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身逃亡
胡秉純一邊保護著胡老夫人一邊與敵廝殺,之前無論敵人如何兇殘他都點到為止不忍取人性命,眼見胡秉贊被圍牆角,刀傷無數性命只在俯仰之間,胡秉純心底的憤怒和痛苦終於被激發,撿起一名被砍殺在地的家將大刀,帶著火山一樣快要噴發的力量橫刀一劈,將數名士兵斬於刀下。
這是胡秉純生平第一次殺人,他以一種被逼入絕境之後的無奈與憤怒完成了人生之中一次艱難的改變,他知道從他提起手中這柄鋒利而冷血的鋼刀之時就再也沒有辦法放下,他揮舞起刀刃將一個個橫在他前面想要置他和胡老夫人於死地的士兵砍倒在地上,他那曾經柔軟得如同一團棉花的仁愛之心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堅硬,而此時他的大哥胡秉贊已經沒有辦法在拿起手中的大刀,像一座巍峨的高山轟然倒塌在胡秉純面前,那個他無比敬愛的兄長就這樣被敵人殘忍地殺害在他面前。
「秉純好好活下去!」胡秉贊帶著不甘與憤恨安眠於這塊他無比熟悉的土地之上。
「贊兒!」胡老夫人老淚縱橫傾如雨下幾欲絕望但又慨然站立。
「大哥!」
「大公子!」
胡秉純和王顯也帶著悲痛大叫起來。
「住手!」胡老夫人年邁的身體突然發出驚雷一般擲地有聲的聲音將場上所有人喝住。
胡老夫人邁著佝僂的身軀一步一痛地走到胡秉贊旁邊,溫柔而又慈祥地輕撫著胡秉贊的臉龐,突然站起來仰望著庭中四四方方的天空。
「吾兒勇孝,吾夫忠義,蒼天有眼,必不讓胡家湮滅,必不讓奸逆得逞」,胡老夫人緩緩從地上站起,「純兒,好好活下去,到山野田園之間做一個普通人,不要再涉及這骯髒的朝政」,言罷,與胡律光一樣引刀自刎,倒於胡秉贊身上。
「娘!」胡秉純不禁失聲痛哭,甚至連馮朔都被胡老夫人的舉動給震驚。
「二公子快走!」王顯突然揮刀往前面一砍,顧不得傷心難過緊拽著胡秉純往內庭跑。
胡秉純目睹胡老夫人和胡秉贊死於面前,轉眼之間胡家一門被屠,僅余自己一人獨存,心灰意冷欲要與他們一同赴死,不肯離去。
「胡老夫人和大公子的話難道你忘了嗎他們要你好好活下去,胡家就只剩下你這一條血脈了!」王顯一邊推著胡秉純往裡走,一邊與周圍的人揮刀砍殺。
「啊!」胡秉純發出一聲痛徹心扉撕心裂肺的吼叫,往胡老夫人和胡秉贊身上再望了一眼,然後提起長劍像個瘋子一樣沖著潮水一般向他湧來的敵人一通狂刺,一個乖巧溫和的綿羊突然變成了一隻憤怒咆哮的豹子。
「我只聽說胡家的大公子有乃父之風,勇猛異常,沒有想到平日里只知道吟詩譜曲溫文爾雅的二公子竟然會有這般英勇,更甚於他父兄,要是我馮朔能生此二子,當死而無憾了,只可惜他們生錯了地方」,馮朔一邊感慨一邊命令左右士兵衝殺。
王顯與胡秉純且戰且退,進入內庭,然後直奔堂屋,「裡面有逃生的通道,大家快隨我進去!」
「將軍與二公子快進去,我等守在門外掩護你們!」都督府僅剩的四個家將分別站立在門房兩邊持刀嚴陣以待。
「好兄弟,我王顯替大都督謝謝你們!」
王顯突然緊閉房門,直奔裡面供奉的靈牌而去。
「王將軍他們留在外面會死的!」
「我們的命都是大都督給的,一定要護你周全,只有他們暫時擋住馮朔才能為我們爭取時間逃出府外」,王顯一邊說一邊轉動正中間的一塊靈牌,突然後面一道門轟然打開,王顯推著胡秉純便往裡面走。
「這是哪裡?」
「這是大都督為了以防萬一留下的一條逃生的密道,沒想到還是用上了,我們快走!」
正當王顯與胡秉純進入密道,只聽外面幾聲慘叫,馮朔已經率兵殺到,將四名家將殺於門外,幾個士兵在前面破門而入,王顯與秉純只得忍著悲痛往密道逃命。
馮朔進入堂屋,卻發現除了前面放置著一排排胡家祖上的令牌之外空無一物,王顯和胡秉純根本沒有蹤影。
「大將軍,裡面怎麼沒有人?」
「這裡面一定有密道,給我仔細地搜!」
馮朔當然不會相信他們兩個能夠從這裡憑空的消失,他必須要抓到王顯和胡秉純,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
馮朔的士兵在裡面搜尋了許久終於發現了靈牌下面隱藏的密道,馮朔為了以防意外,讓幾個人先行進去探查情況,沒過多久幾人便從密道里回來。
「稟大將軍,這個密道通向都督府的後巷,距離很短!」
「他們走不遠,快追!」
除了少數人留守都督府之外其餘士兵與馮朔一起從都督府的大門直奔後巷,繼續追擊。
再說高緯打發了朝臣,只留下韓長興與彭范留守在這個空空蕩蕩而又十分熟悉的太極殿,眼睛直直地望著大殿外面,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報!」一名信使從宮門外面快馬急奔而來。
