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櫻花樹下的祭奠
天空雲捲雲舒,清風浩蕩,。整個校園裡一派生機勃勃的夏日景象!
「晚冰,你明明不是那樣的冷酷無情的人,為什麼要這樣偽裝自己來傷害我?」腳踏車急剎車停了下來,攔住了綠蔭道上的長發白衣女孩。終於還是來了!微微咬了咬牙,平靜了自己的情緒,她強迫自己堅強地正視著他。
「楚思南,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拜託!你不要老是裝出一副聖人的樣子來教訓我!」靖晚冰瞪著他,一字一句地吼道。此語一出,剎那間他原本清澈透明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層烏紗,顫抖著,神秘而可怕。
靖晚冰看著他,感覺自己彷彿淪陷到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裡面,一種強烈而又沉重的罪惡感陡然揪緊了她的心臟。其實她不該這樣傷害他的!真的!如果沒有若冰的話!
一言不發,白衣女孩抱著書快步向前跑去,像逃離一樣。身後「哐」車子倒地的聲音傳來,他從後面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纖弱的身子甩了過去正對著他。劇烈喘息著,惡狠狠地看著他,她想要告訴他她並不難過,她也不怕他!
他死死地盯著她,同樣劇烈喘息,陰冷的雙眸里有忽明忽滅的火光跳動著。
「靖晚冰!你當真是以為本少爺喜歡上你了對不對?哼!實話跟你說了吧?像你這種通過裝憂鬱冷酷想要吸引我注意力的女生我見得多了!真是可笑!還要再演下去嗎?」他雙手緊掐著她的肩膀,彷彿要將手指刺進她的血肉里一樣,咧開嘴冷笑著。
心臟猛烈一震,她笑得比他還要燦爛,彷彿眼前站著一個傻子,輕屑地挑著眉:「是你太自以為是了吧?你當真以為本姑娘是喜歡上你了!實話跟你說了吧?像你這樣自以為長得帥家裡有錢就可以讓一大堆女生圍著團團轉的男生我可見得多了!我——不——希——罕!」她抬眼打量著他,高聲笑著。
沉默,可怕的沉默!她看到他眼眸里原本星芒般閃爍的傲氣一寸寸黯淡了下去,瞬間徹底熄滅。她能感覺到此刻他一定恨不得殺了她。
許久,許久他終於怔怔地鬆開了她,愣愣地任由她離去。
轉過身大步向前走著,眼眶裡的淚水便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靖晚冰,我會讓你後悔的!」身後響起陰梟暴怒的咆哮聲,差一點震斷了她的所有神經。渾身微微抽搐著,她雙手握住肩膀加快了腳步。
是的,他做到了!他真的讓她後悔了!那一天是他的生日,本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她和他的人生不會再有交集。然而恰恰相反,此後她的每一次撕心裂肺都跟他緊緊相連。
位尊權高的楚社長專門為他的寶貝兒子舉辦了一個盛大豪華的生日PATTY。作為他的好友,靖晚冰和她的若冰都接到了他的請帖。若冰喜歡楚思南,一直以來都不曾改變過!這是她親口對她說的,也就是在那一次,她鄭重地宣布:「楚思南是她的,沒有人可以搶走!」
而她是有愧於若冰的,她一直覺得是否,只要她還活著一日,便不能擺脫這種罪惡感?真箇一生里,她都是纏繞著她的噩夢,令她無比厭惡自己。
盛夏的櫻花樹下,星空璀璨。Patty上,打扮的金光閃閃的沈若冰和一身王子裝扮的楚思南自然是全場引人注目的焦點。他們手挽著手穿梭在人浪里,相視而笑。優美的華爾茲,夢幻的彩燈,甜蜜可口的果凍,一身樸素洋裝的靖晚冰獃獃地站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看著他意氣風發地站在講台上發表著生日感言,慌亂的情緒在一個小小的瞬間了沉沒了。
等到她淚眼朦朧重新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一張質疑憤怒的俊臉。是他!她努力牽動嘴角,想要扯出一個笑容給他看,卻發現面部太過於僵硬了,死活笑不出來!
