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看,沒那麼可怕了吧,你的手已經不抖了。」
她一怔,發現自己真的不再發抖了,心跳也不再跳得那麼快。
她不敢相信這招有用,但它真的有用,她還是緊張,還是怕,但肌肉不再綳得那麼緊。然後她意識到,是他讓她轉移了注意力,真的笑了出來,所以她才不再那麼驚慌。
跟著,她注意到,遠處的槍聲不知在何時停了,只剩下他和她的呼吸聲。
眼前的男人,握著她的手,對著她微笑,好像兩人仍躺在那百年老屋的大床上,而不是在荒郊野地某棵不知名的倒塌大樹下。
冷靜下來之後,她對他欺瞞的行為不再那麼生氣火大,即便欺騙了她,但在和那些殘暴可怕的獵人相處幾天之後,她也曉得他欺瞞的行為或許情有可原。
而且,他找到了她,沒有拋下她不管,即便她在暴怒中踹了他,他也沒有掉頭離開。
就在這一秒,她忽然領悟一件事,她之所以敢對他發脾氣,會對他發脾氣,就是因為她知道他是可以讓她發脾氣的對象,即便他騙了她,他和那些恐怖的獵人,和那骷髏男、海恩教授完全不一樣。
本質上就不一樣。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騙我?」
她聽見自己開口問,然後她知道她真的必須搞清楚這一切,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他和她都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所以他才會在找到她之後,那麼迅速的把事情全都攤開來講。
看著眼前臉色雖然蒼白,但已經冷靜許多的小女人,他坦承道:「我不想破壞你的生活,而且為了你的安全,你不知情是最好的。」
她緊抿著唇,眼角微抽,但沒有再次發飆。
這是個好現象,知道她開始把話聽進去了,他悄悄鬆了口氣,張嘴解釋。「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扯,但有時無知是最好的防備,你若不知情,遇到內鬼就不會緊張害怕,也比較不會有穿幫的危險。而且我當時真的以為這事很快就能解決,巴特博物館這條洗錢的管道太好用,我不認為對方只會用那一次。」他說著,停頓了一下,才啞聲道:「我不想這麼做,我們都不想這麼做,
但幾個月前除了確定巴特博物館里有人和遊戲有關,我們沒有別的線索,唯一確定的,是這場狩獵遊戲一直在進行,還有幕後的玩家每一個都有錢有勢。」
「你怎麼知道幕後的玩家每一個都有錢有勢?」她是研究歷史的,她很清楚人們聚在一起時,可以多麼愚蠢殘忍,那有時真的和有沒有錢無關。
「因為我們抓到了一個,迪利凱.史托,他是史托家族裡的人。」
「史托家族?」小滿一怔,吃驚的問:「你是說,那個富可敵國的史托家族嗎?」
「嗯。」
她睜大了眼,一個念頭飛快閃現。
巴特家和史托家一樣都是富可敵國的家族,如果史托家的人牽扯在其中,誰知道巴特家是不是也有問題。
雖然她在巴特家的私人博物館工作,這家博物館的立意似乎也很良善,但除了在電視新聞上,她從來不曾真的見過藍斯?巴特這位大老闆。
小滿忍不住脫口:「你們怎麼能確定,藍斯.巴特沒有問題?你知道博物
館是他的吧?」
她這問題,讓他揚起嘴角。
「噢,我們當然知道,但你以為是誰請我們調查洗錢內鬼的?」
她呆了一呆。
「藍斯·巴特是你們的僱主?」
「不是僱主。」他露齒一笑,「是顧客。」
「既然如此,為何不讓他直接安排你們的人—」她話沒問完就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話:「可惡,因為那個內鬼知道紅眼。」
「對。」他點點頭,道:「對方可能有我們公司人員的名單。」
「那你還要我當你女朋友?這不是很快就會被發現嗎?」
問到這裡,答案突然閃現腦海,小滿瞪大了眼,倒抽口氣。
「你把我當餌?!」
「不是你,是我。」怕她又歇斯底里起來,耿念棠飛快開口:「對方會直接找上我。」
他看著她說:「在這之前,沒有人知道我們認識,那內鬼看到我出現,也只會以為是我想利用你來查探,你只是個幌子,我才是那個會被當成目標的靶子。自從去年我們逮到迪利凱?史托之後,他們一直在找機會對付我們,那些變態熱愛把礙事的人扔到遊戲里當獵物,特別是像我這種,對他們來說,落單的我是最好下手的對象,既可以打擊紅眼的士氣,還能夠看我在遊戲里被追殺玩弄。」
