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話 秉燭夜遊
?現在沒有外人,正神把自己調成了相關者可見,也就是只有趙心兒、趙政和籍可見的的狀態。當然,監控錄像之類的設備是拍不到他的。今晚,漢儀博物館的監控系統也沒有正常運行。
此刻的正神,很應景地穿著胡服。他披著織有青鷂圖案、帶著兜帽的歐式斗篷,有點齣戲,不過開起來也很合適。他沒有佩戴任何飾品,只是背著一柄長劍,有一種「刺客」的感覺。
似乎是因為披髮比較自由,頭髮就這樣隨意地披散著,長度剛好過腰。正神這樣的神,毛髮、指甲、容貌體態都是可以按自己的意願改變與控制的,所以即使是披散著的長發,也並不礙事。
趙心兒一襲白衣,長發飄飄,隔著玻璃展櫃看著一件件仿秦朝的服飾,依然沒有表情,只是內心有些波瀾。
這就是秦朝的衣服嗎?
阿兄那個時代的衣服,看起來很厚重,和古裝劇中的服裝與現代的漢服,完全是不同世界的東西,既不符合現代的審美觀,在現代生活中也不實用,配色也很古樸。身為這個時代的人,應該覺得像這樣的衣服只能在博物館里看到,只能存在與歷史書中。就連阿兄這樣從秦朝存在至今的神,都沒有繼續保持這樣的裝扮。
可是,為什麼看起來那麼親切?我是不是也穿過這種衣服,在很久很久以前,真的很久了……
趙政看了幾眼便覺無趣,因為像這樣的衣服看的太多了,不是陳列在博物館中、毫無生氣的展品,而是真人,不,應該說是真神穿著的、可全方位欣賞的服飾。
在始皇帝政死後,正神還沒有成神之前,正神被稱為始皇帝正。在趙政的時代,始皇帝正離成神只有一步之遙,他不能獨自存在,必須依附轉世,一直都借用趙政的身體,思想共存,語言的使用也相同,只有趙政一人可見。
始皇帝正會在玻璃、鏡子、水面之類可以反光的地方現形,體態容貌與趙政沒有差別,穿著打扮依然保持著他生活的那個時代的特徵。那時的始皇帝正雖然在修鍊,並不能自由活動,但是他是閑不住的。用點小法術換個衣服什麼的還是可以做到的,即使只能是生前穿戴過的服飾,那也足夠了。
於是,每次見到始皇帝正的時候,趙政都可以看到一尊穿著與之前不同的服飾、在空中飄著的正神。典型秦人的打扮,一米九幾的高個子,膀大腰圓很壯實,從庶民到天子,服飾不帶重樣的,有時還會穿穿楚服。
每次出現,始皇帝正總會先問一句:「阿政啊,朕這麼穿好看不?」。
好看,當然好看。和自己一樣的容貌體態,穿什麼都好看,怎麼能不好看啊。
趙政看慣了最真實的秦人服飾,再看這些仿品自然是沒什麼意思了。
隨著始皇帝正的成長,衣服的款式也不再那麼古樸,形制與色彩也沒有那麼考究,時代也越來越接近現世,飾品越來越簡單,唯一不變的就是青鷂的圖案——秦的圖騰,也是青鷂會的標誌。現在,成為正神的始皇帝正,穿著打扮和趙政初見他的時候大為不同。
正神試過各種不同時代、不同地區、不同風格的服飾,選擇自己喜歡的部分混搭。在他存在過的時代,他都嘗試過那個時代的服飾,以及他所看到過的外國使臣的服飾,融入時代卻總是很特別。
現在,正神的打扮正在向「同袍」們的方向發展,不同時代、不同國家的服飾混搭,不分性別年齡、不分身份場合的奇裝異服。現在,連頭髮都披著了,還嘗試著各種短髮和彩色頭髮,以及沒有鬍子與奇怪的鬍子。
這樣真的好嗎?
趙政並不想知道答案,正神是神,存在了千年,已經很不容易了。穿什麼是個人自由,比人更辛苦的神自然也該有這樣的權利。畢竟是與自己同源的神,趙政並不會強求什麼,只要正神開心就好。趙政可以感覺到,現在的正神心情很好。
雖然無趣,但既然來了這裡,不看看似乎有點虧。古樸的款式與色彩,與漢服完全不同。記得有誰說過,漢服是時代產物,是一種現代流行趨勢,與復古、古代文化完全沒有關係。古代的服飾,是學者該研究的,現在的人,只是喜歡按自己空想,將即不復古、又不適應時代的服飾,當作民族文化,甚至提升到是否愛國的層面,實在是太過了。
這是一種愚蠢的行為,以自己的所作所為毀壞了真正的文化,還口口聲聲地說著「復興」,為此沾沾自喜;不懂文化內涵,只披著自己假想出來的空殼,就以為自己繼承文化了;自己不學無術,還要詆毀學者。
要知道,華服美衣可以為美人添色,卻不能真的改變人的容貌;美貌雄姿可以為智者加分,卻不能使愚者變聰明;名望地位可以使有德者揚名,卻不能讓品性惡劣的人向善。浮於表面的事物,看似光鮮,可以掩飾缺點,卻不能改變本質。
佳人慕高義,求賢良獨難(引曹植《美女篇》)。
美人所愛的是品德高尚的男子,可是在這種看人只看顏值與金錢的風氣下,品德高尚的男子被土豪與小鮮肉淹沒了。無德之人,穿虛假的民族服飾,宣揚自己編造的歷史與文化,正是「禮崩樂壞」的真實寫照。
這樣的「復興」,復虛妄而興糟粕,不要也罷。
華美的服飾,在LED燈下,微微反光,就像是舞台上的服飾,不能融於生活。這些用現代的材料復原的古物,很漂亮,很新鮮,也很……特別。
趙政的目光停留在展廳出口外的某處,將趙心兒的手機交給籍,又向籍交代了幾句,就單獨行動了。籍隨便找了一張席子坐下,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趙心兒身上。對於趙政的囑託,籍好好地記下了,並沒有太在意。趙政這麼大一個人,不會說都就丟了,不是還有什麼定位系統嗎,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好像挺厲害的。
