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聚賢庄英雄大會(二)

4聚賢庄英雄大會(二)

薛神醫向游氏兄弟點點頭,又向玄難、玄寂二僧望了一眼,說道:「有請!」那管家轉身走了出去。群豪心中均是怦怦而跳,明知己方人多勢眾,眾人一擁而上,立時便可將喬峰亂刀分屍,但此人威名實在太大,孤身而來,顯是有恃無恐,實猜不透他有什麼奸險陰謀。庄帝此時心裡也是如十八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舉目望向游氏雙雄,目中不禁流露出擔心的神色。回想這相處的短短十天,游氏兄弟對他真可謂是關懷備至,儘管他們每天很忙,卻總會抽時間去看他。想到這裡,庄帝不禁雙拳緊握,心道:「不論是為了我自己,還是已死的游坦之,我都不會讓你們自盡的。。。。」

不多時,在一片寂靜之中,傳來了答答的馬蹄聲以及車輪在石板上隆隆滾動的聲音,只見一輛騾車緩緩的駛到了大門前,卻不停止,從大門中直駛進來。游氏兄弟眉頭深皺,只覺此人肆無忌憚,無禮之極。只聽得咯咯兩聲響,騾車輪子輾過了門檻,一條大漢手執鞭子,坐在車夫位上。騾車帷子低垂,不知車中藏的是什麼。群豪均不約而同的瞧著那趕車大漢,但見他方面長身,寬胸粗膀,眉目間不怒自威,正是丐幫的前任幫主喬峰。庄帝也舉目望去,只覺喬峰粗獷慕邁,像極了一頭雄獅。

喬峰將鞭子往座位上一擱,躍下車來,抱拳說道:「聞得薛神醫和游氏兄弟在聚賢庄大擺英雄宴,喬峰不齒於中原豪傑,豈敢厚顏前來赴宴?只是今日有急事相求薛神醫,冒昧前來,還望恕罪。」說著深深一揖,神態甚是恭謹。喬峰越禮貌周到,眾人越是覺得他必安排下了什麼陰謀詭計。游駒左手一擺,他門下四名弟子悄悄從兩旁溜了出去,察看莊子前後有何異狀。薛神醫拱手還禮,說道:「喬兄有什麼事要在下效勞?」喬峰退了兩步,揭起騾車的帷幕,伸手將阿朱扶了出來,說道:「只因在下行事魯莽,累得這小姑娘中了別人的掌力,身受重傷。當今之世,除了薛神醫外,無人再能醫得,是以冒昧趕來請薛神醫救命。」群豪一見騾車,早就在疑神疑鬼,猜想其中藏著什麼古怪,有的猜是毒藥炸藥,有的猜是毒蛇猛獸,更有的猜想是薛神醫的父母妻兒,給喬峰捉了來作為人質,卻沒料到車中出來的,竟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而且是來求薛神醫治傷的,無不大為詫異。只見這少女身穿淡黃衫子,顴骨高聳,著實難看。原來阿朱想起姑蘇慕容氏在江湖上怨家太多,那薛神醫倘若得知自己的來歷,說不定不肯醫治,因此在許家集鎮上買了衣衫,在大車之中改了容貌,本要裝成男子或老年婆婆的,但醫生要搭脈看傷就必定會穿幫,卻是不成。薛神醫聽了這幾句話,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一生之中,旁人千里迢迢的趕來求他治病救命,那是尋常之極,幾乎天天都有,但眼前大家正在設法擒殺喬峰,這無惡不作、神人共憤的兇徒居然敢自己送上門來,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薛神醫上上下下打量阿朱,見她容貌頗丑,何況年紀幼小,喬峰決不會是受了這稚女的美色所迷。他忽爾心中一動:「莫非這小姑娘是他的妹子?