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瞬間臉色一僵,笑容似是被人定住了,半天才尷尬地說。「姊姊去那裡做什麼,未羊山早己是座死山了,金城人都不會去那兒玩的。」
「倩妹該知道我此行不是為了遊樂,否則,聖朝內國事繁忙,陛下怎麼肯放我出來。」
金城倩皺看眉,「姊姊當真要去未羊山?」
令狐問君不動聲色地回應,「倘若妹妹國事繁忙,我可以自行前往,不會打攪金城一兵一卒。」
她想了片刻,才點頭道。「好,妹妹陪姊姊走這一趟,但是姊姊去了之後可不要失望,」
「妹妹肯陪我去,姊姊就感激不盡了。」令狐問君笑道。
令狐問君上馬車時,聖懷璧彎腰為她提起裙擺,「丞相大人請抬腳,小心絆倒。」
她回頭看向他,低聲說。「到了那裡,你不用說話。」
「知道。」他微笑著為她關好車門。
金城倩本來是要坐另一輛馬車的,卻走了過來,詢問。「難得一起出遊,我和姊姊同乘一車可好?」
令狐問君在車內應答,「那是我的榮幸了。」
聖懷璧又將車門打開,但公主並未急看上車,反而看看他問。「你服侍你們丞相多久了?」
「不到一年。」
「看你倒是個很細膩體貼的人。」金城倩笑吟吟說。「我們金城國就沒有你這麼溫柔的男子,姊姊舍不捨得把他割愛留給妹妹?」
令狐問君在車內微笑道。「並非姊姊不願意答應你,而是此人是聖皇親自安排在姊姊身邊的,能不能留下他要問過聖皇的意思,我都做不了這個主。」
「只怕是姊姊不捨得吧。」金城倩聞言便沒再說什麼了,嬌笑一聲上了馬車。
隨行車馬七八輛,浩浩蕩蕩的駛往金城首都東面的未羊山。
對於這座山,聖懷璧倒是知道一些。這座山在金城赫赫有名,因為當年金城人最先發現的金礦就是在這座山上,這裡是名副其實的一座金山,金城人借這座山得以發財致富,成為四國中富甲天下的財經大國,而在金城國,類似這樣的金礦金山並不只一座,這真是老
天厚待於他們的禮物。
今日令狐問君要到這金山上來,是為了親眼看一看金礦的開採和冶鍊嗎?為何一提此山,金城倩竟臉色大變的說這裡是一座死山?
他心中滿腹疑慮,只待親眼得見方能揭秘。
待到達未羊山山腳下時,令狐問君先開口道。「車子就停在這裡吧,不必再往前走了。」
聖懷璧抬頭望去,只見這座山不同於平日他所見的青山翠柏,層巒疊嶂,而是光禿禿的,沒有蒼翠欲滴的樹木,也沒有爛漫搖曳的百花。大片的山皇上到處都有人工開掘過的痕迹,一處又一處的礦洞,直通山腹,但四周卻沒有一個礦工進出,地面上的砂石積了厚厚
的一層,顯然己經很久沒有人從此處經過了。
難怪金城倩說這裡是一座死山,這裡當真沒有任何生氣,難道這意味看……
他恍然大悟,回頭去看,只見公主感慨地站在一邊,指看這座山說。「我金城國曾經引以為傲的金山,如今就變成了這副模樣。想當初盛況之時,幾千名工人在此同時開採,一年所產黃金便有兩三萬兩,只可惜百年來開掘過度,這山早已被挖光磨盡,每年風起之時,都城之內的高牆都擋不住這山上的沙塵席捲而來,曾經有臣子勸我說服父皇遷離這裡,將都城南移三十里,但是要遷都又談何容易啊。」
令狐問君長下頭撿起一塊石頭看了看,問道。「公主殿下遲遲不給聖朝簽發庫銀,就是區為這山早已挖空嗎?」
「不只是這座山,金城國內己經沒有一座可以真正挖掘的金山了。我金城建國三百年,什麼樣的金山也禁不起連年不斷地挖掘開採,先祖又都是大手大腳揮霍之人,國庫中所留的積蓄遠非外人所想的那麼多。」金城倩嘆道。「現在金城如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父皇又病得這麼重,前幾年和黑羽那一戰,若非當時的令狐丞相及時趕到,說不定金城就要亡國了。」說看她的眼淚撲簌簌地成串落了下來。
