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柴魚醬汁口感很柔和,芥末很提味,麵條嚼感適度,是道不輸給餐廳的料理。」紀薇說。
「很美食家的評論。」成勛奇笑著對紀薇點頭。
「是啊,你真的好會說。我只知道冷麵很好吃,如果有碗公版的就更好了。」方柏珍一說完,繼續朝杜蘭小麥炸小卷出手。
「之後菜單里會有,現在還是試吃階段。」成勛奇用食指敲敲桌面,讓方柏珍看向那酒。「可以喝酒了。」
紀薇握緊酒杯,面上卻仍微笑自若地看著方柏珍拿起酒杯。
方柏珍小啜了一口,然後不可置信地再喝一口,又再喝一口,最後她睜大眼看向成勛奇說道:
「太過癮了!這是天堂的味道!這是什麼酒?蛋酒嗎?」
「是蛋酒。加了姜、砂糖,能補充蛋白質,也能讓身體發熱。」成勛奇被方柏珍臉上的歡喜感染,也勾起了唇。
「我以後還要點這個。」方柏珍立刻把酒杯拿到紀薇手邊。「你要不要也喝一口?」
「我之後再來喝。」紀薇推開了酒,看向成勛奇。「蛋酒應該沒在酒單上,對嗎?」
成勛奇但笑不語。
「那以後想喝,怎麼辦?」方柏珍捧著蛋酒,捨不得一口把它喝掉。
「手機拿來。」他坐到位子上,朝方柏珍伸出手。
方柏珍立刻交出手機,並看了一眼他手掌上既深且長的感情線。
「想喝就打電話給我。」成勛奇輸入電話,看著方柏珍的眼睛說道。
紀薇握緊拳頭,感覺像是有人往她肚子打了重重一拳。
方柏珍收回手機,笑著對他說道:「感謝你讓我覺得當醫護人員有特權真好。雖然那天就算我不在場,大家一樣會儘力搶救你媽媽。」
「我只認識你。」成勛奇往後靠在椅背上,目光噙著一絲笑意。
「那我身為醫護人員之友,也可以點蛋酒嗎?」紀薇敲敲桌面,引起他的注意。
「當然。」成勛奇點頭。
「同學,這次不行。」方柏珍拍拍紀薇的肩膀。「在我面前,你只能喝一杯。」
「為什麼只能喝一杯?」成勛奇問,總覺得方柏珍的生氣勃勃,讓他提起了精神。
「因為肝癌最大的兇手,除了B型肝炎之外,就是酗酒。我跟過幾次喝酒喝到肝癌的手術……」
「停!不要再說了。幸好我沒點什麼血腥瑪麗。」紀薇拉了下她的手臂,嬌嗔地看了成勛奇一眼。
「我都還沒開始說啊……」方柏珍突然皺起眉,看向成勛奇。「不好意思,我忘記這裡是酒吧了。我神經大條,你別介意。」
「沒關係,我雖然開酒吧,但也不希望大家喝太多。所以,當客人點第三杯時,尤其是女客,我都會直接拒絕。」成勛奇接過服務生送來的披薩,自然而然地替她們分盤。
方柏珍先吃了一口披薩,然後接下來有幾分鐘的時間,她都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地對著成勛奇比贊。
「你吃慢一點啊。」紀薇硬擠出一抹笑容說道。
「我就慢不下來啊。剝皮辣椒做成披薩,根本是本世紀最好的發明啊。」方柏珍解決第二塊披薩后,才又繞回剛才的話題。「成勛奇,你拒絕客人喝第三杯,不怕他們跑去別家喝嗎?」
成勛奇很少被人連名帶姓地喊,可她這麼一喊,他只覺得親切。
「我賺到心安理得的錢,這樣就夠了。小酌怡情,是我開這間店的主要目的之一。」
「太好了!我欣賞你,以後你的——」方柏珍雙眼發亮地看著成勛奇。
「停!」紀薇立刻打斷她的話。
「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方柏珍嘿嘿笑著。
「我一看你那神情,就知道你又想說以後他的手術全包在你身上,對吧?誰要這種好處啊。」紀薇對她搖了搖頭。
「哈哈哈,你果然了解我。成勛奇先生,請原諒我這烏鴉嘴。」方柏珍朝他行了個舉手禮致歉。「我還是閉嘴乖乖吃東西比較安全。」
方柏珍繼續大快朵頤,然後紀薇和成勛奇就眼睜睜地看著桌上食物以穩定而快速的速度消失。
「吃慢一點。」成勛奇皺了下眉。
「柏珍,你怎麼把東西全吃完了,你這樣會撐死。」紀薇看了他一眼后,開始移動桌上的食物遠離方柏珍。
「這份量又不多。而且吃東西如果不快,我哪有法子在醫院存活下來。」方柏珍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真的好好吃。」
「你家人不會心疼你做這份工作嗎?」成勛奇問。
「我爸媽早走了,但我想我外婆在天上應該滿以我為傲的。」方柏珍看著成勛奇似有歉意的臉,對他搖頭回以一笑。「沒關係的,我一個人很習慣了。況且,我還有紀薇這種超級好朋友啊。好了,本人吃飽喝足該回家了。」
方柏珍拍拍肚子后,便想起身;紀薇見狀,也想隨之起身,卻被她壓回了座位里。
「我回去睡覺是為了大眾生命著想,你明天沒班,可以坐著慢慢聊。」方柏珍說。
「晚安。」成勛奇沒挽留方柏珍,只是起身走向吧台。「我打電話替你叫車。」
「柏珍,我跟你一起走好了……」紀薇低聲說道。反正,他沒挽留自己,不是嗎?
