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知道他的工作性質很特別,所以她很認命,說話也很小心,每每她被他放鴿子或是被他半途丟包,不論誰來問她,她都只有一句話—他被警局叫回去了。
「你這樣要我怎麼諒解你?」沈若彤瞪著他的畫像,發泄著心裡的委屈,「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話?知道太對不起我,不敢說話是吧?我警告你,你不要太拿喬,我處處忍讓你,你不要以為這是應該的。」
愈看愈不爽,她氣不過的搥了下他的鼻子,「沒良心的大壞蛋!我把你擺在第一位,你把我擺在哪裡?還好意思說你願意,笨蛋才要嫁給你啦!」
這時,放心不下她的沈智豐上來畫室,「彤彤。」
「爸。」
沈智豐走到她身邊坐下,「生氣啦?」
「他這次真的太過分了。」沈若彤嘟起嘴。
沈智豐一如往常為墨冬陽說話,「他是公僕,身不由己。」警察的工作就是這樣,畢竟壞人犯案可沒在管時間的。
「公僕就不是人嗎?公僕也有有很重要的私事要處理啊。」
「才半年你就耐不住了?」沈智豐取笑她。
「不是啊,今天不一樣嘛,我也沒說不讓他去工作,晚一點去不行嗎?」
「救人如救火,當然不行。」
這會兒,沈若彤覺得不抗議一下不行了,「爸,你每次都幫他講話,我才是你的女兒耶。」
「沒辦法,要做一個警察的家屬,就要懂得犧牲奉獻。」
「不管,等他下次休假,我一定要來開一場清算大會!」
所謂的清算大會,就是沈青嵐的男友張家銘惹沈青嵐不開心的時候,他們全家人包括程庭宜、韓司濬,有時程庭宜的男友宋良棋也會參加,群起公審張家銘的會議。
「那冬陽會很可憐哦,你確定?」
「哼,他再可憐也沒有我可憐。」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他怎麼知道他以後要更尊重自己一點?
「好,你開心就好。」忽然間,沈智豐覺得心口有點悶悶的,他本能的伸手揉著。
見狀,沈若彤立刻關心道:「爸,你不舒服嗎?」
沈智豐笑著搖搖頭,「大概是晚餐吃太急,有點胃食道逆流吧,沒事。」
「不舒服就要看醫生,別硬撐。」
「好。」沈智豐站了起來,「你也別再生氣冬陽的氣了,爸爸下去了。」
「嗯。」
苦苦等候了兩個星期,這期間,陳祖望已休了兩次假,但沈若彤不只連墨冬陽的影子都沒見到,連一通電話也沒接到。
今天,她終於忍不住打電話給陳祖望詢問墨冬陽的情況,可陳祖望卻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
這是什麼意思?她被分手了嗎?想到父親連日來的關心,沈若彤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遙遙無期的等下去,深思熟慮了一個晚上后,她決定若放完這個寒假墨冬陽還不捎來消息,她就向家人宣布他們和平分手了,免得父母再為她擔心。
然而,老天爺似乎還覺得她不夠慘,除夕前兩天,沈智豐在他的辦公室因心肌梗塞搶救不及過世,得年四十九歲。
當晚,沈若彤和弟弟一同回家,簡單梳洗完畢后,她換上黑衣、黑褲與黑鞋,準備再回去殯儀館為父親守靈。
今早爸出門上班前才對她說,冬陽沒聯絡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叫她不要胡思亂想,怎麼就去世了呢?沈若彤早已哭腫了雙眼,想起父親那天在畫室揉胸口的情景,她更加自責了。她應該馬上帶爸去醫院才對,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這麼想著,沈若彤的眼淚再次決堤,這陣子她只顧著為墨冬陽焦心,而忽略了父親的身體健康,她明明已經看見病兆,為什麼會那麼大意,為什麼?!
「爸,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的,對不起……」她哭倒於床沿,恨自己不夠關心父親,更恨自己什麼都不能為去世的父親做。
她只會畫畫,其餘一點用處也沒有,不像大姊,雖然大姊對財經也是一竅不通,但至少在美商公司待過,能接手爸的雜誌社。
沈若彤搥打著自己,力道一下比一下更重,她只會花爸辛苦賺的錢,還不要臉的想賴爸養她一輩子,她算什麼女兒,她該死,真該死!
