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千年如夢

第1章千年如夢

「一花一世界,

一葉一菩提。

一念一浮生,

一夢一輪迴。」

法音滾滾,若洪鐘大呂,不停地響徹在葉晨的心中,飄渺的時光長河幽暗晦澀,又有無數的空間碎片撲面絞殺而來,幾欲叫他僅剩的一縷清醒神識徹底消散,歸於虛無。

我恨啊!

賊老天!

我不服!

我葉晨化身幡中鬼王,歷經無數血雨腥風,蒙昧良心,殺戮若干凡人修士,只因為三個字『不甘心』。

最親最愛,生死相依的婉兒七竅流血,死在自己的懷中,卻拿圍在身周,肆意狂笑的奸佞仇家無能為力,我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若是再給我一世,這天不公,我便顛覆這天,這地不平,我必踏平這地!」

一股至哀意念在葉晨的神魂中蔓延開來,在他墜入昏沉之時,激發了隱藏在他神魂中的一個若隱若現的黑點,一抹烏光綻放,推開了時空中所有襲來的大同風刃,裹挾著他一往無前。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去休,去休,莫要回頭……」

蒙蒙光亮就在前方,浩浩法音由宏大轉為呢喃耳語,漸漸低不可聞,無影無蹤。

拼盡全身的力氣,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的葉晨,耳中傳來一陣夾雜著驚喜的呼喊聲:「哥哥,你醒了啊,真好……婉兒就怕你……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了呢……嚶嚶……」

婉兒?

這怎麼會有離別千年,熟悉的婉兒哭聲?

在莫名其妙的煉魂幡炸裂開來后,無數厲鬼灰飛煙滅,即便是以他為首的其他上千鬼王也隕落殆盡,只有他被一陣毀天滅地的法力爭鬥波及,最終的感知,是一個當頭而來的山嶽樣的物事,將要遁逃的他凌空擊成齏粉。

兩隻柔柔弱弱的纖細小手,帶著擦拭的淚水涼意,緊緊地抓住了他冰涼的手,給了他一股溫暖,更給了他一種活在人世間的真實感。

那兩隻手感覺上嬌柔無力,一剎那間,卻似有無盡的力氣湧進了葉晨幾乎乾涸的身體。

他的眼睛終於睜開來,看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女孩子,隨意挽著蓬鬆髮髻,頭插一根簡易香楠木簪,菜色的清麗面上,依然掛著淚痕,看到他醒了過來,又羞赧的笑了起來,似乎是怕被他看到了滿臉的淚水,急急的想要掙出雙手,把淚水擦乾。

「不用擦,婉兒哭起來也好看得很呢。」

葉晨艱難著輕聲開口,從睜開眼看到了真實的婉兒那一刻起,他的心裡就被一股幸福感全部填滿,還有肌膚相觸的真實感,無一不在證明著那一個事實。

他居然重生了,回到了林婉兒死去的十幾天前。

是的,婉兒是他的父母給他在山腳下撿回來的童養媳,父母在前年失蹤之前,是將婉兒當成親生女兒撫養的,卻從小就跟林婉兒說了,家裡窮,婉兒長大了可要嫁給哥哥呀。

小小的婉兒常常歪著頭,看著同樣懵懂的葉晨,嘻嘻笑著:「哥哥疼我,長大了我當然要嫁給哥哥,除了葉晨哥哥,我林婉兒誰也不嫁。」

葉母笑道:「婉兒嫁給了你葉晨哥哥,成了夫妻,就會生小孩子呢,會很疼的,你不怕呀?」

「不怕,只要葉晨哥哥喜歡婉兒,跟現在這樣永遠疼愛著婉兒,婉兒就願意給葉晨哥哥生許多許多的小孩子,婉兒不怕疼!」

有時候,林婉兒會纏著比她大個三四歲的葉晨,逼著他答應她,以後一定要娶她。

趴在葉晨的背上,婉兒會在他的耳邊輕聲問道:「哥哥,你長大了會娶婉兒的,是吧?」

從小就習慣了這個丫頭的糾纏,葉晨也總是會習慣的回答,帶著寵溺:「當然會,這麼好看的婉兒,嫁給了別人,哥哥才不捨得呢。」

在一旁織布的葉母,看著兩人的嬉戲打鬧,總是溫馨的笑著。

若是這樣子過下去,一家人好好的過著清貧卻安樂的日子,未嘗不是一種別樣的幸福。

只是這一切在一年前父母離奇消失之後,這個家就剩下了瘦弱的葉晨和剛剛懂事的林婉兒。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之後,險死還生,病體初愈的葉晨,在半月之後,就會被這裡的鄉紳周高庫家的小兒子周雲才,連同數名家丁惡仆給趕出家門。

理由便是他周家看上了這裡的風水,要在這裡修造一處別院,這個清貧的家,被翻了個底朝天,地契被強行取走,一枚五兩銀子只是在葉晨的眼前亮了一下,就被周家的管家丁思遠轉手收進了錢袋子里。

不但如此,從小嬌生慣養,驕橫跋扈的周雲才,看到了瑟縮在牆腳的林婉兒,頓時被婉兒清麗無雙的容貌吸引了過去,年紀不大,御女無數的他,一眼就看出林婉兒有成為絕世美人的潛質。

