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魏漁向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他也震驚於楊苓珊手臂上紅疹密布的畫面,為此感到頭皮發麻,可是一見佳人驚慌,現在又低頭欲哭,他忍不住大聲責罵還一臉青白的丁樂樂,「你還是大夫嗎?這是什麽臉!」
「就覺得噁心的臉。」丁樂樂一副你明明長著一雙眼睛還看不出來的表情。
不意外的,楊苓珊哭了。
「丁大夫,有你這麽直白的嗎?」魏漁向氣得咬牙低吼。
「還不是你的眼睛只是裝飾用,不然我用得著明說嗎?再說了,你問我不答,沒禮貌嘛!」說來她也答得很勉強,哦,她真不該喝那碗紅豆湯的,不舒服。
魏漁向氣得語塞。
「太子、王爺,我——」楊苓珊楚楚可憐的低著頭,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怎麽回事?」朱晉仁不快的問。
梁侑聰拱手向兩名皇子解釋剛剛發生的事後,再看向丁樂樂的表情也帶著不喜,卻見她已經揉揉胸口坐回椅子,再次拉了楊苓珊的手來把脈,看也不看身後表情各異的眾人。
「抱歉,大夫也是人,尤其是一個吃得太飽的大夫。我再把把脈,請各位稍安勿躁。」
還讓她把脈?!楊苓珊直覺的想縮回自己的手,但一想到自己費心扮演的柔弱形象,只能忍著一肚子怒火,讓泛淚的迷濛秋瞳痴痴的看向站在丁樂樂身旁,俊美淡漠的朱晉棠。
丁樂樂不疾不徐的把著脈,但眼神就是不安分,不斷的以眼角餘光來回打量幾人的神態。真奇怪,外頭說得繪聲繪影的,指晉王跟相爺千金是郎有情、妾有意,可怎麽置身其中,她卻看不出也感覺不到這兩人有什麽轟轟烈烈的虐愛,晉王整個人冷冷的,反之,楊姑娘是深情款款。
這——晉王如此態度,不會太薄情?
朱晉仁的目光則落在朱晉棠身上。同樣是父皇子嗣,他雖佔了太子大位,卻不是父皇擺在心上的皇子,只要有朱晉棠在的一日,他跟母后的地位始終如風中殘燭,不知何時會滅。
他的目光再落到深情凝睇著朱晉棠的楊苓珊身上,身為相爺的掌上明珠,母后要他娶她為妻,畢竟相爺與不少權勢大臣交好,一旦成為一家人,相爺定會助他將太子位坐得更穩,他將會如虎添翼。
可惜,楊苓珊從未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眾人心思各異,目光卻同時落在丁樂樂的臉上,她也很配合的開口,「好了,就先弄個魚腥草煲豬心,可以清熱解毒,也可填肚子。」
魏漁向一聽,馬上駁斥,「丁大夫把脈多時竟開此藥方?不該是什麽珍貴食補或——」
「楊姑娘這一年解毒的珍貴食補吃得還會少?」丁樂樂直接賞他一記白眼,「楊姑娘的脈象相信梁老太醫與你都清楚,因毒素詭譎反覆發作,導致體內熱邪作用於血液中,血液停滯造成熱累積,她毒發於外,體溫略高,口舌發苦,排——」
「別說了!」魏漁向急急打斷她的話,就怕她提及「排便不順」,明明能說是「腹中積物難消」,她卻要如宮外一些粗野大夫說話。
楊姑娘如此嬌貴美人,丁樂樂若當著她最深愛的晉王及愛慕她的太子面前說出那句話,豈不是讓她無地自容?!
丁樂樂撇撇嘴角。人吃五穀雜糧有不排便的嗎?這傢伙有病呢。
但朱晉仁也有疑問,事關他在乎的人,於是開口問丁樂樂這藥方會不會太粗糙簡單?