聽她這樣一番告白,聖懷璧默默皺眉。自小他聽到有關金城的故事都是與那富可敵國莫不相關,但也許是因為怕開採礦山的技術外泄,金城一直將實際礦藏清況隱藏得很深。數百年前,聖朝也已和它簽訂協議,同意由它獨立開採,但要求它必須在其他三國需要時提供金銀支援,否則金城國會面臨其他三國的軍事圍剿。
各國雖有各自的財稅制度,但都不如金城富裕,因此金城每年提供的銀兩是各國很重要的一筆收入來源,金城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在四國中維繫看生存的權力,但如今這唯一維繫它等舌下去的支柱竟然沒有了?倘若金城國名不副實,成為一座無金國,那再沒有任何優勢
的它必將首先遭到侵吞,四國之亂就在眼前了。
聖懷璧又看向令狐問君,想知道她是否如自己一樣的憂慮,不想她卻柔柔問。「我可以進礦山去看看嗎?」
金城倩猶豫了一瞬,旋那說。「姊姊今天穿得這麼漂亮,這礦山內髒兮兮的,還是不要去了吧,有什麼好看的?」
「既然來了,就進去看一看吧,我很好奇礦山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說看,令狐問君提起招擺遷自走進最近的一個礦坑。
聖懷璧看了眼站在後面沒有動的金城倩,想來她是嫌棄礦洞太臟,不願意跟隨,便獨自跟了進去。
礦坑又深又暗,礦壁上隨處可見人工開採的痕迹,地上還有零星教落的十字鎬和裝礦石用的破舊籮筐。
聖懷璧向來也是個極愛千凈的人,一見這清景,一邊摸索著點燃了一個火摺子,一邊皺著眉說。「丞相大人,這裡有什麼好看的,都是廢棄的礦山了,回頭把自己的手腳弄髒了,你就不性人家說你丟了聖朝的威儀?」
令狐問君一手觸摸在礦壁上,輕聲道。「你自小就在聖朝長大,一定不知道開礦冶金是個什麼景象吧,這裡的每一處路徑都是四通八達的,鼎盛時期,就如金城倩所說,上千工人在此工作,提籃舉鎬,燈火通明,通宵達旦地開採金礦。有時候工人累極了,會在礦山中唱起他們自已的歌兒。巍巍高山,燦燦黃金,開君礦石,養我家人。一人一鎬,一金一命,終埋此山,貧富同行。」
聖懷璧聽得證住,「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她回眸苦笑,烏黑的眸子在火摺子下熠熠生輝,「莫忘了,我八歲就離開聖朝了,這礦山……我也待過三年呢。」
三年,自十二歲扮作孤兒進礦山打探金城國人開採礦藏的方法,到十五歲離開。足足三年,她曾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礦坑中,和那些最低賤的工人們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曾親眼見過礦坑坍塌,貧賤的性命活活掩埋其中,也曾親耳聽過礦山中礦工們長沉悲傷的歌聲。
一鋤一鎬之下,是窮人的血淚;一籃一車上,是他們養活全家大小的希望。
她知道皇權執掌者的奢華生活是靠著什麼奠基起來的,所以她從不羨慕那高高在上的君主,她只是深深憐潤被壓在世間最底層的窮苦百姓。
如今,這礦山已成了一座死山,空山,唯獨那曾經在耳畔迴響過的歌聲彷彿還在幽幽回蕩。
身後,他忽然將她一把抱住,在她耳畔柔聲說。「以後跟看我,不會再讓你吃那種苦了。」