指使家丁將葉晨打翻在地,邪念橫生的周雲才就要霸王硬上弓,想把林婉兒徹底收服,變成對他唯命是從的小丫鬟。

可惜婉兒雖小,卻懂事許多,拼盡全力掙扎開一絲空隙后,一頭撞在了院子里的井邊石上,香消玉殞。

事後,周雲才指使家丁將林婉兒的屍身扔到亂葬崗上喂狗,給目眥欲裂的葉晨,隨意的捏造了一個衝撞有功名讀書人的罪名,扔進了縣衙大獄。

最終前世的葉晨在縣衙大獄中,本就孱弱的他,被周家暗中指使其中的獄霸,將奄奄一息的他幾捶打死,真正是怨念深重,死不瞑目。

幽魂渺渺,怨念纏身,積怨成鬼,本想借著這股深重怨念衝進周家,報仇雪恨,卻被在周家堪輿風水的一個修士,取出一隻魂幡,輕鬆寫意的將他的殘魂鬼身收了,且日日承受著魂幡中的三火祭煉,將他日漸一日的練成了一隻厲害的幡鬼。

從那時起,渾渾噩噩,沒有了自我意識的葉晨就跟無數的幡鬼一樣,被煉魂幡驅策著,不管仙凡正邪,只知道一味地撕咬撲殺,吞魂噬鬼,消滅敵人,壯大著自己。

直到有一天,無數次的險死還生之後,葉晨在對戰中無意吞噬了一顆不知名的罕見靈果,只是二階小鬼,就恢復了之前的記憶。

這就成為了他每戰之後,僥倖存活的秘密,在魂幡處於外界時,他更是小心留意著煉魂幡之主的秘密,偷學偷記了不少的功法,為著將來實力強大了,能夠脫離魂幡的掌控,化身鬼修,尋找到周家後裔,將其滅門,而後逍遙於天地。

恨意滔天的葉晨,即便是每日都要遭受一遍難以忍受的魂火祭煉,也努力的保持著清明不失,血戰廝殺中,百戰餘生,一步步成長為幡中鬼王之首。

「婉兒,家裡還有什麼吃的東西嗎?」醒來后,飢腸轆轆的葉晨,忍不住空蕩蕩的五臟廟,開口問著滿臉幸福看著他的小丫頭。

林婉兒神色一黯,低低說道:「你病倒這幾天,家裡的東西變賣的差不多了,銀錢也早就花光,米缸里還有半碗米,我這就給你煮了。

說完就要轉身去生火做飯。

聽著院子里傳來的一聲聲『咯咯噠』雞叫,葉晨轉念一想喚住了林婉兒:「婉兒,不用煮米了,燒些水就行了,今天咱們吃雞。」

「啊!哥哥……不行呀……大黃是咱家的功臣啊,就指著它下蛋給你補身體呢。」林婉兒目光焦急的看著葉晨,想著葉晨能立馬改主意。

葉晨抬頭看向窗外,搖頭嘆息了一下。

十幾天後,不但這個家蕩然無存,即便是大黃這隻雞,也被丁思遠一把扭斷了脖子,帶回去燉了雞湯。

他目光深沉的看著林婉兒,搖了搖頭,這些話,他不會也不能跟婉兒提起。

「哥哥,大黃很乖的,不用喂它糧食,每天它都是在土裡捉蟲子吃,一點也不用喂的……」

「婉兒,大黃只是一隻雞,是爹娘把它一點點養大的,生在這個貧苦家中,也是不容易,即便不是我們吃掉它,也會有別人吃掉它,或者是別的東西吃掉它,沒有你的看護,或許一隻黃鼠就把它叼走了,若是這個家沒有什麼起色,你會不會把大黃賣掉了換糧食吃呢?」

葉晨坐起來,努力的支撐著身體,看著陷入思索中的小丫頭。

在身為幡鬼的千年歲月里,在波瀾壯闊的修真世界中,他見多了弱肉強食,也見到過鳥雀類妖獸吃人如蟲蛆,鐵嘴一張,長舌如鉤,眨眼間,一個大活人就被卷吞入肚腹之中。

常懷仁慈之念,也要心有尺度。

他不介意從今天開始,就叫這個外表清麗柔弱,內心剛烈如火的小丫頭,認識到世間人吃人的殘酷,與弱肉強食的真相。

長空懸月,月如銀鉤。

枝梢清吹,韻若風弦。

幽淡的燭光映照,林婉兒看著瓦盆里的大黃,兩隻丹鳳眼更加紅了,努力的忍者,緊緊抿著嘴,不叫淚水滴落下來。

誰叫葉晨哥哥想要吃雞了呢!

哥哥昏迷的時候,都是大黃陪著自己,覺著悶了,會跟在土裡刨食的大黃絮絮叨叨的說上一陣,偶爾的大黃會咕咕的叫著回應,那時候,自己就會覺得不那麼悶了。

回過神來的林婉兒看著葉晨正在靜靜地注視著他,小臉微紅,有些掉不下臉來,把頭一低,就將臉埋在了桌子里。

「哥哥吃就吃,反正大黃已經被你給殺了,婉兒一點也不餓。」

「大黃死去的時候沒有痛苦,而且我還提前給大黃念了富貴往生咒,下一輩子,大黃可能會投胎做人,也是不一定的,或許還能當皇帝呢?」葉晨訕訕笑著,看著小丫頭羞羞的樣子,不由得開解道。

給一隻雞念往生咒,葉晨想想也是沒誰了。

之所以將家裡僅有的一隻雞吃掉恢復體力,是因為葉晨需要吃飽喝足了,才有精神去做一些事情,來改變家破人亡的結局。

最重要的,這一世來之不易,他和婉兒都要好好的活下去,還要活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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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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