忽地,沈若彤瞥見被她丟棄在角落的相機,她急忙奔向角落,將相機緊緊的抱在懷中。
對,學攝影應該能對爸的雜誌社有幫助,等爸的葬禮結束后,她就去拜師,她要當一個很厲害的攝影師,為爸的雜誌社拍出最吸引人的照片,她一定會為爸做到的。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美國,當墨冬陽無意間從電視上看到沈智豐病逝的新聞時,想到沈若彤會如何傷心,他幾乎無法自持,多想直接飛回台灣守護沈若彤,但是他不能,因為他肩上背負的是對國家的責任與利益。
彤彤,原諒我,如果我能活著回到你身邊,我一定、一定只為你而活……
【第四章】
十三年又十個月後,美國首府華盛頓,某公立醫院。
特等病房裡,重傷初愈的墨冬陽持續做著復健,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健健康康的回台灣,回到沈若彤的身邊守護她一輩子。
將近十四年的卧底警察生涯已讓他身心倶疲,現在的他只想過平凡人的生活。在這五千多個日子裡,他數度面臨身分曝光的危機,這樣非人的日子實在太苦了,他多麼想放棄,但一旦他真的放棄了,也等於放棄了與沈若彤團圓的機會,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挺過來了。
或許是老天爺可憐他吧,大約一個月前,當他再度身陷身分曝光的危機之時,他被召回了,雖然撤退時中了黑幫的埋伏,幸好後援及時趕到,並且將他緊急送醫,保住了他的小命。
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墨冬陽的冥想,「請進。」
開門進來的是墨冬陽的直屬長官湯姆,五十多歲,長得有點像好萊塢明星湯姆克魯斯,不過他比阿湯哥高出許多,「大衛。」
大衛是墨冬陽來美國之後為自己取的英文名,而只要不是自己人問起他的姓氏,他就說姓沈。
墨冬陽停下復健的動作,很恭敬的向湯姆行了個禮。
湯姆回禮,滿眼的驕傲。一晃眼快十四年了,還記得大衛剛來美國時,還只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小夥子,滿腦子理想抱負、全身充滿幹勁,為了親手抓到弒父兇手梟鷹,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自請當卧底。
當時,他除了是獵鷹行動的小隊長,也是負責評鑒大衛能力的評委,一趟任務下來,大衛的機智、槍法、身手……各項表現都十分出色,在在令他對台灣的警察教育訓練另眼相看,當然也給了大衛高分。
當初美國這邊的高層會聯絡台灣,純粹是為了表示友好,因為台灣把梟鷹列為國際通緝犯,之後雙邊的合作,他也只能說都是為了國家的利益。
大衛為美國出生入死了十多年,他自己就是警察,怎會不了解大衛的無奈與辛酸?而他身為大衛的直屬長官,又怎能不向高層爭取大衛應得的補償?
「大衛,如你所願,不管是台灣或是美國的警方,都不會留下你的資料。」湯姆走近墨冬陽,接著遞上一個牛皮紙袋,「這是美國人民給你的感謝。」
大衛對全美華人區黑幫的掃蕩厥功至偉,老實說,若不是大衛的卧底警察身分已在全美的黑幫間傳開了,他是不會放大衛走的。
墨冬陽接過,「謝謝長官。」
「我想你應該不想聽我說後會有期吧,那我們就在此別過。」說完,湯姆基於個人的感謝向墨冬陽又行了個禮,等墨冬陽回禮,他隨即轉身離開病房。
墨冬陽打開牛皮紙袋,取出放在裡頭的東西,一是一本美國護照,二是一張三百萬美金的支票,三是一張梟鷹在一場監獄暴動中慘死的照片。
這三樣東西,對墨冬陽來說最有價值的是那張照片,就不知道這是場真暴動還是假暴動?
真的假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仇得報,也不枉他這十幾年的付出。
沒再想下去,墨冬陽將三樣東西再放回牛皮紙袋裡,然後走向病床旁的矮櫃,把牛皮紙袋收進抽屜,接著拿起放在矮柜上的手機查看,他等待的那封電子郵件尚未寄來,他放下手機,集中精神繼續做復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