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件案子在民風尚且純樸的當年,彷佛投下了一顆震撼彈,造成無數女性的恐慌,即便警方要求媒體自律,試圖封鎖消息,可有關案件的偵查內容卻依然如水滴一樣,
一點一點自瓶子的裂縫漏了出去,逐漸彙集成一片汪洋。
負責承辦這樁連續姦殺案件的刑事警察大隊隊長嚴璟承受無比的壓力,當時C報記者是嚴璟的好友,藉著兩人的好交情,讓沒有防備的嚴璟在一次聚會酒後泄漏了不該外流的偵查過程,以及案情毫無進展的事實,原本再三保證守住的秘密,隔天卻成為C報的獨家頭條,讓嚴璟飽受抨擊。
最後在媒體大肆渲染案情之下,造成輿論辦案,所有無法破案的過錯都被歸咎在日以繼夜,幾乎沒有休息的嚴璟過於無能這一點上,上頭也跟著有所微辭,最終將他撤換,調往他處。
嚴鎧痛恨記者的由來,寧靜這時才知道。
原本以為自己的身分會讓嚴鎧錯愕,可沒想到,最後震驚的卻是她。
當年的她普經遇見過一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是警察伯伯的兒子。
她還記得當年她被兇手一刀刺在胸口,重傷住院的那段時間,有個好心的警察伯伯總會帶很多好吃的來看她,而好幾次那個小男孩都會跟著警察伯伯一起來,警察伯伯說他們年紀相仿,要小男孩好好陪伴她。
小男孩的模樣,過了這麼多年,其實她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唯一記得的,是他在她作噩夢醒來時,會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還有在她傷心哭泣時,想盡辦法逗她開心,在她孤獨脆弱的那段時間,成為她最大的支柱。
他說:「別怕,我會保護你。」
「我爸爸是警察,我以後也要當警察,幫你把壞人抓起來。」
「我不是叫藍衣服的葛格啦,你可以叫我——」
「鎧哥哥。」
是了,她怎麼會忘記了她的鎧哥哥?
當時的她,並不知道為什麼警察伯伯跟穿著藍農服的葛格突然就不來了,後來她的傷好了,胖姨將她接出院,接著面對的是父親慘死跟母親發瘋的的混亂現實,那個曾經陪伴她、給她溫暖的小男孩也逐漸模糊在時間的洪流中。
沒想到兜了這麼一大圈,他們兩個人始終還是兜在了一起——以戀人的姿態,共同走在堅定緝兇的路上。
偵查隊辦公室。
「我找嚴隊長。」俊秀的身影出現在偵查隊,吸引了各自忙碌的刑警們。
潘彥武率先迎上前,訝異地看著高昶旭,「你不是隊長的小舅舅嗎?」他跟著嚴鎧這麼久,自然多少知道他家的背景,也普見過高昶旭幾次,聽說他在了醫院當外科醫生,很優秀呢。
高昶旭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目光掃過潘彥武身後,「他還在忙嗎?因為一直連絡不上他,所以我就直接到組裡找他了,是他母親有點事情要我轉告他。」
「隊長喔,他在醫院。」潘彥武沒有多想,心直口快地回答。
高昶旭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關切地道:「他受傷了?」
潘彥武揮揮手,笑得曖昧,「不是不是,是我們記者小姐生病了,隊長正在醫院陪她。」
高昶旭的眸子變得深沉,「記者小姐?」
「就是我們頭兒的這個。」潘彥武伸出一根小指頭,打趣道:「小舅舅,你說不定過不久就要當舅公了呢。」
高昶旭輕輕扯了扯唇,「我沒聽他說過,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哪可能誤會,連情侶裝都穿了,而且我還聽到他們講電話,甜蜜得很呢。」潘彥武像是要證明自己所言不虛,硬是扯住了剛好經過的歐騰祥,「小歐,你來說說,那天他們是不是換了套同款式的衣服,氣氛好得不得了?」
歐騰祥愣了愣,嘿嘿笑道:「是在說頭兒跟記者小姐嗎?」
「廢話,不然是說你嗎?」潘彥武拍了一下歐騰祥的腦袋,「頭兒的小舅舅不相信我說的,你來幫我作個證。」
歐騰祥倒是沒看過高昶旭,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心理想的是原來頭兒還有個這麼年輕英俊的舅舅啊?看起來好像也沒大頭兒幾歲啊。不過背著頭兒嚼舌根,到時候被頭兒知道,還不知道會怎麼死的,這小潘就是管不住嘴巴,學不乖。
