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與君初相識,便如故人歸
小茅屋並不大,有兩個房間,布置的雅潔樸素牆上掛著的是娟秀的屏軸,架子上是成堆,不,是成山的書卷,寧夕曾經一直懷疑先生是不是真的這些書都看過,要她看一輩子也看不完。
窗下矮几上置著一古箏處處光潔,一塵不染,前方擺著一個造型古樸的香爐,顯示出主人清雅的風格。
寧夕一手拿著豆餅,另一隻手拿著饅頭,一個勁的往嘴裡塞。
那書生便端了茶放在她面前。「不必著急。」
寧夕狠狠吞咽幾下才把嗓子眼兒里的餅吞下去,自知失禮極了,趕忙道「多謝先生。」
「小兄弟想要往哪裡投奔。」
寧夕實話實說「無處可奔。」
「哦。」那書生笑了笑「那真巧我這裡正好缺個書童,實在人手不夠。」
寧夕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傻獃獃的發愣,嘴裡的餅都忘了嚼。
「我這裡工錢不多,卻是管吃管住。」那個男子自顧自的說著,眼睛無意的掃過她沒有穿鞋的一隻腳。
寧夕望著他的眼睛,真奇怪,她是個神經很敏感的人,可明明是初見,她竟然沒有覺得一絲一毫的不自在和窘迫,交談極為自然,他不因她的冒失為異,她以他的平和為常。
這是多麼強大的人格魅力。
「先生你知道么……」寧夕將手肘放到書案上,托著腮幫子看他,心裡想什麼,嘴裡就說了什麼。
「你給我的感覺很像一個久未見面的老朋友。」
寧夕說完又覺得過於冒昧。不由得低下頭,一時又不知自己怎麼這麼反常。
這個人平和、安靜,讓人覺得很溫暖……像誰呢,就像以前舅母看的一個電視,孫儷主演的,裡面何潤東飾演的吳聘,她曾無意看了幾眼,就那幾眼,就是那種感覺。
那男子笑道「那此時便作我們是久別重逢吧。」
「這裡就是我的房間,隔壁那間便是小兄弟你的。」那男子溫聲解釋。「你一路也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寧夕想到來了半天還不知道這是哪的地界,又是遇的哪路救命的神仙。便道「還有一事請教先生,此地為何處?」
那男子笑道「這裡喚作卧龍崗。」
卧龍崗,好耳熟的地方。產熊貓的地方。
「那先生貴姓?」
「在下複姓諸葛,單名一個亮字。」
清風微涼,瓊光淡淡,橙色的光線細碎的灑在臉上,懶洋洋的,寧夕抱著一株大葵花,找了個乾爽的草坪席地而坐,卷捲袖子大喇喇的就要開吃,但回頭看看在楓林里,慢慢踱步讀書的先生,陽光斜斜地映在他的身上,給他的全身鍍上一層神秘的金暈。這個男子,什麼時候看他,都顯得那麼不真實,像在看一幅畫。
先生這些日子對她這麼照顧,吃獨食這種行為實在是不仗義,就剝三顆放進錦袋裡,再往自己嘴裡送上一顆。
想來在這裡住了大半年,人也變得越來越慵懶,可話卻變的多起來,這裡真好,即便是亂世這裡竟也像世外桃園般,她似乎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那些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擁有的感覺又慢慢找了回來。
寧夕常常在想,雖然變成了醜女,但卻是從來沒有過的自在優遊,平常的瑣事就是幫孔明整理書籍,閑暇時還能跟他學習一下書法,讓自己遠離文盲的道路,如果能在這裡生活一輩子,那便是人間富貴也不及。
說起這位先生,寧夕眉頭就會微蹙,她家先生千般好,萬般好,可惜………
「子寒,我有事與你商量。」孔明不知何時溜達到寧夕面前,也跟著席地而坐,非常自覺地拿過錦袋吃瓜子。
寧夕看他困窘的目光,不禁警鈴大作「先生你不會又告訴我你把錢袋丟了。」
孔明臉上露出被污衊的惱羞狀「子寒,你就這麼想你家先生。」
這種表情放在孔明身上,要是以前寧夕一定會覺得毀三觀。而生活了這半年後,她也不禁要感嘆,老天爺是公平的,人終究是沒有完人的。
寧夕眼中露出促狹的眸采「沒有嘛?那先生咱家的米缸可是見底了,聽私塾的老師說,先生剛領的工錢。」
孔明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像是想笑,寧夕卻明白,那是先生要撒謊了。
「其實,如果先生實話實說的話,我是能把上個月給黃伯拾柴火掙得錢拿出來解燃眉之急的。」寧夕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小牙,一雙眼睛分外清明滿是真誠,她很費勁讓自己看起來並不是很生氣。
孔明一臉懷疑的看了看笑得很甜的寧夕,似乎忖度了一會,仔細算了一下自己安全係數,最後終於露出痛定思痛的表情「子寒放心,錢袋我真的不記得放哪裡了,先生保證下不為例。」
「孔明!!!!」
一聲怒吼,直衝雲霄。孔明額頭一滴汗滑落,從此聰明如狐的先生牢牢的記住一樣真理,蘇子寒的眼睛才是最會騙人的。
夜幕降臨,孔明瞟了一眼桌上未動的晚飯。
「子寒你還沒用飯?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先生我替你把把脈。」孔明露出能把人萌的噴一臉鼻血的天然呆模樣,殷勤的道。
「不必了。」寧夕面無表情,配著她褐色的胎記,倒真顯得陰沉恐怖。
「你不要跟我客氣嘛!要是餓壞了身體先生我會自責的。」孔明接著發揮他三寸不爛的的舌頭。
哼!他會自責才有鬼。
「其實,我拿了錢袋回來的路上,我就想這次一定不能丟不能丟,路上摸了三回,可到家一看還是沒有了。」孔明認真的反省錯誤「下次我就直接縫在衣服上,肯定不會丟。」
寧夕狠狠白了孔明一眼,語重心長的道「先生,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不叫諸葛孔明,你是後來改的名字吧!」這貨不是諸葛亮,不是諸葛亮,寧夕心中默念,已經丟了這是五回了,基本上算是每月丟一回,寧夕都懷疑他是怎麼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餓死。
「名,字,皆為家父所取,何來改動之說。」
「那就是歷史被後人胡編亂造。」寧夕小聲嘟囔著。
「子寒,說什麼?」孔明似乎沒聽清楚。
寧夕提高了嗓門道「我說我大人不記小人過。」,說著掃了一眼桌上的菜又變的悶悶的聲音道「先生你把家裡最後的菜都抄了,這個月我們就只能喝米湯了。」
孔明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不怕,那我們就一起喝米湯!」
寧夕微微眯起眼,想生氣又想笑,這樣的生活和這樣自己是她以前都不敢想象的,自己什麼時候變得愛說敢說了。
後來想想大概就是幾個月前。
那天她正趴在案上輕輕的擺弄著手中的筆桿,一筆一劃的寫著字。
字帖都臨摹膩了,寧夕就隨手寫了一首背過的詩。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寫完了,寧夕不由得一愣,這是杜甫寫給武侯祠的詩句。
不知不覺的竟然想起這首詩了,大抵是因為心中惦記著孔明,寧夕搖搖頭,太不吉利了,想著就要把字跡塗掉。卻被頭頂伸出的一隻手拿了過去。
寧夕趕忙轉頭,看到孔明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後,正在饒有興趣的讀那首詩,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