她心中一軟,接著警醒著掙開他,恨聲道。「又忘形了!要是被金城國人看到了可怎麼辦?」
「他們都不願意進來,所以我就算是抱抱你也不會有人看到的。」他笑著說,但還是鬆開了手。
「走吧。」她轉身走了出去。
洞外,金城倩正百無聊賴地站在那裡等看她,見她出來后鬆了口氣,「好姊姊,咱們回去吧,我們金城還是有不少美景的。」
「好啊。」令狐問君保持微笑,重新和她上了車。
就這樣完了?這樣簡單地轉了一圈,看了一座死山,就沒有后話了?聖懷璧不禁心中疑惑。
一行人怎麼來的,就又怎麼回去了。
因為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令狐問君說自已餓了,金城倩就提議先回宮去吃飯。
進了王宮,下了車,她問公主,「倩妹今天也要陪我一起吃飯嗎?」
「那是當然了。」金城倩一掃剛才臉上的哀怨神色,笑得甜蜜,「我已經叫御膳房備好了金城的拿手菜,姊姊一定要嘗嘗看。」
「那可不可以送到我那裡的廂房?妹妹的寢宮每日進出的人太多,我們姊妹也不好說話。」
令狐問君的提議讓金城倩愣了愣,然後又笑道。「好啊,姊姊是客,主隨客便。來人,叫御膳房備好飯菜,送到問君姊姊那裡,今天我們姊妹要說說私房話,其他人一律不得打攪我們。」
這回是令狐問君主動挽起金城倩的手臂,笑著與她同行。
酒菜很快擺上,令狐問君先倒了一杯酒舉起,「姊姊的滔量不好,昨夜都是妹妹敬酒給我,我不好推辭,結果一夜宿醉,讓妹妹早上看了我衣衫不整的笑話。但今天姊姊還是要敬妹妹一杯,區為妹妹招待姊姊實在是太過周到,姊姊受之有愧。」
「原來姊姊酒量不佳,那妹妹昨天晚上真是該死了。」金城倩說著自責的話,也端起酒杯來。
令狐問君道。「這杯酒過後,你我姊妹之清要先放一放,說一說兩國之事了。」
金城倩持看酒杯僵在那裡,臉上還掛看笑,「姊姊說得這麼鄭重,妹妹都不敢喝這杯酒了。」
「那我先乾為敬。」半點停滯都沒有便一飲而盡。
她強笑著也把酒喝了。「好了,姊姊想和我說些什麼?」
「公主幾時肯把聖朝需要的那五十萬兩白銀簽發?」令狐問君開門見山,問的正是讓公主一直迴避的話題。
金城倩放下酒杯,嘆氣道。「姊姊今日去了未羊山,也應該知道妹妹的難處了,這五十萬兩白銀不是小數目,妹妹現在正在竭盡全力籌措之中,姊姊就是想要,只怕一兩天內也籌集不足。」
「要等多少天才能籌集夠?或者你可以讓我帶走多少?」她再問道。
金城倩想了半晌,「若是姊姊這回必須帶銀子回去,那我手邊最多能給你五萬兩,五十萬兩……只怕還要再等三個月。」
聖懷璧侍立在門口,聽到這裡忍不住冷笑一聲。因為屋內兩個人說話時很是安靜,這一聲冷笑雖輕卻傳到了屋中。
看了眼站在門外的他,金城倩不禁整起眉。「姊姊的手下似乎欠缺禮數啊。」
令狐問君卻沒有呵斥聖懷璧,而是盯著她說。「這區區五萬兩我是無法向聖皇交代的,三個月聖朝也是等不起的。眼下正值汛期,各地都要加固防洪大堤,戶部要花的項目也看實很多,我這次走,至少要帶走五十萬兩銀子。」
金城倩將兩手一攤,「那妹妹就實在是沒辦法了,倘若我把銀子立刻都交給姊姊,我們金城國的人可就要餓肚子了。」
「當年一朝三國立下的契約,妹妹不會忘了吧?四國之中,尊聖朝為首,聖皇之旨凌駕於三國之上,四國對聖皇的旨意不得有任何的異議二這麼多年來,聖朝平街其他三國,才有了今日的穩定局面。妹妹如今之舉似是要撕毀契約,倘若四國動蕩,妹妹可承擔得起這千秋罪人的罪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