「你給我留下。不然,我不就白陪你走這一趟了嗎?」方柏珍警告地瞪她一眼。
「203,三分鐘後到。」成勛奇拿著一瓶氣泡礦泉水走回她們面前。
「那我先走了。」方柏珍揮手,轉身走向大門。
方柏珍不想自作多情認為成勛奇比較喜歡和她聊天,她認為紀薇只是因為太過在意他,所以比平常都還重視形象,因此聊什麼都顯得刻意;而她沒有包袱,反倒什麼都能聊了。
成勛奇看著方柏珍的背影離開后,站著仰頭喝了一口氣泡礦泉水。
「你開酒吧卻很少喝酒,對嗎?」紀薇看著那瓶水說道。
「工作時間當然不能喝多,萬一喝醉了,怎麼試出調酒的好壞。久了,就變成習慣。除了工作試酒外,其實不怎麼喝。」成勛奇坐下說道。
紀薇鬆了口氣,笑著說道:「我之前當班時在機上遇到一個自稱會調酒的人,他把飛機上有的酒類都要來一種,唏哩呼嚕地全混在一起,然後一口氣要灌下去,我們嚇死了,馬上衝過去搶。」
「那人不快樂。」他說。
「你怎麼知道?」紀薇崇拜地看著他。
「見多了。很多人喝酒求得的就是喝醉或是麻痹。」
「應該叫柏珍說一下肝癌手術的故事,之後就應該沒人敢多喝了吧。我聽過一次,比恐怖片還嚇人。」紀薇見他笑,也笑了。
「她選擇了一份很艱辛的工作。」他往門口看去一眼。
紀薇置於膝上的手悄悄地握成拳,臉上卻仍帶著笑意說道:「是啊,所以我一直很佩服她。聽到她的工作時數,我都想叫她不要再做了。我家人都移民到美國了,我媽就一直說想替她介紹一個美國的執業醫生,說她如果跟對方有緣,就到美國再考醫生資格考,夫妻二人可以夫唱婦隨……」
成勛奇的手指原本正無意識地轉動水瓶,突然間他指尖動作一停,黑眸瞬地與紀薇四目交接。
「你說這些是在叫我知難而退嗎?」他說。
紀薇的胸口驀地一窒。
「你喜歡柏珍……」她深吸了口氣。
「說喜歡還太早,但我對她有興趣。我以為你知道,才會一直聊她的事,還帶她過來。」他直直看著她的眼,對自己的心情沒有絲毫隱瞞。
紀薇感覺背上泌出冷汗,但她維持著笑容,放慢了說話速度,這樣她比較能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當我後知後覺吧。幸好你不是機上乘客,不會客訴我。」紀薇故作輕快地說道。
他笑了,細緻長眸隨之微眯著。「這話有意思。調杯酒給你,她不在,你可以喝第二杯。你想喝什麼?」
「來杯讓人眼睛一亮的極品吧!」紀薇用最活潑的語氣說道。
「我的專長。」成勛奇彈了下手指,起身離開。
紀薇看著他的背影,在心中不停地說道——老天爺,讓他喜歡我多一點吧。
也許成勛奇和自己聊久一點之後,會發現她其實很不錯,至少她相信自己比柏珍適合他;自己與他也會有比較多的共同話題、生活經驗可以聊,不是嗎?
成勛奇走進吧台,感覺紀薇仍然注視著他,但他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