，不斷滲出一股股時空之能，每每天地陰陽交替前後一時辰，黎明黃昏之刻的一抹餘暉射入這七彩神光，一段或幾段發生在神州大地的往古大事就顯化而出。

女媧補天、后羿射日、共工怒觸不周山……這等驚天盪地大事，世人便是得知於昔夕古淵。

昔夕古淵，承載了神州億萬年記憶，向今人訴說過往，乃是它堅守的不變使命。

然意欲看到往事，必須踏入昔夕古淵，身臨其境。

一旦身臨其境，便仿如穿越時空去往昔夕，雖不能改變歷史，卻身在劫中。

縱然只是一時辰，若遇上太古大神、遠古巨凶大戰，也極可能慘遭橫禍！

想到這裡，蒙赦不由冒出冷汗。

倒不是蒙赦怕死貪生，只奈他背負有川禹大帝守護皇朝基業之遺志，若壯志未酬身先死，豈不哀哉？

冰若寒雪的冰鳳凰羽嘉薄唇微啟，淡淡道：「昔夕古淵雖有兇險，卻隔絕毒瘴，若不過去一避，你恐怕走不出濛疆，不日便會化為一堆腐骨爛肉。」

蒙赦心一暖，原來她在關心自己。

曾經的冰火鳳凰羽嘉關心自己時，話語也是這麼淡，可情意卻很濃，對伊人的思念頓生。

約莫半時辰，蒙赦為毒瘴熏得紫黑的軀體倒在了昔夕古淵境內。

羽嘉也疲憊坐下，勝雪冰肌上，斑紅點點。

涓涓如流水般的時空之能，自昔夕古淵中心處悠悠蕩出，給人如真似幻之感。

月落星沉，東方曉白。

突然，靜心調息驅毒的蒙赦感覺周身天地靈氣瞬息間變得充沛異常，如滄瀾入海般匯入體內，毒瘴之毒頃刻排解。

雙眼猛然睜開，蒙赦發覺昔夕古淵已是一片赤日橫空、滄濤萬里、洪流滾滾、山崩地裂之景，亘古蕭蕭、蒼茫久遠的氣息充斥於天地之間。

「與女游兮九河，衝風起兮水揚波；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登崑崙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日將暮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懷；魚鱗屋兮龍堂，紫貝闕兮珠宮；靈何惟兮水中；乘白黿兮逐文魚，與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紛兮將來下；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予[語出《屈原·九歌·河伯篇》。]……」

滾滾浪淘、翻天雨水間，一男子神情略顯焦急，誦歌踏波逐浪，運功開神眼，遙望四處，似在找尋事物。

「父神帝俊，大羿請賜神弓！」一風流倜儻、清英俊秀、體格碩壯之男子自滄濤洪流中飛出，怒氣沖霄。

只見他舉手向赤日，當空結印，便有一道絢爛刺目的金赤神光於九天之外射來，化為一柄神弓持於他手。

弓身造型古樸，色澤黝黑，雕琢粗陋，卻透發一股誅神屠魔、碎天裂地、懾魂震魄之毀滅氣息。

「河伯馮夷，吃我一箭！」大羿弓弦一拉，萬道金赤神光霎時印黃一方天際，一支箭羽破碎虛空，往汪洋水流射殺而下，威勢顫天。

萬鈞勁道一盪，水勢退開，攻殺那誦歌逐浪男子而去，呼嘯的箭羽即將射中他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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