「這樣壓抑著自己,你會崩潰的!」目光漸漸柔和,楚思南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就走。周圍有無數雙刺眼的目光在盯著她,令她麻木的身體終於有了一絲反應。
原來夏天的風也可以這麼冷,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止住了腳步,身側各色車燈忽閃著,交錯而過!
「你瘋了?」大力甩開了他的書,靖晚冰瘋狂後退著。「我沒有瘋,再這樣下去會瘋掉的人是你!」他猛地抬手扯鬆了西裝領間的黑色蝴蝶結,雙手叉腰,凜冽地瞪著她。
她承認當時他的話確實鎮住了她,那一瞬,她突然失去了偽裝的勇氣,內心荒涼如死。「我什麼都知道了!若冰的左耳會失聰,是你一手造成的,所以你一直覺得虧欠她,對不對?」他難以理解地問道,上前兩步定定地看著她,彷彿他已經徹底看透了她似的。剎那間,她知道了有一種心痛,進入到骨髓里,真真切切。心立刻疼起來,她在他面前放聲哭了起來。
她的脆弱換來的是他熱切的懷抱:「就算你想要彌補她,也用不著這樣折磨自己折磨我!當年的事只是一個意外,若冰她自己也有錯啊?」他低沉而又溫柔地吼道。
突然靖晚冰感覺到了一種刺骨的悲涼霎時攫取了她的心臟,令她窒息。楚思南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慌忙鬆開了她。
「若冰!」側過身,他們同時低低喚道。話音剛落,一記狠狠的耳光甩在了靖晚冰的左臉上,**辣的,天旋地轉。她怔怔地站著,不好發作:「若冰,我——?」話未完,又是一記耳光狠狠甩在了她的右臉上。她徹底被打得麻木了,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嗓子干啞發不出一個字。彷彿還未盡興,若冰的玉手再度重重襲來,她不知道自己被甩了多少個耳光,但是她知道我不能反抗,這是她欠她的!
「夠了!」隨著一聲怒吼,楚思南一把拉過瘋狂的若冰,一記響亮的耳光抽了出去。嬌弱美麗一襲白裙的若冰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若冰?」嘴角鮮血淋漓,靖晚冰捂著腫脹的臉急呼了一聲,同樣發出了驚呼的還有那個行兇者。楚思南似乎也被自己方才打人的舉動給震驚了。他俊朗的臉上,表情痛苦獃獃地看著自己的手。
「呵!呵呵!」地上的人慘淡地冷笑了幾聲,站了起來啼笑皆非地看著他們。那一刻,一股強烈而又清晰的罪惡感深深揪緊了靖晚冰的心臟。
她剛欲上前扶住她,楚思南動作快了她一步。
若冰怔怔地推開了他,苦笑了幾聲,纖指一伸,指向靖晚冰:「楚思南,你竟然為了她打我!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你們會遭報應的!」她惡毒陰冷地詛咒著,忿忿不平的眼光一閃,她縱身飛奔向車水馬龍的夜路中央。
腦子裡一片慘白,雙腿抖索著卻又無法移動半步。死亡!她感舉到了死亡的氣息在蔓延。楚思南反應了過來,大喊著若冰的名字,疾步追了上去。但是已經遲了——
一陣急促而又刺耳的車鳴聲將她徹底推倒了生與死的輪迴邊緣。天上地下在這一刻變得寂靜可怕,她什麼也聽不到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倒在夜路中央的兩個人。
楚思南抱著一身白裙的若冰,她的若冰,仰天狂嘯著。她看到了他面部扭曲變形卻聽不到他在喊什麼。他們身下的那一片血紅色的水花向四周狂涌著,冷冷地刺痛了她的雙眼。馬路上幾輛車緩緩停了下來,人群漸漸涌了上去,攔住了她朦朧的視線。
「小晚!你醒了!」睜開眼睛,已是置身於醫院的廉價病房內。爸爸媽媽關切慈祥的臉讓她意識到她依然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
「你昨天晚上暈倒在馬路邊上了,是一個好心的司機將你送到了醫院,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父母關切的話語聲在她耳畔迴響著,從他們隱隱約約閃爍的眼光中她意識到了他們有事在瞞著她。怔怔地流著淚,頭腦再一次慘白,只有若冰那一句陰鬱的咒語一次又一次地湧入她的耳神經。「你們會在報應的」「你們會在報應的」
若冰葬禮那一天,她還是去了。穿著一身黑色的高領風衣,頭髮綁得高高的。她蕭然地站在冷風中,任由罪惡感侵蝕著她的心臟!