嗯,那也決計不會,他對父母和師父都下毒手,豈能為一個妹子而干冒殺身的大險。難道是他的女兒?可沒聽說喬峰曾娶過妻子。」他精於醫道,於各人的體質形貌,自是一望而知其特點,眼見喬峰和阿朱兩人,一個壯健粗獷,一個纖小瘦弱,沒半分相似之處,可以斷定決無骨肉之連。他微一沉吟,問道:「這位姑娘尊姓,和閣下有何瓜葛?」喬峰一怔,他和阿朱相識以來,只知道她叫「阿朱」,到底是否姓朱,卻說不上來,便問阿朱道:「你可是姓朱?」阿朱微笑答道:「我姓阮。」喬峰點了點頭,道:「薛神醫,她原來姓阮,我也是此刻才知。」薛神醫更是奇怪,問道:「如此說來,你跟這位姑娘並無深交?」喬峰道:「她是我一位朋友的丫環。」薛神醫道:「閣下那位朋友是誰?想必與閣下情如骨肉,否則怎能如此推愛?」喬峰搖頭言道:「那位朋友我只是神交,從來沒見過面。」他此言一出,廳上群豪都是「啊」的一聲,群相嘩然。一大半人心中不信,均想世上哪有此事,他定是藉此為由,要行使什麼詭計。但也有不少人知道喬峰生平不打誑語,儘管他作下了兇橫惡毒的事來,但他自重身份,多半不會公然撒謊騙人。薛神醫伸出手去,替阿朱搭了搭脈,只覺她脈息極是微弱,體內卻真氣鼓盪,兩者極不相稱,再搭她左手脈搏,已知其理,向喬峰道:「這位姑娘若不是敷了太行山譚公的治傷靈藥,又得閣下以內力替她續命,早已死在玄慈大師的大金剛掌力之下了。」群雄一聽,又都群想聳動。譚公譚婆面面相覷,心道:「她怎麼會敷上我們的治傷靈藥?」玄難、玄寂二僧更是奇怪,均想:「方丈師兄幾時以大金剛掌力打過這個小姑娘?倘若她真是中了方丈師兄的大金剛拳力,哪裡還能活命?」玄難道:「薛居士,我方丈師兄數年未離本寺,而少林寺中向無女流入內,這大金剛掌力決非出於我師兄之手。」薛神醫皺眉道:「世上更有何人能使這門大金剛掌?」玄難、玄寂相顧默然。他二人在少林寺數十年,和玄慈是一師所授,用功不可謂不勤,用心不可謂不苦,但這大金剛掌始終以天資所限,無法練成。他二人倒也不感抱憾,早知少林派往往要隔上百餘年,才有一個特出的奇才能練成這門掌法。只是練功的訣竅等等,上代高僧詳記在武經之中,有時全寺數百僧眾竟無一人練成,卻也不致失傳。玄寂想問:「她中的真是大金剛掌?」但話到口邊,便又忍住,這句話若問了出口,那是對薛神醫的醫道有存疑之意,這可是大大的不敬,轉頭向喬峰道:「昨晚你潛入少林寺,害死我玄苦師兄,曾擋過我方丈師兄的一掌大金剛掌。我方丈師兄那一掌,若是打在這小姑娘身上,她怎麼還能活命?」喬峰搖頭道:「玄苦大師是我恩師,我對他大恩未報,寧可自己性命不在,也決不能以一指加於恩師。」玄寂怒道:「你還想抵賴?那麼你擄去那少林僧呢?這件事難道也不是你乾的?」喬峰心想:「我擄去的那『少林僧』,此刻明明便在你眼前。」說道:「大師,貴寺可少僧員?」玄寂和玄難對望一眼,張口結舌,都說不出話來。昨晚玄慈,玄難,玄寂三大高僧合擊喬峰,被他脫身而去,明明見他還擒去了一名少林僧,可是其後查點全寺僧眾,竟一個也沒缺少,此事之古怪,實是百思不得其解。薛神醫插口道:「喬兄孤身一人,昨晚進少林,出少林,自身毫髮不傷,居然還擄去一位少林高僧,這可奇了。這中間定有古怪,你說話大是不盡不實。」喬峰道:「玄苦大師非我所害,我昨晚也決計沒從少林寺中擄去一位少林高僧。你們有許多事不明白,我也有許多事不明白。」玄難道:「不管怎樣,這小姑娘總不是我方丈師兄所傷。想我方丈師兄乃有道高僧,一派掌門之尊,如何能出手打傷這樣一個小姑娘?