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子詩社
她這邊暗自思忖,只聽元瑤嗤鼻笑道:「大夫看病不是一視同仁嗎?怎麼你墨家倒又有貧賤之分,這樣說有錢人就應該多掏銀子了?」
墨池又笑了,她小巧的嘴唇如勾起的新月,只是那新月中帶著淡淡的冰冷和不以為然。
她語笑嫣然,看看元瑤,一字一句很認真的說道:
「你這邏輯不對,看大夫付診金,抓藥掏葯錢,這本是天經地義之事,何來多掏銀子之說?
這世間不公之事諸多,大夫本著濟世救人的原則,對貧苦之人多幫多助,這是大夫用自己所得的本分補貼世道不公,所謂達則兼善天下便是如此。
有能力助人時自然就多做些,沒有能力也無需做出力所不能及之事。」
元瑤冷哼一聲,道:「尚不知墨小姐倒是個有男兒志向的巾幗女子呢!」
墨池嘆口氣,她不喜多言,更不喜與人做口舌之爭,今日這一會兒已經說了平時半日說的話,可這位縣太爺家的嬌小姐是與她杠上了。
這樣少不得再廢些口舌,她有她來的目的,得趕緊先打發走這位大小姐。
曹雨梅在一旁坐山觀虎鬥,她希望墨池吃癟,又想看到驕橫的元瑤被嗆。一時之間臉上竟露出了興奮期待的神色。
墨池挑了挑眉,滿面笑容的看著元瑤問到:「元小姐,剛才曹姐姐說你是元縣令家的二小姐吧!」
元瑤昂頭一笑:「怎麼,墨小姐現在才想起來嗎?」
墨池也抿著唇似滿臉羨慕的笑著:
「即是官家女子,才情見識自是我們這等普通人家的女子不能比的。」
聽到這兒元瑤便有些警覺,覺得墨池後面要說的話應該不是善語,但她自持琴棋書畫樣樣不差,倒不怕墨池出題難為她。
墨池看看元瑤微微挺直的身子,那是心中緊張防備的表現。她搖搖頭笑道:
「即是縣令家的小姐,元小姐可知,城內哪裡是流民聚集之處?近半年大約又有多少流民湧進了宜陽?
你可知宜陽每日有多少人食不果腹?你可知城郊的漁民每到冬季休漁期,家家的男子都會到碼頭做苦力,只為捕不到魚時,家裡不至於餓死人?
你可知西關集市,每日牙婆子要賣掉多少個如你我一般年紀的花季女子?
她們中大多數都會心甘情願的被牙婆以一二兩銀子的身價賣去骯髒之處。
只因這一二兩銀子可以保證她們的家人起碼在半年內不會餓死。「
元瑤、曹雨梅及幾位丫鬟聽得目瞪口呆,元瑤雙唇輕啟幾次,卻什麼話也沒說出口。
她心內暗恨,若她是王敏媛或曹雨梅,可以理直氣壯說不知,因為她們的父親只是商戶和夫子。
商戶和夫子無需博得關注民生的賢名。
但她不能這麼說,父親身為一縣之長,作為女兒竟然連宜陽流民聚集之地在哪裡都不知道。
這傳出去對父親的聲名會有很大的影響,別人會說,父親只知做官掌權,不知民生苦難,因此家中的女兒連城中難民聚集之地在哪兒也不知!
她雖年幼,但母親常常念叨父親做官如何戰戰兢兢。身為縣令家的女兒,這點兒基本的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曹雨梅心內卻是五味雜陳,兩年與墨池不太接觸,未想到以往沉默訥言、心思簡單的女子,如今竟然如此伶牙俐齒、反應迅敏。
剛才她一直未理會元瑤的挑釁,現下竟然幾句就說的元瑤連回嘴的話也說不出口。
倒是知道打蛇打七寸。
不過看見元瑤吃癟,她心裡真是痛快。而且元瑤的性子她知道,那最是一個驕橫又瑕疵必報的女子,如今墨池結下了這個梁子,以後可有的受了。
曹雨梅覺得該自己出面了,便笑著說:「墨池,我等都是女兒家,哪有女兒家會注意到這等民生之時。
時辰不早了,瑤兒也該歸家了,再晚元夫人該拿我是問啦。」
元瑤身後的兩個丫鬟也趕緊出言提醒,元瑤便順著台階遮掩了尷尬,帶著丫鬟起身出門。
臨出門時,她看著墨池,幽幽的說道:「墨小姐倒是好機靈的心思,但願以後在詩社咱們可以多切磋切磋。」
墨池擺擺衣袖,眯眼給了元瑤一個敷衍的眼神道:「這個詩社今日我最後一次來,以後元小姐要找我切磋,只怕得去『本草醫診』了」。
元瑤看她一眼,雖心內恨恨,卻也再未說話,轉身帶著兩個丫鬟徑直出門去了。
曹雨梅把滿臉怒火的元瑤送到了書院門口,待返身回來便看見墨池正悠哉悠哉的坐在涼亭里吃瓜果。
此時已是日暮時分,天邊火一樣的晚霞映照著墨池瑩白的小臉,那小臉白嫩柔美,小小年紀竟有些容色逼人了。
曹雨梅緩步走進涼亭坐下,她此時心中又羨又妒,說話的口氣便有些掩飾不住刻薄:
「墨池,姐姐邀你來詩社本是一番好心,你倒把縣令家的小姐得罪的通透。這樣以後姐姐怎麼敢再邀你來詩社。」
墨池又笑了,這個曹雨梅真是個妙人,剛剛元瑤說話如此刻薄不屑,她沒有替自己說過半句話,自己不過以牙還牙,她卻滿腹怨言。
以往的自己就是一個蠢蛋,任由她搓圓捏扁。任她賣了自己,還對她感激涕地。
也難怪耿直又一條筋的墨溪差點兒著了她的道兒。
墨池看著曹玉梅秀氣的雙眼,半天不說話。
她審視的雙眸看的曹雨梅心中警鈴大作,想想剛才墨池的犀利言語,便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
見墨池不言語,曹雨梅諾諾的說道:「墨池,天色也晚了,王小姐一會兒醒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王敏媛的一個丫鬟已經先一步回府報信,估計很快她家人就會來接她了。
墨池點點頭,微微笑著跟曹雨梅道:「曹姐姐,我有一些話要跟你說,可能涉及到你的隱私,不知是在這涼亭里說還是進校舍說。」
曹雨梅臉色一白,但很快又擠出個笑臉道:「墨池妹妹說笑了,女兒家的隱私你我又有何不同,再者這種隱私怎能用來交談。」
墨池又點點頭,道:「曹姐姐,只怕我說的隱私與你說的不是一類。」
她身子往前傾斜一些,湊到曹雨梅耳邊小聲道:「曹姐姐,我要說的可是關於何家小郎的事情哦!」
曹雨梅聽了此言面色大變,她一把抓住墨池的胳膊,面色凌厲的樣子完全不見了平日里的柔弱:「你要說什麼?休要胡言亂語。」
墨池看看不遠處王敏媛的另一個丫鬟:「姐姐,我的性子你還不了解嗎?我從來不說假話的。」
曹雨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坐直身子,勉強壓制住了心內的恐慌:「我們進校舍內說。」
說完便扶起墨池,還是一副溫柔親和的神態,對著王敏媛的丫鬟說道:
「小美,我與墨小姐有些私房話說,一會兒你們家來人了進校舍內知會我一身啊!」
說完便挽著墨池的胳膊進了校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