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這個的武術順序嗎?」他看著平板,將所有圖片縮小,然後快速的拖曳它們,「應該是這樣吧。」
小滿呆了一呆,把平板拿過來查看,發現他重新拉過的圖案,看起來順序確實好像比較……不對,是真的比較正確,那些人的動作看起來流暢多了。
「你怎麼知道?」她傻眼的看著他。
「這些其實和我學過的擒拿術有點像。」他對她露出得意的笑,「以前蒙古不是一路打到西方嗎?也許當時雙方有互相研究了一下吧?」
她驚訝的道:「蒙古西征是在十三世紀,這批手稿是十四世紀的,在經過多年戰爭后,雙方確實有可能研究過對方的武術。」
說著,她忙打開另一個資料夾給他看。
「這些呢?你看得出順序來嗎?」
「我看看。」
他伸手打開圖片,快速的翻看著,一邊幫她把圖案重新排序。
看他眼也不眨的把困擾她好幾個星期的事情一下子就搞定,她才發現她早該去找武術專家詢問一下才對,但因為這些中古武術在槍炮彈藥發明之後多已失傳,劍擊和搏擊雖有流傳下來,卻也只是一部分而已。
在這之前,她和其他人,完全沒想到東方傳統武術竟然也有相通的地方。看著他快速的移動著那些圖片,她懷疑就算她想到要去問武術高手,那些人真的能像他這麼迅速的搞定這些手稿。
它們並不是漫畫卡通,沒有連續動作,真的沒有一點天分還看不懂。
她清楚他一定是十分專精這些武術招式,才能如此快速的分辨它們的動作順序。
若遇到陌生的武術動作,他還會停下來研究一下,看得津津有味,不時還會和她解說其中的武術動作,小滿邊聽他解釋示範,邊忙著做筆記,然後在他對其中的文字描述感到好奇時,翻譯給他聽。
結果這天晚上,兩個人就這樣趴在床上討論了一整晚,從西方中古武術,聊到東方傳統武學,講到其中的相似與不同,又聊到各地的食物和民間傳說。兩人天南地北的瞎聊著,他的胡說八道常讓她噴笑出聲,卻又莫名放鬆。夜越來越深,她真的累了,呵欠連連的,卻又捨不得睡著,但最後還是不敵濃重的睡意,蜷縮在他身邊就這樣趴在床尾睡著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越來越習慣在放假時看見他。
他幾乎像是住在她這裡,只是平常會出差去工作。
而她承認,家裡有個男人真的頗好用,老屋有很多需要維修的地方,而他幾乎樣樣精通,就連屋頂漏水他也能輕鬆搞定,非但如此,他比她更懂得如何敦親睦鄰,對附近的鄰居是做什麼的,有什麼嗜好興趣,有幾個孩子孫子,幾隻貓狗,他全如數家珍。
他是個愛笑的男人。
她認識的每個人都喜歡他。
偶而他有空,也會和她一起出席同事之間的聚會,參加雪倫博士的婚禮,參加法蘭德教授兒子的受洗,他甚至陪她一起去了館長母親的告別式。
「你不需要去的。」她好笑的看著他:「就連我都沒見過館長的母親,我去只是因為大家都會去。」
「我知道。」他打好領帶,套上西裝外套,走出浴室,看著她微笑:「但與其一個人待在屋子裡發獃,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這話,讓她臉紅心熱。
他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
「你知道那是喪禮吧?」她提醒他。
「當然。」他朝她眨眼,「你放心,我會很規矩的。」
於是,在那細雨紛紛的星期天,他和她一起去了教堂,參加了那枯燥乏味,又讓人心情低落的告別式。
他真的很規矩,甚至沒有試圖逗笑她,但他一直握著她的手。
離開時,她繞去化妝室,走出教堂卻看見他撐著一把黑傘,蹲在路邊和一個悶悶不樂的小女孩說話。
小女孩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穿得十分整齊,卻哭得雙眼紅腫。
那把傘有大半都遮著小女孩,雨很小,並不大,但他的西裝後面有大半都濕了,顯示他蹲在那裡已好一陣子。
