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於是一家人便都往隱竹園去。雖然公公婆婆去看兒媳婦不大合適,但如今是特殊時期,也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
大家心裡都知道,這是要去問問眉畔昨晚究竟出了什麼事,她又為什麼會突然發作。這些蛛絲馬跡,旁人注意不到,她說不定能感覺到一點。
隔著屏風坐下,寒暄了兩句,福王妃便道,「這次難產來得真是蹊蹺,眉兒你昨晚究竟怎麼回事?」
眉畔之前就已經想過一遍了,所以這會兒說起來也十分痛快,「只記得在婚房裡坐了一會兒,身上就不舒服,呼吸不暢,肚子也有墜痛感。映月讓行雲她們送我回來,結果才出了門,就覺得身體不對,腹痛難忍,我便讓人去喚了世子來。那時就覺得身體十分虛弱了。後來生產時才發現竟一絲兒力氣都沒有。」
元子青在一旁補充道,「可太醫之前請脈,都說她身體健康,這一胎懷相又好,不會有任何問題。況且……昨日既不是胎位不正,又沒有血崩之症,偏就是她使不出力氣來。」
「吃食上與平日一樣?」福王妃想了想,問。
行雲在一旁道,「回王妃的話,世子妃的吃食,俱都是奴婢們親手做的,不假他人。而且都按著太醫給的食譜,任何禁忌的東西都不敢放。絕不會有問題。」
「想必便是婚房裡的人了。」福王開口,定下了這個基調。
但當時人多眼雜,究竟有多少人進去過也難說,周映月身為一直在婚房裡的人,便開始回憶自己看見過的。虧得她記性好,絕大部分都記起來了。然後問眉畔,「有幾個跟你說過話?」
「若是打招呼,幾乎都說過。但若是走進了交談,便只有兩三人了。」然後將名字一一說出。
周映月微微一頓,「清河大長公主也在其中?」
這句話一問出口,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清河大長公主與福王府關係素來親近,便是疑心誰,也不能疑心到她!況且她今日言笑晏晏的樣子,也不像是心頭有鬼。
所以福王妃有些猶豫的道,「老二媳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覺得,姑媽待我和大嫂,未免過分親近。」都是皇室長輩,跟福王妃關係好的人也不是一兩個,但最親熱的,就是清河大長公主。對眉畔也好,周映月也好,都親近又熱情。若說是她本性如此,可待旁人卻沒有這樣子過。
福王妃順著她的話一想,也不由道,「是有些過了。我之前只覺得是她喜歡眉兒,可待你也是如此……」難不成自己兩個兒媳婦當著這樣討人喜歡?
別開玩笑了,就是福王妃自己對兩個兒媳都滿意,態度也不像清河大長公主一般。
「而且……」周映月道,「不知是不是我多想,總覺得姑媽言語之間,頗有……挑撥的意思。」像那「全天下的福氣都到他們家去了」的話,真的只是無心的玩笑之言?
眾人都不免沉默。
之前誰也沒有想到清河大長公主身上去,可是現在認真想想,她跟福王府關係親厚沒錯,可她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姐姐!誰近誰遠,難道還用問嗎?她站在皇帝那一邊,又有什麼可驚訝的?
