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肖大人言重了。他在前方退敵,您在後方鎮守,各司其職,哪裡用得上磕頭這樣的大禮!若要感謝,就要感謝皇恩浩蕩,本相現在要進宮向陛下報喜,肖大人要不要和本相一起去呢?」她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避開了關鍵問題。

肖怡然哈哈笑看拍拍額頭,「是啊是啊,看我這腦子真是糊塗了,這個時候當然要先向陛下報喜去!」

他們來到皇宮時,宮門前己經排滿了前來道賀官員所乘坐的馬車,六部之中近百位官員都擠在宮門前等候勤見。

太監嘶啞看嗓子,一個個辛苦告知,「陛下有旨,請各位大人先在此等候,他要先見丞相大人……」他一眼看到被擠在人群之外的令狐問君,大喜過望,忙分開眾人衝過來迎接道。「丞相大人可來了!陛下等您多時了。」

肖怡然笑看說。「到底還是丞相大人的面子大啊,您快去見陛下吧,陛下心中不知道多高興呢!」

穿過熱鬧的人群,走進皇宮,令狐問君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燦爛的笑容,無論宮女、太監還是侍衛們,在經過這陣子的緊張憂慮之後,現在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對於他們來說,不用再擔心亡國滅族,也不用俱怕是否會成為敵人的階下囚。

可不知道為什麼,越是看到這些笑顏,越是聽到周圍人不斷地低聲向她問候,她的心中就越是不安。

這一戰之後的黑羽會徹底甘心,還是會在有朝一日時更大規模的捲土重來呢?

在令狐問君心思如潮間,她己來到東暖閣,這裡是如此安靜,安靜得和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

她站在殿門口,正好看到聖皇站在殿內,背對自己站立,在他面前同樣掛著一張巨大的海戰形勢圖。想來在這幾日內,聖皇也必定無數次地看過這張圖,思考過各種作戰的方法和結果了。

「陛下。」她輕聲開口,以為他會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但是聖皇轉過身來,看看她,如釋重負地笑道。「問君啊,朕以為你會是第一個來向朕道喜的人,可是外面那些人也跑得太快了,朕實在不想讓他們來煩朕,聽那些無聊的阿誤奉承。」

「微臣接到戰報后,本想先去兵部商議戰後事宜,關於加強海防以及戰俘的安置等事,所以就耽擱了一陣子。」

「你想得很周到。」聖皇微微點頭,「其他人都以為現在跑來和朕道喜,朕就一定會高興,可是朕真的很高興嗎?」

令狐問君愣住了。

聖皇輕嘆了聲,「這一戰,朕折損了一個駐勇善戰的兒子,還讓另一個兒子身臨險境。懷璧上陣之事,暫時還無人知曉吧?」

「微臣沒有和人說過。」

「朕準備到了晚上再告訴群臣。」

令狐問君一震,「陛下……要讓四殿下成為眾矢之的嗎?」

聖皇銳利的眸光投射過去,「此話怎講?」

令狐問君垂下眼瞼,「四殿下一直是無憂無慮地活在這皇宮當中,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存在,但是如果陛下告訴群臣這一戰是他指揮的,兄弟之間只怕和睦不再,敵軍那邊也會將他視為除之而後快的刺殺目標!對於四殿下來說,這並非好事。」

聖皇一嘆,「你是真心為他好,有你這番話,朕很欣慰,看來朕果然沒有看錯人,虎父無犬女。日後懷璧登基為帝,你要做好他的左嘮右臂,幫他守牢這片江山!」

晴空之下仿沸投下了一顆炸雷,讓令狐問君以為自己正在作著極為可怖的噩夢。聖皇剛才說了什麼?他說誰日後會登基?聖懷璧?!

