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二月本該是春回大地的時節,不料春寒料峭,前些日子竟然接連下了幾天的大雪,至今仍有積雪未化。
武昌侯府後花園的迴廊上,一個挽著雙螺髻、模樣嬌俏可人的女子正疾步朝著垂花門奔去。都說化雪才是最冷的時候,可女子身上卻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對襟小襖。
一個抱著刻絲貂鼠披風的老媽媽在她身後一邊追,一邊急聲喊著:「小姐,快把披風穿上,當心感染風寒。」
女子行色匆匆,頭也不回地說:「沒時間了,大哥馬上就到家了,我要第一個見到大哥。」
女子名叫雷雨兒,再過幾個月就及笄了,因為長了一張娃娃臉,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些。
雷雨兒是個孤女,娘親在生她的時候難產而亡,她爹爹鎮北侯也在她五歲的時候戰死沙場。之後,她被皇上欽封為成安縣主,寄養在她爹爹的至交好友武昌侯樓震家裡。
時光荏苒,一轉眼,十年的時光飛逝而過。
武昌侯膝下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樓霄,比雷雨兒大五歲。小兒子叫樓睿,比雷雨兒大三歲。三人從小一起長大,關係極好。
前些日子,樓家兄弟去西郊辦事,本該兩日便歸的,卻被突如其來的大雪阻撓了歸期,整整遲了四日。算一算,雷雨兒已經有六天沒見到樓家兄弟了,先前聽人說他們回來了,便著急忙慌地跑出來相迎。
雷雨兒剛跑到垂花門前,樓家兄弟正巧穿門而來,和她迎面撞上。
樓家兄弟都是高大挺拔、丰神俊朗,人才極其出眾之輩,只是兄弟倆的相貌和性格卻大相徑庭。
老大樓霄長得比較像他的爹武昌侯,五官平凡,單看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是合在一起卻是出乎意料的耐看。樓霄喜好文墨,常年浸染之下,身上便有了一股子說不出、道不明的書卷氣,加之他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讓人見到他的第一眼,便不由得聯想到兩個詞,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與樓霄的溫和、沉穩相反,老二樓睿的性子中帶著幾分頑劣,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眉梢都閃著促狹的精光;可是不笑的時候,身上又有著一股莫名的銳氣。說白一點,就是有點類似「初生擰≠不怕虎」的那股子衝勁、悍勁,頗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
和他的性格極為不符的是他的容貌。因為肖似武昌侯夫人的緣故,樓睿長了一張極其精緻的臉,五官單獨拎出來都是如刀削、似筆劃一般的好看,合在一起更是美得不像話。好在他長了一雙迥異於武昌侯夫人的劍眉,又濃又黑,只此一處,便讓他整個人英氣勃勃,絲毫不見女氣。
走在前面的是樓家老二樓睿,他手上拿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木匣子。見到雷雨兒,他揚了揚手裡的木匣子,神色愉悅地說:「你看我給你帶什麽回來了?」
誰知,雷雨兒竟然沒搭理他,徑直掠過他,和落後兩步的樓霄說話:「大哥,你可算回來了,我都六天沒見到你了。」
樓霄淡淡地笑了笑,見她穿得單薄,不由得責備道:「天這麽冷,怎麽穿得如此單薄?」
「我著急見你嘛。」雷雨兒嘟著嘴,委屈地解釋著。下一瞬,她的神色又明媚起來,笑嘻嘻地將雙手遞到樓霄面前,脆生生地說:「大哥,我的手好冷,你幫我暖暖。」嬌俏的面容上帶著三分期待、七分撒嬌,那古靈精怪的模樣說不出的可愛。
樓霄不認同地看著她,沒有動。
一旁的樓睿卻迅速地將手裡的木匣子塞到樓霄手上,一把握住雷雨兒的雙手,嬉皮笑臉地說:「我給你暖暖。」說著便拉著她的雙手往自己懷裡揣。