「清河姑母……」眉畔忽然想起一件事,喃喃道,「她曾送過我一個荷包。」
「荷包在哪裡?」
福王妃和元子青異口同聲的問。
周映月道,「想來大嫂一直戴在身上吧?昨日我讓行雲將你的衣裳都換了,便是懷疑被人動了手腳。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行雲聞言,已經跑出去找那個荷包了。沒一會兒捧著回來,遞給福王妃。眉畔緩緩道,「當時她說,是東山寺求來的護身符,保平安的。還說是駙馬替她求來的。我本待不收,但她說用完了再還她。清河姑母一向待我好,她送的東西,我自然貼身佩戴。」
說到最後,不由有些失神。說到底,她沒得罪過清河大長公主,反倒因為對方高看自己而歡喜,將她當做真正的親人一般。卻不曾想,害了自己的,反而是她。
「得先找個可靠的大夫看看。」福王道,「是不是她,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不能找太醫。這麼長時間,一直有太醫來請脈,卻都沒看出來,誰知道是真是假?」元子青道,「不過至少說明,就算這荷包有問題,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出來。普通的大夫,怕是沒用。」
於是房間里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候,青雲忽然敲了敲門,在門外道,「世子,方才門房來報,說是府外有人求見。」
「是什麼人?」元子青自然沒心思見客,揚聲問了一句,打算隨便打發掉。然而青雲的回答,卻讓他愣住。
「他說他姓曲,世子您聽了便知道。」
元子青所認識的姓曲的人,滿打滿算,也就那麼一個。
他愣了一下,才驀然歡喜起來,「莫非是世叔來了?青雲你快去看看,若是,趕快請進來!」
「這位世叔是……」福王疑惑的開口。
元子青道,「爹您忘了,我的身體是被誰治好的?」
福王一驚,「說是一位神醫,是你媳婦的長輩……」
「對,就是曲世叔。他與岳父大人是莫逆之交,自己並沒有親人,所以待眉畔如同親生女兒一般。若非如此,也不會冒險為我治病。」元子青興奮的道,「眉畔的身子正要調養,世叔這會兒來得正是時候。還有那荷包,也不必勞煩別人了。」
「怕是知道了消息,特意登門吧?」周映月輕聲道,「哪有這許多巧合。想來是曲神醫一直關注著大嫂的消息。」
元子青便想起了之前收到的那封信。的確,如果不是確切知道眉畔的狀況,不可能送出那麼對症的東西。只是那時他不信曲寬會來京城。如今看來,說不準知道眉畔有孕,他便已經來了。只是不知為何,並未現身。
他想了一會兒,道,「世叔一直不願意來京城,似乎頗有顧慮。今日他出現的事,咱們也不可宣揚。」
福王道,「只當是你媳婦的親戚來訪便是。這件事本來也不便讓外人知道。」如果有人知道皇帝可能對他們家動了手,這京城的天恐怕都要翻過來了。
達成了這份默契之後,大家便送放鬆了些。曲寬出現得太是時候,本來陷入僵局的荷包,想必也難不住他。雖然真的知道了結果,暫時也不能做什麼。但好像大家的心都一下子靜下來了。
皇帝動了手,就是一個信號:不死不休的信號。
既然如此,他們做事便也不必再束手束腳了。
沒一會兒曲寬就被青雲帶來了,元子青親自去迎接,然後囑咐青雲,讓認識曲寬的人都把嘴閉緊。好在能跟著他出門的,口風自然都很嚴,況且曲寬來的事也沒有驚動幾個人,一時半會兒,消息還傳不出去。
曲寬先是跟福王和王妃見禮。他仙風道骨的模樣,倒是讓兩人的觀感好了許多,心道果然不愧是神醫。
然後他才進去給眉畔診脈。
手才搭上去,臉色就沉下來了。福王妃因不放心跟進來,見狀不由擔憂道,「曲先生,莫非她的身體還有什麼隱患不成?」
曲寬沒說話,將兩隻手都診過,然後才道,「虧虛得厲害。幸而是我在,否則說不準就耽擱了。」頓了頓,又道,「生產的時候吃過補藥?」
「喝過一盞靈芝茶。」元子青立刻道。
周映月也補充,「還用了半截參。」
曲寬想到自己見過的兩支人蔘,便知道這靈芝和參都是什麼品級的了。不由點頭道,「有些可惜東西,但虧得是及時補上,否則還有些麻煩。如今我開個方子……那靈芝可還有?做了葯膳,溫補是最好的。」
「有有!」行雲連忙點頭。
元子青便請曲寬出去寫方子。曲寬拍了拍眉畔的頭,「丫頭,世叔既然來了,你就放心養著吧。必定把你養得跟從前一般。」
「多謝世叔。」眉畔鼻尖酸酸的,但牢記月子里不能哭,會落下病根的話,只好努力睜大眼睛,「您既然來了,就多住一段時日吧!」
曲寬沒有回答她的話,叮囑她放寬心養著,便起身走了。
寫完了方子,元子青才拿出那個荷包,請他看。
曲寬聞了聞,便道荷包用一種特殊的藥草浸泡過,經常佩戴可以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