趙心兒認真地看著展品,聽著正神——這個曾經在那個時代生活過的神,耐心地講解,還親自演示這些衣服的上身效果,配上合適的髮型與裝飾,適當的改變一下體型,女裝和童裝也不例外。那個時代的人物,那個時代的生活,似乎就在眼前,只是自己卻想不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
轉世的話應該會有一些記憶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一點印象,關於前楚國公子,關於白衣男子的記憶,完全不知道。
就像是不相關的一樣,生於秦宮的楚國公子心也好,活躍在東漢末年的白衣男子也好,除了正神放出來的記憶碎片,關於他們的一切,自己沒有任何記憶。
轉世了就不同了,也可以不繼承前世嗎……可是,政都記著,難道是因為阿兄成神才會記得嗎……
趙心兒思考著,移開了目光,看著現在與她在一起的人物。
籍正襟危坐,炙熱的目光不曾離開主君。他拿著在這個時代得到的手機,為主句拍著照。同樣在框內的正神卻沒有在照片中留下痕迹。
正神換回了原來的那身胡服,弓箭和斗篷都收起來了,長劍依然背著,頭髮束在頭頂,垂至腰部,看起來很像武俠片里的俠客,只是更高大,更強壯,也更帥氣。
籍是自己的臣,正神是前世的兄長,那麼今世的哥哥在哪裡?趙政不見了……
「阿政他去了別的展廳。」,似乎是看出來趙心兒的疑慮,正神感應了一下趙政的位置,離這裡不遠,「你要是擔心的話,叫那後生去找他回來。」
「嗯。」趙心兒將目光投向籍,下達了指令,「籍,去找找政,叫他回到這裡來。」
「唯。」
籍站起來,拍了拍衣服,將趙心兒的手機交給正神之後,按趙政離開前告訴他的方向去尋找。
現在,秦漢展廳只剩下趙心兒與正神這一人一神。
「心兒,看了那麼久也該歇一歇了,去那裡休息一下吧。」
「好。」
在正神的指導下,趙心兒按秦時的禮儀,優雅地坐上了主位。正神替跪坐著的趙心兒理了理衣服,搬了一個座位放在趙心兒身邊,並排坐下,看上去就像是這家的男主人。
看上去很正、很嚴肅,感覺是個寡言的人,正神意外的健談,也很風趣。
在等待的時間裡,正神為趙心兒講了許多他那個時代的故事,還有當時的禮樂習俗與風土人情。每一個生活細節和各種必須記住的禮儀都仔細地講解了。只是對公子心、對趙心兒前世的生活絕口不談。
趙心兒饒有興緻,認真地聽著阿兄的每一句話,在適當的時候回應、提問。在趙心兒心中,正神是個值得尊敬的的神,就像自己的親哥哥一樣,很可靠。
趙心兒很文靜,很乖巧,很可愛,與正神理想中的妹妹一樣。在這一時刻,正神竟有些嫉妒自己,嫉妒自己的後世趙政。有這樣可愛的妹妹,一定很幸福吧。相比之下,自己的親弟弟——當過楚王的那位公子心,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夠麻煩的了,現在依然弄出了那麼多的事,還不願意管正神叫阿兄,一點都不可愛……
等待的時間,過了很久,卻不漫長。趙心兒與正神相處得很愉快。趙政依然沒有回來,籍也是。這次好像不只是丟了趙政,連籍也一起丟了。
「怎麼還沒有回來……」
正神感應不到趙政的位置,手機定位系統也找不到趙政或籍的位置,趙心兒坐不住了,臉上的冰山也快要崩塌了。
這是想怎麼樣?說好的博物館,其實是個鬼屋?
關於漢儀博物館的鬼故事很多,也有幾個經典的版本廣為流傳。趙心兒一直以為這些故事,只是鍾離氏為自家的產業造勢,吸引參觀者的手段。在如今的世道,動物、植物都不許作怪了,一座建築還想要翻天?
或許,只是鍾離秋給的軟體出問題了。
可是,正神呢?他與趙政是同源的,思想相連,不可能失聯啊……
正神依然感應不到趙政,他掐了掐手指,計算了一下,皺起了眉頭。
「心兒,我看這博物館有鬼啊。」正神站起來,拉著趙心兒的手,神情嚴肅,「走,咱找他們去。」
「嗯。」
為了保證一人一神不會失散,正神變出了一條紅繩,將趙心兒的手腕和他綁在一起,手依然牽著。
阿兄是神,一切決定都是值得信任的。雖然不明白,但是有一個強大的神在身邊,聽話總是沒有錯的。
時間稍稍往前推一下,趙政在秦楚展廳的一個出口外看到了一隻青色的大鳥的圖案。
這是青鷂會的標誌。
這家漢儀博物館,並不是青鷂會的產業,不受青鷂會庇護。鍾離氏與青鷂會從來沒有過公開或私下的往來,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
雖說秦的圖騰,也是這樣的圖案,可是秦的圖騰是沒有這個圓形外框的。帶有圓形外框的青鷂,作為青鷂會的專屬標誌,是註冊過的商標,未經允許其他組織或個人不能使用。而這隻帶有圓形外框的青鷂,顏色也是青鷂會專屬的青色。這不可能是巧合。
難道是青鷂會與這家博物館也有什麼聯繫?初代的那位老太太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