聞言,小滿一雙眼在瞬間瞪得更大。
「所以你後來才到處和我參加聚會?」說著她忍不住伸手拍了他胸膛一下,惱怒低斥:「耿念棠,你瘋了嗎你?!」
雖然又挨了揍,但這回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唉,小怪獸擔心他呢。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他瞅著她,一臉委屈的說:「抓到迪利凱時,我們才發現我們一直以為多年前落海失蹤的阿光,可能人在那個狩獵遊戲里。」
「誰是阿光?」
「你記得我和你說過,我爸有兩位好友嗎?」
她記得,他提過,「莫森和海洋。」
「嗯,莫森和海洋,他們就像我的另一位父親。」他告訴她:「莫森和他的老婆如月,生了一對雙胞胎,阿光和阿磊,他們年紀比我大一些,雖然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們是兄弟。」
小滿聞言,想起這就是他之前說到一半就打住沒再提的話題。
他頓了一下,瞳眸收縮著,沙啞重申。「我們是兄弟。」
他握緊了她的手,小滿可以看見他眼裡的感情,當他提及他的家人,提及他的父親時,都有同樣的情緒,如此濃烈,那般真摯。
「比親兄弟更親。」
想起當年,他扯了下嘴角,啞聲開口。
「阿光、阿磊和我,我們三個從小就混在一起,我媽常說,我們三個男生湊在一起,屋頂簡直就要翻天,再加上屠歡屠愛的話,只要是個人都會崩潰,然後有一年颱風天,阿光掉到海里,我們以為他死了,我以為他死了,直到去年,我們抓到了迪利凱.史托,那傢伙是個變態,是遊戲里的玩家,喜歡把遊戲過程錄起來,因為如此,我們才發現阿光當年沒死,他不知怎麼變成了狩獵遊戲里的獵物。」
小滿震驚的看著他,有那麼幾秒,完全說不出話來。
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他握緊她的小手,啞聲開口:「我真的很抱歉,但當時除了利用你,我們沒有別的辦法,我們必須阻止這些人,想辦法進入這個遊戲,揪出那些玩家,破壞它。」
看著眼前的男人,小滿這才發現,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想要進來這個瘋狂的狩獵遊戲。
他不是瘋了,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可惡,哪個人沒事會往這種恐怖的獵人遊戲裡頭跑?是她嚇都嚇死了,哪還可能主動要進來?
但這就是他會做的事。
耿念棠會做的事。
她第一次遇見這男人時,他就在和恐怖分子作對。
這整件事,不只是他和她之間而已,還牽涉到他的家人,他那比兄弟還親的兄弟,和所有被抓來當獵物的人們。
他無法作視不管,因為他還有良心,還沒有麻痹。「你不該騙我的。」她看著他,啞聲開口。
這回,他聰明的不再和她爭辯,只苦笑吐出一句。
「嗯,我不該騙你。」
說著,他抬手輕觸她受傷的左耳。
有那麼一瞬間,她沒有意識到他在做什麼,然後才想起來她的耳朵被打爛了,她反射性的往後縮,伸手遮住自己殘破的耳。
滾下山坡之後,她全身都在痛,忘了自己的耳朵現在看起來有多糟、能多醜,它搞不好還在流膿。
她畏縮的反應,讓他一僵,黑眸微暗,語音低啞的道。
「我以為我可以保護你的安全,我在屋子裡裝了安全系統,在你眼鏡里裝了發訊器,這本來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你是藍斯?巴特的員工,那男人不是好惹的,只要動了他的人,即便是個小員工失縱,他都會要人徹查到底,不管是誰,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想為自己製造像藍斯.巴特那樣的敵人。」
他扯了下嘴角,道:「我真的沒想到路德維格.海恩牽扯在其中,沒想到他一直在利用你替他做研究,如果我早點和你坦白,這一切就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