「思南啊!是我們若冰太不懂事了!你別往心裡去啊?」聽到了他的名字,她猛地抬起頭來。他也來了,依舊是一身黑色的西裝,微長的頭髮在頭頂上隨風翻滾著。可笑的是他竟然像一個成年人一樣戴上了墨鏡,掩飾著自己眼裡的悲傷。說話的是若冰的媽媽,一個濃裝艷抹的貴婦人。沈家的人吃飯做事還得看楚思南爸爸的臉色,正如她家裡人吃飯還得看沈家人的臉色一樣。他們自然不敢多多刁難楚思南,並且儘力將責任往死者身上推。
「可憐的若冰,盡然有這樣的媽媽!」她喃喃低語了一句,苦笑著。臉上的笑容一閃而收,因為她看到了那位高貴的沈夫人正在向她走來。
來不及閃躲,一記耳光理直氣壯地甩在了靖晚冰微微發腫的臉上。又是一陣火辣辣,天旋地轉。她突然發現這母女倆掌力的確挺大的,這兩天來她挨的打足以讓她終身受用。「小賤人!」她用一個惡毒而又低俗的詞語深深地詛咒她。
靖晚冰抬起手捂著臉,木木地看著她,彷彿剛才挨打的人不是她!說實話那一刻她很同情這個凶神惡煞的女人,女兒死了,她不敢得罪楚家,只能把所有怨氣都撒在她一個貧民的身上,將內心的傷痛慢慢消弭掉。
「六歲時,你害得我們若冰溺水,左耳失去了聽覺!我一直都沒有說過你,因為你是老靖的女兒。若冰也沒有怨你,依舊拿你當好妹妹看,可是你是怎麼回報我們若冰的,你說啊?」她渾身顫抖著,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彷彿要將她生生吞掉。
若冰是沒有怨我!只不過是換了一種更殘忍的手段來折磨我而已!目光空洞如死,她沉默以對,渾身的血液逐漸凍結成冰!
「算了,走吧?」沈父快步走了過來,拉過了自己的妻子。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輕輕嘆息,隨即擁著抽泣的妻子走開了。他的背影告訴她,他一輩子再也不想見到她!
人群漸漸散去,靖晚冰才得以來到若冰的墓碑前。頭頂的櫻花遮天蔽日,她豁然緊閉了一下雙眼,平靜著自己的情緒。墓碑上,若冰如山花般燦爛的笑著,純真無暇。她不敢睜開眼睛看,雙腿又開始抖索。
「你們會遭報應的!」「你們會遭報應的!」腦海里一遍一遍重響著若冰死前的詛咒。她的心一寸寸下沉著,彷彿沉到了一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裡面。
我的若冰!你致死都不肯原諒我嗎?你真的要我在罪疚中殘喘著度此餘生嗎?
一雙冰冷的手輕輕攀上了她的肩膀,隨後從後面死死地抱緊她。黑衣衣袖上的金扣在她的胸前閃爍著。她沒有掙扎像一個木頭一樣任由他抱著,她感覺到了一滴滴冰冷如鐵的液體沿著她的脖頸緩緩下滑著,表情獃滯如死灰!
那一刻她突然覺得若冰好狠毒,竟然把他的生日變成了她的祭日。
「晚冰,我明天要去美國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沙啞陰鬱的嘶聲在耳畔響起,他鬆開了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沒有回頭,她依舊凜凜地站在冷風中。他可以逃得遠遠的而我呢?我又該何去何從?永世得不到贖救的我該怎樣走完依舊漫長乏味的人生路。突然間,她希望六歲時自己就該一個人溺水死掉,這樣若冰不會跳下水來救她,她也不可能遇見他。她的靈魂可以在另一個永恆的國度里得到安息。為什麼一切變得這麼不可理喻!這麼殘忍!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