彭范聽到聲音急忙跑出了殿外,那信使跪在地上將一封信件遞給了他。
彭范將信交給了高緯,高緯看后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怎麼樣了陛下?」
「各鎮兵馬都沒有什麼異常,胡律光的部將除了願意歸順的其餘基本已被從軍中拔出乾淨,這都多虧了大司馬運籌帷幄,早已在各地軍中安插好我們的親信,朕可以無憂矣!」高緯挺直了身板以一種君臨天下的姿態俯瞰著眼前的一切。
「願陛下千秋萬歲,大齊萬世長存!」
韓長興與彭范跪在地上齊聲叩拜。
「朕要去一趟中山王府!」
「陛下您現在出宮太危險了,鄴城的局勢還沒有完全被控制,還是隔幾日再去吧!」
韓長興突然有些意外,不明白高緯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急急忙忙要去中山王府,而中山王府乃是前朝大魏廢帝元善見的府邸,當年文宣帝高洋逼迫元善見禪位於他,然後將他封為中山王,但不久便以毒酒將他賜死,而唯一倖存的只有當初才幾歲的公主元芷與神武皇帝高歡的次女高皇后,而這前朝公主元芷則與胡秉純自幼相識,高緯當初雖然覬覦元芷之貌但迫於胡家而久久沒有得逞,現在胡家已經家破人亡他便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顧慮的。
「朕有天命在身,區區幾個蟊賊能奈我何?」
高緯根本不在意韓長興的話,直奔中山王府而去,韓長興只得加派重兵護送,高延宗得知之後也一同跟隨。
而此時的中山王府,一位女子正站在一棵海棠樹下,顧盼生輝,明眸皓齒,十分動人,只是那兩條眉黛比遠山還要悠長,散發著濃濃的憂愁,讓人看了十分心疼,只想拿自己的快樂去與她交換,而這個女子便是前朝廢帝元善見的公主元芷,朝堂上發生的事情早已有人與高皇后報告,她正在憂心著胡秉純的安危。
「芷兒,別看了,天氣漸涼,回屋吧!」來人正是高皇后,她雖然不是元芷的生母,可自從元善見被賜死之後她與元芷便相依為命情同母女,當年高洋曾想勸說他的這個妹妹改嫁他人但都被高皇后拒絕。
「大都督血濺太極殿,胡家滿門以謀逆之罪論處,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秉純現在如何?」
「可憐生在帝王家,自己的命運要跟著這波詭雲譎的朝堂漩渦捲動,就好像這地上隨風飄零的落葉一般由不得自己做半點的主」,高皇后看著元芷想著自己這一身的經歷不由得感慨萬千。
「皇後娘娘,公主!太子殿下,不,陛下帶著人闖進來了!」一名宮女慌慌張張地低著頭跑進來。
「他來幹什麼?」
「姑媽!公主!」高緯帶著一大群人前呼後擁的進了中山王府,自從孝靜帝元善見禪位之後她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過這樣大的陣仗了。
「公主,不,你早已不是公主了,應該叫你郡主,你看朕剛剛登基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來與你分享這喜悅,你說朕對你是不是情有獨鍾?」
高緯完全沒有一個帝王的氣度與風采,除了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其行為與市井上的小徒沒有什麼區別。
「你父皇才剛剛駕崩,你竟然說是喜悅,陛下既然已經萬民之主,說話可不能跟以前一般了!」高皇后深知高緯所來為何,他雖然是出自高家,但對高氏一族的野蠻行徑甚為氣憤。
「姑媽說得是,朕知錯了!」
「你為什麼要誅殺胡家?秉純現在怎麼樣了?」元芷最擔心的還是胡秉純的消息與安危,而她現在也只有可能從高緯口中得知一點消息。
「胡律光與博陵王謀反,罪無可赦,胡秉純與他的大哥胡秉贊頑劣不從,已經被大將軍馮朔誅殺,你雖然曾與胡家小子要好,但朕念你無辜恕你無罪!」高緯雖知胡秉純仍然在逃,但料他遲早被抓,因此謊稱他已經被殺,欲絕元芷所望。
「你說什麼?你派人殺了秉純?我要殺了你!」
元芷聽到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心灰意冷之餘聯想自己的父皇孝靜帝元善見被高緯的伯父高洋鴆殺,兩恨一起,突然抽出旁邊擺放的長劍,直往高緯刺去,高緯一時竟被怔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