「你快說啊。」潘彥武等不及地催促道。
高昶旭見歐騰祥遲疑,微微一笑,「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這樣我堂姊也可以放心,不用逼著鎧去相親了。」
「頭兒哪還需要相親,小舅舅,你就請頭兒的媽媽安心吧。」潘彥武連忙打包票保證,「他跟記者小姐好得很。」頭兒好不容易心情轉好,他可不想再受罪啊。
歐騰祥接收到潘彥武的眼神,總算鬆口道:「我看到他們偷偷牽手,確實很甜蜜的樣子。」
潘彥武又拍了歐騰祥的腦袋一掌,「你這小子,這麼天大的消息竟然沒說?」
歐騰祥摸摸後腦勺,嘀咕道:「我又不像你一樣大嘴巴。」
潘彥武又是一掌過去,這次被歐騰祥給擋住了,兩個人開玩笑地互過了幾招,完全沒發現高昶旭已經轉身離開。
他那雙原本溫和的眼眸不再帶有任何情緒,宛若兩潭深幽的黑水,十分嚇人。
自從嚴鎧知道寧靜就是那個讓他牽挂了前半輩子的小女孩之後,他對寧靜的感情又更深一層,原來從頭到尾,他會看上、喜歡上、愛上的就只有寧靜,只有她一個人。
在某種意義上,他的感情得到了徹底的圓滿,但同時,他更企盼可以逮到兇手,那個曾狠狠傷害過他們的變態殺手,為了父親,也為了寧靜,為了所有被害者。
「頭兒,這是B牌在二十年前發行的香水,訴求的是一瓶聞起來像女人的香水,每年只限量五十瓶,當時一推出就造成搶購,到現在熱潮雖然稍微退去,但還是有不少愛好者。」
嚴鎧聽著潘彥武的彙報,神色冷凝。
「若說不翼而飛的子宮是結果,那香水則是肇因,或許是某種啟動兇手殺人情緒的開關。可為什麼這香味會讓兇手痴狂?」寧靜看著投影在螢幕上的兇案現場影像,喃喃自語。
其他刑警帶著目光複雜的看向寧靜,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個纖弱的女子竟然有個比狗還靈的鼻子,而且……竟然還是十五年前那起案件的倖存者之一。
對於十五年前的那樁連續姦殺案,其實現在隊里的年輕刑警幾乎都不復記憶了,也因為年代久遠,當年的專案小組已經解散,保存的資料也因為多年前的一場大地震而毀了大半,若不是嚴鎧跟寧靜,或許鮮少有人會將現在發生的案子跟當年的兇案聯想在一起。
「乳房、子宮、下體,兇嫌專門破壞這些女人的部位,而這些都是孕育生命的根源,兇手想殺的不是這些女人,而是他的母親。」嚴鎧緩緩開口,「而這罐香水,或許是他母親曾經喜愛使用的氣味。可見兇嫌十分痛恨自己的母親,或許小時候曾被虐待,造成變態的性格。」潘彥武頓了頓,又問:「嫂子,你當年沒看到兇手的長相嗎?」
寧靜的耳根因為這個稱呼而熱燙,一向淡漠的臉龐難得地露出了尷尬的神情,目光忍不住瞟了眼嚴鎧。
怎麼大家都知道他們在交往了?
嚴鎧寵溺的回視著她,那張帥氣的臉上清楚地寫著大大的「愛」字,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一向冷冽的他,看著寧靜所露出的溫柔傻笑代表什麼意思。
看樣子,這個稱呼讓這位刑事之虎「虎心大悅」啊。
寧靜收回視線,知道了答案,心頭也跟著柔軟溫暖。
「她沒有看到。」嚴鎧代替寧靜回答,也算是替她默許了這個稱謂。「光線太暗,加上我太過驚懼了,所以沒看清楚。」
寧靜補充,她為當時的軟弱感到懊惱,所以後來才會努力的鍛煉身體,不希望再次感受到那種因為害怕而無法動彈的恐懼。
嚴鎧的手在桌下輕輕地握住了她微涼的小手。
有股力量從他的掌心傳入體內,讓寧靜的心迅速恢復平靜,繼續道:「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汗臭味是屬於年輕人特有的氣味,估計兇嫌當時約莫十幾、二十歲,換算成現在的年齡,應該是三十幾歲的男人,可是一一」
「可是什麼?」潘彥武好奇的問。
「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有聽錯,當時除了那個男人,好像還有其他兩個人在場。」寧靜眉心微蹙,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景,卻如陷入迷霧般,似乎隱隱約約的想到什麼,卻又無法真切的分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