她聽不到他和那小女孩說了什麼,但她看見他憑空變出了一朵百合花,讓小女孩瞪大了眼。
他把白色的百合花插到小女孩的耳朵上,然後說了些什麼。
小女孩露出了怯生生的笑容,他回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朝小女孩伸出手。小女孩遲疑了一下,把小手交給了他。
他牽著那小女孩走回教堂,他看見她,朝她眨了一下眼睛,把雨傘交給她,無聲和她說了一句話。
「等我一下。」
她站在原地等他,看著他送那女孩進教堂,半晌后,他走出來,她忍不住問他。
「那是誰?」
「茱蒂。」他告訴她,道:「約克的女兒,她害怕死掉的人。」
「約克是誰?」
「傑佛瑞的兒子,傑佛瑞.約翰森是——」
「我們博物館的館長。」她打開手中黑傘:「你不會以為我不記得自己上司的名字吧?」
「你就不記得約克啊。」他和她拿過黑傘,牽著她的手,走上人行道。
「約克不是我的同事。」她任他牽著手,好奇再問:「所以,你和小茱蒂說了什麼?」
「她不相信天使論,比較相信死掉的人會變成鬼,我告訴她,雖然她的曾祖母死掉了,但曾祖母還是很愛她,不會因為她死掉了,變成鬼了,就不再愛她,因為愛是永恆不滅的。」
來到車邊,他替她拉開車門,看著她,微笑:「還有她的曾祖母和她一樣很愛漂亮,如果她願意也送曾祖母一朵花,曾祖母一定會很開心的。」
她坐上車,看著他繞過車頭,走到駕駛座那邊,收傘開門上車。「愛是永恆不滅的?」她忍不住重複他說的話。
「沒錯,愛是永恆不滅的。」他脫掉濕掉的西裝外套,回頭放到後座,笑著發動車子,邊說:「噢,還有百合花是大天使加百列的聖劍,只要帶著那朵花,加百列就會保護她,所以加百列手上才拿著百合花,告別式里也才會放那麼多百合花。」
他的說法,讓小滿輕笑,「你不是說她不相信天使論?」
「有神才有鬼啊,有鬼必有神,那丫頭要真不相信,怎麼會害怕死掉的人?」他把車開上路,笑著說:「而且你要知道,她才七歲,就算你告訴她芭比娃娃半夜會爬起來開party,她也會相信。」
她聞言再笑,「你怎麼懂得該如何應付小女生?」
「我有個小妹。」他禽著笑說:「小我很多歲,她在這年紀時,愛哭又愛跟,超煩人的,但那時我說什麼她都信,真的超好騙的。」
他笑著說,言語中帶著疼寵。
她知道他一定很疼那位小妹,不是每個男人都會有耐心蹲在路邊和一位陌生的小女生瞎耗的。
他妹小時候,他一定也常這樣和自己的妹妹在路邊耗著,用他的胡說八道,說服自家小妹。
看著身旁男人溫柔帶笑的側臉,忽然間,某種領悟滑過心頭,讓心口緊縮起來。
如果哪天她想生,她希望孩子的父親是他。
他會是個好爸爸的。
這領悟讓她心跳飛快,匆匆把視線從他身上拉了回來。
車窗外飄下的雨,不知何時,成了雪。
可她沒有看著那些片片飄落的飛雪,只忍不住看著車窗上男人的倒影。
耿念棠。
她從來沒想過,會和他這樣的男人在一起。
他真的一點也不適合她,但只要他在,她就沒辦法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每當他離開,總也好像把她的心偷走了一點點,一次一點點,每次都一點點,直到她發現自己整顆心都被他偷走了,只有在他回來時,在他回到身邊來時,她才能真正感覺心在胸中眺動,感覺它在胸口裡,因他而發熱發燙。
他開車載她穿越了整座城市,然後在她家門口停了下來。
他把傘給她,在她開傘下車之後,他把車停好,抓著那半濕的西裝外套下車,看見她撐傘站在一旁,他來到她身邊。
「怎麼不先進去?」
小滿抬手撫去他發上的飛雪,摸著他黝黑的臉龐,微笑。「我想等你。」
他挑眉看著她,禽著笑警告。
「別這樣對我笑。」
「為什麼?」
「因為那會讓我想對你——」
他話沒說完,因為她的拇指滑到了他唇上,偷去了他的聲音。
然後她踮起腳尖,撫著他的臉,緩緩的,昂首親吻他。
他黑陣加深,她再吻他,一次,再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