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趙凱文起身來到她身邊，扶她起來，牽引她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然後將她擁入懷中，「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劉嘉欣白他一眼，「你當我小孩子呀，這世界上沒有秘密。」

他不否認，「的確，你告訴我以後，就不算秘密了。」

她訝異，「你也會玩文字遊戲？」

他很想告訴她，每個人都會玩，但她硬忍著淚水，勉強扯出笑容的模樣，揪緊了他的心，他忍不住地道：「我只對在乎的人玩文字遊戲。」

他在乎朋友，而她在乎的是男女間的感情。

不管他這句話所言是真是假，無可否認，她心裡感動極了，她在乎的人在乎她。

「我……」輕輕地吐出一個字后，她愕然地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回憶太過痛苦，不想揋起，只想遺忘，偏偏又忘不了。

見她皺起眉頭，他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待她收拾好情緒。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翻騰的情緒也漸漸冷靜下來，她再次地開口，「當時的我好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從來沒想過媽媽她……我父母的死不是因為意外。」

趙凱文震驚地瞪大眼睛，就算不問，也隱約可以猜測出是怎麼回事。

劉嘉欣沒有去看他的反應，事實上也不敢，輕輕地道：「我爸在外面有女人，要跟我媽離婚，我媽不肯，說就是生下我，我爸才會變心，兩人吵了起來，要不是我媽去拉扯方向盤，車子也不會……」

沒等她把話說完，他已將她擁入懷中，溫柔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幾乎可以想象得到，當時她有多麼的害怕，最親的親人，竟然是要結束她生命的人。

她在他懷中揺頭，「我媽說都是因為我，他們的婚姻才會不幸福，只要沒有我的存在，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他皺起眉頭，表情嚴肅，「你無須承擔他們為自己婚姻失敗所找的借口。」

雖然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或許是他們太過接近了，她能感覺到他氣息中所散發出來的不悅，突然間她感到安心。

她深吸口氣，又道：「這真的只是他們的借口嗎？我出生后，他們感情不好是事實。」

趙凱文眉頭皺得更緊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當時你的年紀小，能懂得他們之間的矛盾、衝突嗎？」若非親耳所聽，他不敢相信，看起來不知愁為何物的她，內心會有這麼巨大的痛苦！

「是不知道。」她頓了下，苦澀地笑了笑，「拉扯、尖叫、揺晃，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的記憶是一道白光，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臉擔心的伯母，我還記得伯母對我說，沒事了，不要怕。

一開始的時候，我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後來才知道我父母在那場車禍過世了。下雨路滑，車速過快，才會導致意外發生，這是警方的判定。可是不是的，不是這樣，這不是事實，但我卻發不出聲音來否認……」

趙凱文靜靜地聽著，胸口莫名浮動起來，不是因為她的遭遇，而是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要自內心深處破繭而出。

劉嘉欣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此刻的她，深陷在往事里，「醫生說我是因為驚嚇過度產生的後遺症，其實我好害怕，我不想死，可是當我活過來以後，卻又希望死在那一場車禍中，家裡只剩下我一個，我不要。」

趙凱文沒有說話，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

溫柔呵護的舉動安撫了她傷痛的心，她吸了吸墾子，又道：「伯父他們對我很好，可是我還是很害怕，連爸爸媽媽都不要我了，他們又會對我好多久？會不會跟爸爸媽媽一樣，上一秒說，嘉欣我好愛你，下一秒就要帶著我結束生命？或許是因為對未來不確定，茫然的因素太多，我越想當個乖巧嘴甜的小孩，就越發不出聲音來。」

「你現在這麼開朗活潑又多話，想必董事長他們花了不少心思在你身上。」只要一想到她開朗的背後，曾遭遇這麼巨大的傷痛，心不由得泛疼。

劉嘉欣忍不住白他一眼，哪有像他這樣安慰人的，「就是因為花了太多的心思，我依然無法好轉，伯母那邊的親戚有些意見，我無法說那些人是對還是錯，畢竟當時的我，真的是一個累贅，所以在伯父安排我住院做更精密檢查那一次，我興起了想離開這個人世間的念頭。」

趙凱文訝然瞪大眼，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有過這種負面的想法!