雷雨兒的笑容瞬間斂盡,黛眉一蹙,嫌棄道:「誰要你給我暖手啊。樓睿,你放開我!」一邊說,一邊掙扎。偏偏,她越掙扎,樓睿就把她的手抓得越緊。
樓睿豎眉怒道:「雷雨兒,你叫我什麽?」這丫頭從來不肯好好叫他一聲二哥,都是樓睿、樓睿地直呼他的大名。
「臭樓睿、壞樓睿、混蛋樓睿。」雷雨兒憤憤然地罵著,見雙手實在掙不開,抬腳就往樓睿腿上踹。
樓睿身高腿長,往後挪了兩步,輕鬆避開她踢過來的幾腳。他見她真的惱了,這才緩和語氣妥協道:「你好好叫我一聲二哥,我就鬆開你。」
樓睿已經做出讓步,誰知雷雨兒卻並不買帳,哼了一聲,大聲拒絕,「我不要。」
雷雨兒不肯叫樓睿二哥,樓睿自然也不肯輕易鬆開她,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肯讓步。只是兩人這半擁抱的姿勢實在太過曖昧,他們自己不覺得,站在一旁的樓霄卻看得直搖頭。他無奈地笑著過來勸和,「好啦,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孩子似的?二弟,鬆開雨兒吧。」
樓睿這才不甘心地鬆開手。雷雨兒一解脫,立刻退離樓睿三步遠,氣呼呼地沖著他瞪眼。
樓霄轉身將樓睿先前塞給他的匣子遞給已經趕過來的李媽媽,又從李媽媽手上拿過披風給雷雨兒穿上,「你看,回來的路上,二弟特意繞了大半個京都去八寶齋給你買的點心。」說著又將匣子從李媽媽處拿回來,遞到雷雨兒手上。
雷雨兒看看手上的點心匣子,又看看樓睿,愣了愣,神色間便浮現出一抹愧疚來。她先前一心只想著大哥,樓睿跟她說話,她好像連應都沒應一聲。
樓霄見狀,連忙給她解圍,「二弟不是小氣的人,你跟他說聲謝謝便是。」
雷雨兒神色掙扎,嘴角翕動了半天,還是沒把話說出口。
樓睿見她想說謝謝,又拉不下臉來的彆扭模樣,嘴角一揚,說:「不用謝。」
雷雨兒聽到樓睿這明顯帶著揶揄的話,又看到他那張帶著戲謔的笑臉,頓時將剛剛冒出頭的那一絲愧疚拋到了九霄雲外,皺著小鼻子,嬌嗔道:「誰要跟你道謝啊?哼!」說完話,抱著點心匣子往回走,還不忘叫上李媽媽,「奶娘,我們走。」
「欸。」李媽媽答應一聲,跟了上去。話說,她家小姐這是幹嘛來了?不是來接大少爺的嗎?跑了一趟,沒跟大少爺說上兩句話,倒是又和二少爺鬧了一場,感覺就是跟專門跑來和二少爺鬥氣似的。
雷雨兒走了,樓家兄弟自然也不會在垂花門前多待。不遠處,和雷雨兒一樣出來接人的武昌侯夫人將三人先前的舉動都看在了眼裡。
三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妹,少了世俗的顧忌。小時候不覺得,可如今三人都已經長大了,連最小的雷雨兒也眼瞅著就要及笄了。雖然他們這樣親密,代表他們關係融洽,可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親兄妹,若是真鬧出點什麽事來,傳出去於侯府、於他們個人名聲都不好。武昌侯夫人心裡有些擔憂。
武昌侯夫人身邊服侍的林媽媽是武昌侯夫人的陪嫁,跟著她幾十年了,自然最了解她的心思,見她神色憂慮,出聲詢問道:「夫人是在擔心縣主和兩位少爺嗎?」
「以前他們都還小,雨兒又是個身世可憐的孩子,霄兒、睿兒能陪著逗逗她開心,自然是好事。」武昌侯夫人嘆了口氣,不無擔憂地說:「可如今他們都長大了,再像小時候一樣廝混起來沒個顧忌,終究是不妥啊。」
「夫人顧慮得是。」林媽媽猶疑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那夫人有沒有想過讓縣主給您做兒媳婦?」
「你是說,讓霄兒或者睿兒娶雨兒?」武昌侯夫人沉思了一下。三個孩子都是在她的教養下長大的,不是她自誇,她家這三個孩子的品行那都是極好的。尤其是雷雨兒,雖然私下裡看著嬌憨、任性,可是該懂的規矩、該學的禮儀,一樣不比別的名門閨秀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