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花田喜事
【而後就落入一個結實的臂彎。】
月色如霧,夜半時,山間萬籟俱靜。
寧世子躺在床榻上,久久不得入睡,胞弟秋後問斬,侯府更是數月不安,他藏於這深山老林已經頗久,這也是武定侯的意思,等風浪一過,他再回去。
忽的,外面起了一陣山風,搖曳的枝頭的影子應在門扇和窗欞上,如鬼魅一樣的猙獰。
寧世子心頭猛然一跳,閉上了眼,翻了個身,面朝著內帳,發怵的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一切都會過去了,二弟死了,便再也無人揪著那件事不放了。
有愧之人總會疑神疑鬼。
而這一次絕非如同那些個不眠之夜的晚上,只是寧世子天馬行空,幻想出來的鬼祟,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門扇那邊『哐當』一聲,寧世子幾乎是猛然間驚覺,半個身子往門扇那裡一望,這一看心跳險些驟停,只見一長發蓋臉的人自門扇外從左到右一閃而過,這世上除了鬼魅之外,凡人豈能有這等本事?
寧世子一時間嚇得六神無主,懦弱如他,反應過來后鑽入了被褥,跪在床榻上,身子拱在那裡,可見被褥不住的顫抖。
『吱呀』一聲,門扇被一股冷風吹開,甚至重重的砸在了門框上,這聲音如同催命的符咒一道道在寧世子心上留下烙印。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女子凄楚的聲音伴著陰風傳入了屋子,鑽入了被褥里。
寧世子滿頭冷汗,手裡的緊握的佛珠因為緊張過度,幾次掉落,他又不停的持起,口中念著阿彌陀佛,被褥不透氣,他離著昏厥也快不遠了,確切的說是快嚇暈的。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女聲不住的傳來。
突然間,一股大力掀開了床榻上的被褥,緊接著是股股的冷風,吹的滿身是汗的寧世子直打哆嗦。
他猛地警覺,屋內沒有一人,便以為是鬼魂作祟,一個七尺男兒窩在床角,盯著大開的門扇,心跳欲出,「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外面的月色朦朧,一雙白色女鞋漸漸從上而下,接著是女子的白色長裙,隨著她的下落,蓋臉的長發,滿是血的十指朝著寧世子的方向伸了過來,鬼魅卻沒有入屋,只是在門外徘徊,陰風吹得她白裳飄零,凌亂的長發在空中起舞,偶會露出的雙目,嗜血一樣的猙獰恐怖。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是你......是你殺了我!」女鬼帶著哭腔的嗓音直接讓寧世子嚇尿了褲子。
他六神皆喪的直搖頭,髮髻早就散落,哪裡有什麼貴門世子的矜貴派頭了。
女鬼終於邁進了門檻,腳卻是離地的。身後的陰風不住的灌進來,寧世子雙臂抱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路過的,我什麼都沒看到,你要怪就去怪晉王世子,是他,都是他記恨你,才這麼做的,不不不,我什麼都沒看到,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寧世子的神情開始失常。
青城蹲在牆角與田湛對視了一眼,二人挨的很近,她便小聲道:「晉世子可還是被你關著的?」
田湛『嗯』了一聲,又做了手勢,命手底下人接著製造詭譎的場景,山風雖大,卻沒有陰風來的慎人,慕菲沒有武功,只能由細繩吊著她,讓她雙足不至於落地,這才有了方才女鬼出沒的一幕。
青城的主意難登大雅之堂,卻也的確如她所說,是最有效的,加之從武定侯獲知的線索,寧世子自從沁源公主死後,就一直隱居在了山間寺廟裡,這無疑讓他身上多了一層秘密。
今晚一試探,雖說不能篤定他與本案無關,但那日他卻是親眼目睹了什麼事情,而正是此事才讓他不得已的逃離。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雄厚的嗓音響起:「你這個混賬東西!你明明知道是誰殺了公主,為何還要讓你二弟去頂罪!」