這小姑娘再有千般的不是,我方丈師兄也決計不會和她一般見識。」喬峰心念一動:「這兩個和尚堅決不認阿朱為玄慈方丈所傷,那再好沒有。否則的話,薛神醫礙於少林派的面子,無論如何是不肯醫治的。」當下順水推舟,便道:「是啊,玄慈方丈慈悲為懷,決不能以重手傷害這樣一個小姑娘。多半是有人冒充少林寺的高僧,招搖撞騙,胡亂出手傷人。」玄慈與玄難對望一眼,緩緩點頭,均想:「喬峰這廝雖然奸惡,這幾句話倒也有理。」阿朱心中在暗暗好笑:「喬大爺這話一點也不錯,果然是有人冒充少林寺的僧人,招搖撞騙,胡亂出手傷人。不過所冒充的不是玄慈方丈,而是止清和尚。」可是玄寂、玄難和薛神醫等,又哪裡猜得到喬峰言語中的機關?薛神醫見玄寂、玄難二位高僧都這麼說,料知無誤,便道:「如此說來,世上居然還有旁人能使這門大金剛掌了。此人下手之時,受了什麼阻擋,掌力消了十之七八,是以阮姑娘才不致當場斃命。此人掌力雄渾,只怕能和玄慈方丈並駕齊驅。」喬峰心下欽佩:「玄慈方丈這一掌確是我用銅鏡擋過了,消去了大半掌力。這位薛神醫當真醫道如神,單是搭一下阿朱的脈搏,便將當時動手過招的情形說得一點不錯,看來他定有治好阿朱的本事。」言念及此,臉上露出喜色,說道:「這位小姑娘倘若死在大剛掌掌力之下,於少林派的面子須不大好看,請薛神醫慈悲。」說著深深一揖。玄寂不等薛神醫回答,問阿朱道:「出手傷你的是誰?你是在何處受的傷?此人現下在何處?」他顧念少林派聲名,又想世上居然有人會使大金剛掌,急欲問個水落石出。阿朱天性極為頑皮,她可不像喬峰那樣,每句話都講究分寸,她胡說八道,瞎三話四,乃是家常便飯,心念一轉:「這些和尚都怕我公子,我索性抬他出來,嚇嚇他們。」便道:「那人是個青年公子,相貌很是瀟洒英俊,約莫二十**歲年紀。我和這位喬大爺正在客店裡談論薛神醫的醫術出神入化,別說舉世無雙,甚且是空前絕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只怕天下神仙也有所不及……」世人沒一個不愛聽恭維的言語。薛神醫生平不知聽到過多少和我頌讚譽,但這些言語出之於一個韶齡少女之口,卻還是第一次,何況她不怕難為情的大加誇張,他聽了忍不住拈鬚微笑。喬峰卻眉頭微皺,心道:「哪有此事?小妞兒信口開河。」阿朱續道:「那時候我說:『世上既有了這位薛神醫,大伙兒也不用學什麼武功啦?』喬大爺問道:『為什麼?』我說:『打死了的人,薛神醫都能救得活來,那麼練拳、學劍還有什麼用?你殺一個,他救一個,你殺兩個,他救一雙,大伙兒這可不是白累么?』」她伶牙俐齒,聲音清脆,雖在重傷之餘,又學了青城派這些人的四川口音,但一番話說來猶如珠落玉盤,動聽之極。眾人都是一樂,有的更加笑出聲來。阿朱卻一笑也不笑,繼續說道:「鄰座有個公子爺一直在聽我二人說話,忽然冷笑道:『天下掌力,大都輕飄飄的沒有真力,那姓薛的醫生由此而浪得虛名。我這一掌,瞧他也治得好么?』他說了這幾句話,就向我一掌凌空擊來。我見他和我隔著數丈遠,只道他是隨口說笑,也不以為意。喬大爺卻大吃一驚……」玄寂問道:「他就伸手擋架么?」阿朱搖頭道:「不是!喬大爺倘若伸手擋架,那個青年公子就傷不到我了。喬大爺離我甚遠,來不及相救,急忙提起一張椅子從橫里擲來。他的勁力也真使得恰到好處,只聽得喀喇喇一聲響,那隻椅子已被那青年公子的劈空掌力擊碎。那位公子說的滿口是軟綿綿的蘇州話,哪知手上的功夫卻一點也不軟綿綿了。