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兄不得不從命,卻又不想委屈自己,只好做點解氣的事,倒也像是他的作風。不過,在事情傳出來前,他肯定是做到滴水不漏。」朱晉棠說。
「這事的確被滿得嚴實,業州百姓全成了囚犯,不得進出,沒想到楊姑娘作了預知夢,還向王爺預警。」
孟均一說完,就擔心的看向主子。如果理性點,讓擁有這種能力的女子當王妃,等於讓王爺搶佔先機、多一道護身符,可是他們認識楊苓珊也不是一、兩年,思及過往,她囂張跋扈的模樣,他打心裡就無法喜歡她。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不認為這是什麼預知夢。」朱晉棠抿抿唇,「何況,相爺仍在我跟皇兄兩方勢力間擺盪,也因此,他的消息比誰都靈通,若是相爺派人通知楊姑娘也是有可能的。」
孟均跟聿寬身為朱晉棠最信任的好友、侍衛,甚至是幕僚,對此一席話卻不怎麼認同。
朱晉棠也清楚這只是他的猜測,但他不願承認她有預知能力,在她身上,他敏銳的感到一種被人算計的無力感,彷佛他最終將成為她手上的傀儡,任她擺弄。
朱晉棠薄唇微抿,示意孟均磨墨后,他執起狼毫筆,迅速的修書一封,將信箋放入信封,交給聿寬,「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業州,一定要親自送到地方官手上。」
「是。」
接下來的日子,丁樂樂在為楊苓珊把脈煮葯膳之餘,就是努力的翻看將她房間佔了大半,堆成一座座小山高的病歷。
曉研想幫忙,但丁樂樂不希望讓府里任何人察覺到她是為了師父才進府的,畢竟師父現在下落不明,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麼事,這府里上下誰是敵誰是友她都傻傻分不清楚,還是小心為上,也就沒讓曉研幫忙。
每I天,她都抱著一大疊的手寫病歷到床上、到桌前依序的看,希望可以從中發現師父留下的訊息,以及楊苓珊中的到底是什麼奇毒?
日子一天天的過,終於在這一日,丁樂樂看完師父在王府治療的手寫病歷。她又從其中挑出一些病歷及藥方,一一擺放在視線所及的位置,這一忙又是兩、三個時辰過去了,她揉揉疲憊的雙眼,再一次從字句間重新排列。
師父是治療到第三個月才發現楊苓姍的病症有問題,開始在病歷上利用師徒常玩的「摩斯密碼」留下訊息。丁樂樂從中搜尋字句后,是愈看心情愈沉重。
「小姐,你怎麼坐在桌上呢?」
房門口突然傳來曉研的聲音。
丁樂樂一抬頭,一見她要踩進來,急道:「小心,別踩髒了。」
聞言,曉研跨過門檻的右腳懸著不敢踏地,她目瞪口呆的看著從地上延伸到床鋪上,全是一張張攤開的病歷,連走的地方都沒有,難怪主子要坐到桌上去了。她屏著呼吸,小心翼翼的踩著空隙走進。
「這是——」她突然襟聲,因為丁樂樂將手指擺在唇瓣上,朝她揮揮手、示意走近。
她緊張的走到桌旁,丁樂樂才低聲跟她款:「我發現師父留給我的訊息,但其實內容都差不多,顯然師父也沒把握我會不會來找她。」她有點心虛,她跟曉研撒了點謊,但她不希望曉研也跟著擔心。
「有留就好,是什麼?」她急問。
「依照訊息,我得先找到過去被師父當成寶貝的那本「疑難雜症大全」。但我們先前就在這屋裡找過了,根本連本書都沒有。」丁樂樂這時的沮喪是真的,若找不到,哪看得到師父在裡面留下的其他訊息。
「那我們要到哪裡找醫書?」曉研也頭疼了。
「真是好問題,書啊,書——」丁樂樂的眼睛突然一亮,她立刻跳下桌子,但一腳踩在師父寫下的病歷時,她又急得蹲下身,一邊小心的收拾著,一邊看著也蹲下來幫忙的曉研。「我想到王爺的書齋,那裡藏書不少,我今晚就摸進去晃晃。」
曉研愣了愣,收拾的手一停,「不行啊,那裡是最大的禁區,小姐幹麼不直接去借就好?」