說話的人是武定侯,是田湛請他過來,說有一場戲要給他看,而且事關寧府將來的滿門榮耀和前程,他非來不可。
眾錦衣衛提著燈籠將屋子團團圍困,慕菲被人放了下來,撇開長發,低順著眉眼站在那裡,田湛卻是看也沒看一眼,便從她身邊走過。
青城小聲道:「你先歇著,一會帶你回去。」她想慕菲也算是田湛的侍女,應該服侍過他,這人真是心冷,怎麼也不知憐香惜玉,被吊了大半天,胳膊都快斷了,起碼也得給了眼神慰問一番。
慕菲恭敬的點了點頭,當真安靜的坐在院里的石杌上了。
這廂,寧世子聽出了自己父侯的聲音,又看清來人是誰,這才恍然大悟,不過他非但沒有仇恨田湛和青城的欺騙,反倒是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幸好......幸好方才都是假的。
鬼神之說,神乎其神,可總有人信以為真。
多半這種人都是內心有愧的。
「父.....父親!」寧世子驚呼出聲,自己現狀窘迫,他拉著被褥蓋住了那處的潮濕。
武定侯年過半百,看著自己的長子,只有怒其不爭之感,二兒子雖秉性純良,學富五車,可他那樣的人到底無法繼承爵位。更別提寧家的香火。
「畜生!你今日且跟我老實的說,你二弟身陷囹圄是不是與你有關!」武定侯就差上前揍人了。
田湛這時道:「侯爺,案子要緊,先問清楚那日的狀況,寧家的家務事,你們回去再說。」田湛沒有給武定侯半分顏面。他雖並非權貴,手上的權勢卻能讓武定侯敬畏三分。況且田湛是御前的紅人,武定侯要是不配合,一旦傳到帝王耳朵了,那可就是大罪。
武定侯又對寧世子道:「你說清楚了,那日你究竟在公主院里看到了什麼!」
事到如今,寧世子就是想隱瞞也不行了,只能如實交代。
「公主下嫁侯府之前,我早就聽聞她與晉王關係不清不楚,陛下下旨賜了婚,我寧家不得反抗。可就算二弟好男風,寧家頭上的這頂綠帽子也能讓世人貽笑大方,我事先對公主的確是氣不過!」
「那日,公主又撇下身邊奴僕,獨獨帶了一個貼身的丫頭出門,我就知道她又是去會奸/夫了,可那又能怎樣,她是公主,誰能耐她何?可後來我手底下人竟過來彙報,說是公主院里來了個男人,還在裡面鬧出了不少的動靜,我忍無可忍,倒要看看晉王到底要不要臉了,正好晉王依著戰功屢次壓制寧家,我便......便去捉/奸了。」
青城這時插了話:「所以說,你根本就沒有收到什麼報信的紙條?是你自己要去的,而且寧二公子事後所收到的威脅信,也是你的手段吧?是你讓他去頂罪?」
寧世子的沉默就是默認了。
武定侯氣的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那你再說,到底那日看到了什麼?」
寧世子吐了口氣,接著道:「我看見晉世子壓著公主......公主在反抗,她甚至看見了我破門而入,她在伸手向我求救,我當時竟然沒有動,與她有奸/情的人竟不是晉王,而是晉的兒子,可.....事情卻發生了巨變,晉世子他......他當著我的面笑著將公主給掐死了!還說是為了寧家解氣。」
眾人一致失語了。
若晉世子是兇手,為何寧世子不去指認他在寧家殺了人,反而放他走了?還讓自己的二弟去認罪?
武定侯扶著牆,胸口起伏不定,多半是被氣的。
寧世子猶豫片刻,道:「晉世子是我邀進府的客人,我......我怎知他會如此.....他說是因為記恨公主,是公主是害的他家宅不寧,所以才要毀了她。而且我也存了私心,不想再讓公主污了寧家的名聲,你們知道不知道,自從公主嫁入寧家,我在京城都抬不起頭來,有多少人在背後看著寧家的笑話!」
青城一陣心驚,外帶一種難以表述的情緒,她走出了屋子,仰面望著一輪玄月,胃裡直犯噁心。
慕菲瞧出了不對勁,走了過來:「姑娘,您沒事吧。」
青城在想,晉世子要是知道沁源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他還能不能在這世上自處下去?不過,他這樣的人的確不該活著了。
她眼前發黑,朦朧中聽到大美人在喚她,可再一呼吸時,人就倒了下去,而後就落入一個結實的臂彎。
是田湛的聲音:「我先回府,你們將寧世子收押!本官明日要細審。」
下一刻,她便徹底沒了知覺,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