我登時只覺全身輕飄飄的,好像是飛進了雲端里一樣,半分力氣也無,只聽得那公子說道:『你去叫薛神醫多翻翻醫書,先練上一練,日後替玄慈大師治傷之時,就不會手足無措了。」玄難皺眉問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阿朱道:「他好像是說,將來要用這大金剛掌來打傷玄慈大師。」群雄「哦」的一聲,好幾人同時說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又有幾人道:「果然是姑蘇慕容!」所以用到「果然是」這三字,意思說他們事先早已料到了。誰也不知阿朱為了少林派冤枉慕容公子,他遲早與少林寺會有一番糾葛,是以胡吹一番,先行嚇對方一嚇,揚揚慕容公子的威風。游駒忽道:「喬兄適才說道是有人冒充少林高僧,招搖撞騙,打傷了這姑娘。這位姑娘卻又說打傷她的是個青年公子。到底是誰的話對?」阿朱忙道:「冒充少林高僧之人,也是有的,我就瞧見兩個和尚自稱是少林僧人,卻去偷了人家一條黑狗,宰來吃了。」她自知謊話中露出破綻,便東拉西扯,換了話題。薛神醫也知她的話不盡不實,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該當給她治傷,向玄寂、玄難瞧瞧,向游驥、游駒望望,又向喬峰和阿朱看看。庄帝此時插言道:「薛神醫乃當世神醫,所謂『醫者父母心』,當然會救人,不過絕不是看在你喬峰的面上。」剛說完,游駒便喝斥道:「住口,此處哪有你說話的地方!」然後轉首對薛慕華言道:「犬子失禮了,還望薛神醫莫怪。」薛慕華擺了擺手言道:「無妨,少莊主所言亦是有理。」喬峰道:「薛先生今日救了這位姑娘,喬峰日後不敢忘了大德。」薛神醫嘿嘿冷笑,道:「日後不敢忘了大德?難道今日你還想能活著走出這聚賢庄么?」喬峰臉上變色,森然道:「眾位今日群集聚賢庄,為的是商議對付喬某,姓喬的豈有不知?」阿朱插嘴道:「啊喲,喬大爺,既然如此,你就不該為了我而到這裡來冒險啦。」喬峰道:「我想眾位都是堂堂丈夫,是非分明,要殺之而甘心的只喬某一人,跟這個小姑娘絲毫無涉。「薛神醫言道:「喬峰,你罪大惡極,我們正在商議圍捕,要將你亂刀分屍,祭你的父母、師父。你自己送上門來,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你自行了斷吧!這位姑娘我自會醫治。」他說到這裡,右手一擺,群雄齊聲吶喊,紛紛拿出兵刃。大廳上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說不盡各種各樣的長刀短劍,雙斧單鞭。跟著又聽得高處吶喊聲大作,屋檐和屋角上露出不少人來,也都手執兵刃,把守著各處要津。眼見一場大戰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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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之帝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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