「你傻了啊,那尾死鯛魚天天找碴,我這時大刺刺的去借醫書,不就代表我無法可想,才借醫書找靈感?萬一他藉故找梁老太醫去跟王爺說什麼,那可怎麼辦?」丁樂樂邊收拾病歷,邊移動腳步,「我現在是主治大夫,那尾死鯛魚是副的,一旦交換位置,我不就慘了?我還奢望那三個願望呢,萬一我找不著師父時,就靠那三個願望來要求王爺了。」
「也是。」曉研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又開始收拾病歷。「所以小姐今晚改去夜探書齋了,那小姐一定要很小心,那個叫聿寬的,給人的感覺冷冰冰的,怎麼看都覺得他不好惹。」她小聲的說著。
丁樂樂莞爾一笑,「晚上不是他在守門,你放心。」
曉研大大的鬆了口氣。不知怎的,她對聿寬就是莫名的感到恐懼。
丁樂樂對聿寬倒沒多大的想法。事實上,她這段日子白天、晚上都忙,根本沒時間多想其他的事。
白天,每每到碧水閣把完脈后,她便藉著想藥方之便,明目張胆的東晃晃、西走走,大約摸清楚王府各院落廂房的位置。
朱晉棠的冠柏院居中,楊苓珊的碧水閣在右邊,她跟梁侑聰師徒的院落在更右下方,這些全是禁區。如果只在非禁區走動,倒不會迷路,但要在這有著亭台樓閣、假山流水、迴廊花徑的大禁區走,肯定會在繁複的路徑中繞到昏頭轉向。
可她每晚為了打探師父的下落,硬是將這區的彎彎繞繞給搞清楚了,這才能在入夜後左避各崗哨、右閃巡夜侍衛,還得小心藏身的暗衛,當然,她更慶幸自己的功夫不錯,不然早就被發現了。
這麼多夜晚,她最常逗留的自然是碧水閣,她一身黑衣躲牆角或趴屋檐偷聽楊苓珊有沒有提起關於師父的事,但楊苓珊從不曾提及,說最多的是對朱晉棠的愛有多執著,兩個丫鬟都輪番勸著,然後楊苓珊就嗚嗚嗚的哭,害她好幾回都只能打瞌睡。
不過,現在有了新線索,她的精神都來了。
思緒翻飛間,她跟曉研來來回回的收拾病歷,又堆成一座小山放在牆角后,兩人隨即來到院落後方的小廚房,丁樂樂打算煮個面吃,待會兒還得去碧水閣把脈,替楊苓珊弄點小湯藥或葯膳。
由於朱晉棠規定大夫得自己監控葯湯,丁樂樂索性也不吃王府伙食,自己開口要食材,就她跟曉研烹煮食物來吃,倒也自在。
此時,橘紅夕陽斜斜照入廚房,爐火上正煮著一鍋水,主僕倆邊聊邊準備食材,打算烹煮一道補身又養氣的蛤刷絲瓜麵線。
就在切切洗洗時,丁樂樂聽到某人的腳步聲,但她當作沒聽見。
接著,某人就不請自來的敲著門板。
丁樂樂光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誰了,再加上這討厭的敲門板聲,她頭也不回的道:「鯛魚兄,來蹭飯嗎?」不是她壞心,而是這傢伙天天挑這時間來。
「本太醫姓魏名漁向,而且,我吃飽了。」魏漁向咬牙切齒,雖然他有幾回真的是聞香而來的。
「『刁魚』出沒,曉研,這裡交給你了。」丁樂樂無奈的放下菜刀,回身看著還是氣得牙痒痒的魏漁向。
曉研強忍住笑意,對最近老是從對面小院子過來的魏漁向也算熟悉了。
其實他不難相處,只是話里對楊姑娘多了份呵護不舍,對她家主子的意見也就多了,偏偏她家主子口才一流,總能辯得他氣呼呼的離去。
不意外的,曉研聽見前方小廳里傳來魏漁向的嗓音,他針對丁樂樂今日午時的藥方提出質疑,更對她近日以食療為主不以為然,但丁樂樂丟了一句葯食同源、是葯三分毒,再引經據典,指出每種食物皆具有「四性」、「五味」、「歸經」,如何除寒助陽、降火補氣、如何發揮收、降、補、散、軟等藥理效用,依病症活用,葯食結合等等,她滔滔不絕的說著,讓魏漁向招架不住的臉色蒼白、差點沒口吐白沫,最後,在曉研端了香噴噴的晚膳進來時,他垂頭喪氣的離去。
主僕倆笑咪咪的窩在廳堂內,享用好吃的蛤蜊絲瓜麵線,丁樂樂再去了一趟碧水閣,完成晚間的把脈,又花了半個時辰,弄了份葯膳讓曉研端過去后,她便洗漱一番,早早上床,好養足精神去夜探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