見她花容變色,震驚不已,聖皇低聲透露道。「這件事是朕心中隱藏多年的秘密,除了陣,朕沒有再和第二個臣子分稟過,朕心中屬意的皇位繼承人並非太子,而是朕的四子懷璧。」

「可,可是……」令狐問君朱唇顫抖,手心都是冷汗,「陛下為何會做如此決定?群臣都早已認定太子為皇位繼承人了,隨意更改皇儲絕非小事,四段下他年紀還小,又少經國事政務,怎能堪當大任?難道就因為他打了這一場仗……」

聖皇看她這樣失態地激烈反對,不禁笑了,「問君,朕記得不久之前你還義正詞嚴地和朕說,懷璧年紀不小了,一天到晚貪玩不像話,要朕讓他多歷練歷練。」

「微臣是說過,可是……歷練一個皇子和讓他能否擔任,國之君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眺也並非一時衝動才有此決定。早在懷璧七歲時,朕便決定日後把江山交予他了。」聖皇直視著她的眼,幽然說道。「因為朕心中明白,這一朝三國的局面己不能維持多久,四國之中,黑羽漸強,早晚會有吞併聖朝之心,而懷璟管理一部都嫌艱難,他心胸狹窄,剛惶自用,絕不能成大器,更扛不起守住聖朝的重任。

「懷玥性子溫吞,懷璋性如烈火,這兩人只能做偏安一方之王,唯有懷璧,自小目光遠大,心懷大志,做事穩妥又不失狠辣,是唯一的可造之材,亦是上天賜給我聖朝的未來之君!

「自懷璧七歲起,朕便秘密教授他為君之道,他所學所知,遠超越其他皇子,外人只以為他是只顧吃喝玩樂的小皇子,只會在雀靈苑胡鬧,但那其實都是朕的授意,只為了讓他暫時不要顯山露水,避免他成為你所說的眾矢之的。」

令狐問君掙扎看說。「可是……四殿下倘若並非陛下所期許之人,做不到陛下所說的穩妥狠辣,陛下豈不就錯看了人,白費了一番心血?」

聖皇笑道。「說到穩妥,你近日和他接觸頗多,難道沒發現他的心機深沉,從不做無用之事?」

她被問得啞口無言。細細回想,除了他對自己的一番挑逗撩撥之外,他……的確算得上心機深沉。可是,那樣一個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大男孩,又哪裡談得上狠辣?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聖皇將桌上一份密函遞到她面前,「你先看看這封信吧。」

令狐問君接過那封信,展開一看,瞬間如遭雷擊,嬌軀劇顫,幾乎跌侄。

那密函中清清楚楚地寫看。昨日凌晨,黑羽軍三千四百一十二名俘虜,己被全部被賜死。

三千四百一十二條生命啊,就此葬身大海……而下達此令者,正是聖懷璧。

令狐問君的心如墜深淵。原來她對他的了解才真的是淺薄,三千多人命,他一聲令下就全體被殺。

這真的是那個會抱看她耍賴,為她吹曲賠罪的少年嗎?

她對他,到底了解多少?過往對他的認識在今天全體崩塌,原來她從來不曾真正認得他,原來她從未真的走進過他心裡。

她怕了,伯了這個一夕之間就完全改變的聖懷璧,她愛的那個人是誰?她竟不知道了。

兩天之後,聖朝軍隊全部從海上凱旋而歸,聖都中擁到港口迎接英雄歸來的百姓人山人海,朝中官員更是傾巢而出,齊齊地在海港邊列隊迎候。

兩天前,眾人從聖皇口中得知此次領兵、漂亮贏下這一仗的竟是四皇子,所有人都大感意外,震驚不己。

四皇子聖懷璧,真的是他嗎?該不會是聽錯了吧?抑或是有什麼人在背後幫忙,只不過將功勞記在了他頭上而己?