沒有去看他的表情，她繼續道：「那天的天空很藍，我站在頂樓上，往下望去，發現不管是建築物還是人，都變得好渺小。」

趙凱文倏地一怔，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一個身穿粉紅色的小女孩背對著他。

「正當我鼓起勇氣想跳下去時，身後傳來一句話，要我過半小時后再跳下去，不然我會害他背負殺人的罪嫌。」

真的是她！

「我好生氣又好傷心，連想結束自己的生命，都會帶給別人麻煩，難道我真的像我母親講的，不管走到哪裡，都會給別人帶來麻煩嗎？」

趙凱文胸口一緊，可以感受到她的無奈痛苦。

「當時我不想哭的，但眼淚就是流個不停，直到眼前出現了一根棒棒糖。」望著他略顯羞赧的俊容，她知道他想起來了，「男孩說要用棒棒糖跟我交換條件，要我吃了棒棒糖以後就不可以哭了。」

趙凱文覺得好笑，當時怎麼會用這麼笨的方法。

「我想，當時的我並沒有真的想要死，只是需要有人拉我一把，才會接下男孩的棒棒糖，也真的認為棒子上有我跟他的指紋，這個物證可以顯示我要是去自殺，他就有殺人的嫌疑。」

「果然很適合騙小妹妹。」他再也忍不住地下了結論，不過，雖然這個法子有些愚蠢，但還是敎到了她。

她點頭附和，「可若不是他，我現在說不定就不會坐在這裡，謝謝，這是我一直想跟你說的話。」

「我以為你天生就不會說話。」所以從未想過他們曾經見過面，更沒想過她會等他這麼久！該說她有毅力還是太固執了？

「我一直在想，當我和你說謝謝的時候，你會是什麼樣的表情，現在終於看見了。」這聲謝謝，她欠了他好久。

「你一定很努力，你做得很好。」現在的她，完全跟當時的她判若兩人，唯一相同的就是笑容都很甜美。

劉嘉欣笑容更甜了，「就這樣子？我還以為你會再請我吃棒棒糖。」

看著她強忍著淚水的模樣，他忍不住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沒有人規定，只有不開心的時候才可以哭。」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但是不知道是他的懷抱太過溫暖，還是他的話觸動了她的心，再也無法剋制情緒的哭了出來。

其實，她真的很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可是她不敢，她害怕愛她的人，關愛的眼神、關心的問話，所以只能一直忍耐再忍耐。

趙凱文靜靜地吸納她的淚水，直到她發泄心中的情緒。

「謝謝，謝謝你。」不管是小時候的他，還是現在的他。

「道謝的話一次就夠，太多就會變得很廉價。」趙凱文以著輕快語氣道。

「不是有句話說禮多人不怪，既然是感謝，就應該多謝幾次。」她頓了一下，「後來回診的時候，我都帶著棒棒糖過去，想謝謝你的鼓勵，可是找了一間又一間的病房，就是找不到你。」

趙凱文胸口一陣激蕩，這個傻女孩，小時候用這種笨方法找他，長大也是。

「當晚我母親就過世了。」所以自然就離開醫院。

她真笨，當時應該想到才是。劉嘉欣無奈地笑了笑。

「我還以為當時帶你走的是你的家人。」王嫂看起來只是一般人家，他以為她跟他一樣，只是平凡人家的孩子。

「是王嫂，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們都把王嫂當作親人。」王嫂是最主要照顧她的人，對她而言，王嫂就跟奶奶一樣慈祥。

「如果當時知道你是董事長的侄女，我應該趁機敲一筆的。」他故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