「老話一句,楊姑娘吞下的珍補藥材會少嗎?好轉了嗎?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不然,每個大夫開的葯都一個樣,同樣的葯吃久了,身體會習慣藥性,那跟喝茶水是沒兩樣的,再醫個十年、二十載也還是這樣半死不活,有意思嗎?」
丁樂樂說得自然又率性,即使面對的是未來帝王,也不見半點卑微或懼意,相反的,還有一抹隱隱的不耐。
朱晉棠不得不承認,他見識過不少女子,她倒是特別。
朱晉仁沒想到會得到這番直白回答,一時之間也愣住了。
「如此主觀判斷,不會太過兒戲嗎?」魏漁向倒是氣呼呼的反問。
「對,我這半吊子神醫就是這樣走進來了,你能拿我怎麽辦?梁老太醫都沒意見了。」她懶得再理一旁氣到語塞的他,逕自說道,「太子、王爺,小女子去準備葯膳,先行告退。」
丁樂樂率性退場,其他人也一併退出珠簾外。
梁郁聰則進一步的向兩位皇子解釋丁樂樂的藥方對楊苓珊的病情無礙,只是能解多少毒連他都很難解釋,畢竟這一味葯膳實在太簡單了。但他更清楚,不管丁樂樂開什麽藥方,在楊苓珊沒有達到目的前,是不會讓自己康復的。
丁樂樂終於正式的開出第一張藥方,也親眼看著楊苓珊吃下肚,只是,明明是美味葯膳,美人兒卻始終苦著臉兒,好像丁樂樂在虐待她似的。且病人嬌貴,得一日照三餐的把脈,這大概就是未來她三個月的日常……如果她能撐到三個月的話。
翌日,她跟魏漁向就如同晉王先前安排的一般,住到燕雲軒和竹雲軒內,而帶他們過來的一個是杜嬤嬤,她是專管王府後院內務的總管,另一名何總管則是管王府外務的,兩人很客氣,直言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派人向他們轉達。
住進禁區的大夫可以有一名丫鬟或小廝貼身侍候,或幫忙葯膳及藥物煎煮,這是晉王的規定,屬於完全的責任制,若楊苓珊出事,誰也沒得卸責。
沒有帶小廝或丫鬟入府的,王府會挑上一名,但丁樂樂有貼心好丫鬟曉妍,自然不必再找人,魏漁向的則由王府安排。
由於王府的規矩多,又有禁區,非經傳喚,不得隨意亂走。
會如此嚴謹,是緣於一年半前,晉王在王府內中毒,事發之後,府內侍衛的布置便與皇宮無異,除了當值的內外崗哨外還有暗衛,但儘管如此,近一年多來仍不時有刺客進府,並不安寧。
即使刺客層出不窮,卻從未活抓過,自然不知幕後主使,但從一些查到的線索都直指東宮太子的人馬。
太子的不夠出色,晉王的卓爾出眾,皆左右著皇上與各擁其主的文武百官,眾人心思各異,看似太平的金聖皇朝,其實也是暗潮洶湧、各有盤算。
丁樂樂跟魏漁向既住進禁區,等同住進危險區域,所以杜嬤嬤跟何總管在將幾人各自帶到燕雲軒及竹雲軒時也特別叮嚀,入夜後盡量別外出,若聽到劍擊打鬥聲,一定要躲起來。
看了圈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的雅緻小院後,丁樂樂直接問:「那些刺客都是來刺殺王爺的?會不會是殺其他人的?」她想到師父。
「老奴不能回答,只是照規矩,住在禁區的每一人都會被這麽交代。」杜嬤嬤一頭花白髮絲梳得一絲不苟,看來也很嚴謹。
她回答完,再次看著眼前這位可說是有始以來住進這裡的最年輕的大夫,還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姑娘,不禁感到欽佩,再看看隨侍丫鬟也是相貌清秀,讓人眼睛一亮。
丁樂樂沒得到答案也不惱,她總要自己查的。
杜嬤嬤將主僕倆能進出的路線說了一遍,也親自帶她們走了一遍,在處處精雕細琢的王府內,哪裡不能轉彎、哪裡別闖進去,再帶著她們繞了一圈才回到燕雲軒,正要離開時——
「杜嬤嬤,再請教一下,在我之前,可有女醫住進來過?」
「這——」她面露猶豫。
「沒關係,我只是好奇我是不是第一位而已。」
「丁大夫並非第一個,而是第二個,那第一位也曾住這裡呢。」
丁樂樂立即裝出一臉失望的樣子,杜嬤嬤微微一笑,這才轉身出去。
丁樂樂豎耳,待外頭沒有聲音後,她馬上看著也一臉興奮的曉妍,「沒錯,那第一位肯定是師父!」擔心隔牆有耳,她還附在曉妍的耳朵邊說,「我一人留在東院時,就在病歷表上看到師父的筆跡,我們現在四處找看看,或許這屋裡師父還留有什麽線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