眾人百般狐疑,相信後者的人更是佔了大多數,但無論如何,軍隊畢竟大勝,歡迎的儀式是絕對不能少的。

六部重臣全都到了海港邊,太子聖懷璟雖然心中抑鬱,極不情願,但還是奉皇令等候迎接弟弟歸來。

望看那逐漸靠近海港的旗艦,站在他身邊的戶部尚書感慨道。「沒想到四殿下竟有這樣的本事,他素來和三殿下關係最好,三殿下又受了這麼重的傷,己經不能主事了,陛下該不會讓四殿下入主兵部吧?」

聖懷璟的臉色己經陰沉了好幾天,屬下問話,他也不答,只盯看那戰船,眼神就像是盯看一根恨不得立刻拔掉的釘子似的怒恨。

直到戰船靠港,當先走下的人是先鋒官夏雨新,他一眼看到太子便急忙行禮,「夏雨新參見太子殿下。」

他哼了一聲,「你們四殿下呢?怎麼還不下來,難道要我們登船去請他?」

夏雨新笑看答道。「四殿下不在船上。」

「不在?」眾人不明白他的意思,聖懷璟亦皺起眉,「他還在海上?」

「說實話,微臣也不知道,四殿下說他還有別的事,也知道各位要在港口歡迎他,說是要辜負諸位的盛情了,改天他再設宴賠罪。」

聖懷璟氣得五官都糾結在一起了,「這個老四!到底懂不懂規矩,我們這麼多人在寒風裡站著等他,他竟然連面都不露!他以為他贏了一仗,就是聖朝的大功臣了?!

夏雨新笑道。「太子殿下千萬別生氣,既然這裡天寒風大,殿下還是先請回去休息吧。微臣也要去看望三殿下,就不伺候太子殿下了。」

這兵部出來的人,人人都和三皇子同聲同氣,對太子沒有一點好臉色。

聖懷瑛聽出他口氣里的怪腔怪調,心中更恨,重重頓足,一甩袍袖回到了自己的馬車,即刻離開。

眾臣一見這種情沉,也不得不遺憾的各自離去。

百姓們則是議論紛紛,都在猜想這位四殿下為何會躲起來,不接受群臣和百姓的迎接,是否他是個淡泊名利、不愛出風頭的謙遜皇子?或者是另有重要軍情待辦?人們談論看,逐漸散去。

夏雨新見所有人都散了,才反身回到船艦上。

在船艙中央那恰然自得、自斟自飲的美貌少年,卻正是聖懷璧。

「殿下,他們都走了。」夏雨新笑咪咪地說道。「殿下這就要入宮面聖嗎?」

「再等等,現在我若露面會被他們發現,一旦被這些人纏上可就不容易脫身了。」聖懷璧淺笑吟吟,「在見父皇之前,我要先去見一個人。」

令狐問君今天沒有去港口迎接凱旋歸來的聖懷璧。按道理,她是一朝丞相,又是此次戰役總攬六部的統帥,她必須去迎接他,但是她卻沒有去。

她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他—在知道他不過眨眼間就殺死三千多條人命之後。

戰場上的殺戮在所難免,尤其在敵強我弱、你死我活的時候,這時若是期待有人大發善心的拯救弱者是愚蠢的,而是必須放棄一切軟弱良善的念頭,全心全意、不惜一切代價地將敵人打敗,這一點毋庸置疑。

她恐懼的是在戰役結束之後,聖懷璧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將黑羽的俘虜全部處死。那些人己經是沒有任何反抗餘地的螻蟻了,為何要殺?是擔心縱虎歸山,等黑羽捲土重來時,這群人會成為威脅聖朝的危機,或是擔憂要處理這些俘虜太麻煩,抑或是什麼都不為

,只是為了殺戮而殺戮?

在戰場上殺敵是一回事,屠殺毫無反抗能力的俘虜又是另一回事,況且那些人曾是與她朝夕相處過的戰友,她知道他們只是遵從上級命令行動的小卒子,卻這麼輕易的被賜死……在國家立場上她是絕對忠於聖朝的,但在情感上她無法原諒他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輕率

行為。

還有,聖皇說自他七歲起就決定立他為儲君,自小就教他為君之道,而她竟從未在他身上發現過一點蛛絲馬跡,他將自己隱藏得如此之深,深到即使她己經和他這般親密了卻仍感覺不到,那麼他面對她時說的那些話,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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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倒丞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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