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出去了

豁出去了

陽光透過樹枝灑到地上,地上儘是斑駁的光塊。雛鳥在枝間的巢中啾鳴,嘰喳個不停,那麼的活潑。遠處田間黃牛發出長長的一聲「哞——」,扶犁的農夫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打了一個空響。幾個頑童追著小小的白色或淺黃的菜粉蝶嬉戲,不顧滿手的鱗粉,捏住了小小的生靈。

天地間一派生機勃勃。

半山之中一座香火鼎盛的道觀,正到了做早課的時候,鐘磬之聲伴著飄渺的和唱,彷彿在講述天地的玄機。

東殿,城隍祠,祠后一所三間小屋的院落里,葯湯的苦澀瀰漫各處。一個極精緻清俊的少年托著一張漆盤,盤上玉色的瓷碗冒著騰騰的熱氣。少年推開房門,輕輕喚一聲:「外公,葯好了。」

程玄抬起眼來,低聲嚴肅道:「拿過來吧。」

謝璋答應一聲,穩穩地將葯碗遞到了道一眼前,放下托盤,將床上的老人扶起,在老人腰下墊了只方枕。

老人乾枯削瘦,吃力的抬起手來擺了一擺,帶著壽斑的皮膚包裹著硬硬的骨頭:「不成啦,到時候啦。」

程玄一撇嘴,眼淚掉了下來:「師父,是到吃藥的時候了。」

「你呀,傻的時候多,這一次是裝假。唉,還有能看到你裝傻的時候,不錯,不錯。」老人笑著笑著便咳嗽了。

程玄道:「吃藥。」

「有這功夫,你聽我說幾件事。」

「哎!」程玄手忙腳亂地要擦眼淚,手裡卻又拿著葯,謝璋接了葯碗放到一旁,拿出手絹來遞了過去。

紫陽真人滿眼欣慰地道:「你長大啦,兒孫滿堂了,我總算沒有辜負程公。」

「什麼呀!不是因為我是你徒弟才疼我的嗎?!為了我都沒見過的爹……」

紫陽真人無奈地笑笑:「你見過的,就是不記得罷了。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大病一場,燒了三天,我差點以為你救不過來啦……」

「哼!」程玄氣乎乎的拿過葯碗,「吃藥了。」

紫陽真人道:「我死後,就葬在你大師兄旁邊兒吧,可惜見的,他操了一輩子心,這麼些年沒人陪也怪冷清的。」

「啪咔!」潔白的瓷葯落在地磚上,碎作幾片,程玄兩手在半空虛攏,彷彿還抱著個碗,張開了嘴:「啊?!不不不,師父您說什麼呢?我沒聽懂哈,沒聽懂……那個。」

謝璋輕輕嘆了一口氣,他的年紀只有這位老祖宗一個零頭,可也知道這老祖宗這會兒是知道真相了。他的外祖父還是一廂情願地想糊弄過去,緩步上前,謝璋放柔了聲音:「外公,聽老祖宗有什麼吩咐再說。」

直勾勾地看著紫陽真人,程玄眼神里透著委屈:「師父。」

紫陽真人幽幽地道:「我都知道啦。什麼都不用說了,照我說的辦,嗯?」

師徒二人眼對眼,紫陽真人慢慢抬起手來,程玄將自己一顆腦袋湊了過去,紫陽真人輕輕笑著,乾枯的手掌落在了小弟子的頭上:「你頭髮都白了,還跟以前一樣……」

那時候他們既沒錢也沒權,打卦測字做法事混口飯吃,還要擔心小弟子長得太好看被拍花子的拍走了。後來才知道,小徒弟雖然呆一點,卻不容易被人騙走,只是經常跟人打個架什麼的。

那一天,他背著個幡兒從外面回到簡陋的道觀里,卻見大徒弟左手一隻長柄大勺在半空中揮舞,勺頭有小徒弟半個腦袋那麼大,右手揪著一臉委屈的小徒弟,小徒弟渾身髒兮兮的,還掛著不知道在哪裡滾來的一身雜草。

看到他回來,大徒弟匆匆說:「師父,飯做好了,盛出來放桌上了!我給這泥猴洗乾淨了就來,您先吃!喂,彆扭啦,跟我走!」

漂亮得犯規的小徒弟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師父,我要吃嘛……」

紫陽真人垂下眼睛,摸摸小徒弟的耳朵:「記著我說的話,他做好飯等我了,是咱們都愛吃的野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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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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