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問計(上)
出了飄花別院的後門,林霰這才抹一把頭上的冷汗,暗中苦笑:「女人、女人……」
鄭婕妤才不過十五歲,還是自己的學生,就能這樣算計自己,女人實在不能輕易招惹啊!正搖了搖頭,準備向不遠處的廢園走去,忽然被人一把扯住笑道:「哈哈,寒雲兄,你終於被我逮到了……咦,剛會過佳人,怎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回頭一看,是自小的同窗盧光庭,字煥之,林霰哪敢提剛才的事被他這大嘴巴取笑?當下搖一搖頭道:「你現在大小也是樞密院的一個參事了,朝報上說我們就要向北齊出兵,你不忙著幫兵部籌劃,竟還有閑情來飄花別院?」
對付盧煥之這種好奇心過盛,又天天無事忙的人,不趕快轉移話題是不行的。小理
果然,盧光庭被林霰這一說,頓時把剛才的問題拋到腦後,張大了眼睛說道:「奇聞也,你林寒雲竟也看起朝報來了,正好正好,我來找你就是想聽聽你對此事的看法。」說著話,也不管林霰樂不樂意,拉著他就向旁邊那座有名的望江樓而去。
望江樓上的一間雅閣內,盧光庭一會兒憂心忡忡,一會兒慷慨激昂,已經足足說了小半個時辰,林霰一邊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盤碟往自己這邊移,防著被他口水噴到,可惜了一桌子好菜,一邊卻因酒足飯飽,他還說個沒完,一股困意湧上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盧光庭終於注意到他心不在焉,不由瞪大了眼睛:「豈有此理,眼下國事如此艱難,你,你居然聽得打起哈欠來了?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聽,聽,我當然在聽。」林霰見他怒了,連忙止住哈欠,賠著笑臉道,「我身體不好,精神差點,煥之你別見怪,來,坐下接著說嘛。」
盧光庭余怒未歇地哼了一聲,這才悻悻然坐下道:「其實我也說得差不多了,對於這次出兵,朝中就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主張,一邊說趁眼下北齊還未入主中原,又剛死了攝政王齊桓,必有一場內亂,是我們南梁最後的機會,否則北齊可非腐朽的陳宋可比,一旦在天河之北立穩腳跟,我南梁危矣,所以一定要出兵,而另一邊卻說北齊入主中原,大勢已定,我們出兵即使小勝,亦不能將之逐回固山之北,等對方元氣恢復只會更激烈地報復。何況當初北齊與陳宋戰端剛起,陳宋向我們和西武求援,西武頗為動心,還特地派來使者與我們商量聯合救宋之事,但我朝君臣怯戰,竟勸聖上三月不見武使,氣得西武也袖手不理了,如今我們再提出兵,連個外援都找不到,徒然引火燒身……兩邊爭執不下,我想來想去,覺得這兩種說法都有道理,又似乎都不夠充分,也不知該支持誰,所以才找你來商量,你說我們到底該不該出兵呢?」
林霰見他說完,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自己,顯是十分期待自己的意見,不由心中嘆息。說起自己身負頑疾,性情又沉悶,再加上出身特殊,當年一同進學的官宦子弟中,也只有熱情重義的盧光庭,一直把自己當成摯友,要說一點不感動,也是不可能的,當下默然片刻道:「煥之兄的這個難題恐怕不僅僅是你的難題,更是令尊的難題吧?」
此言一出,盧光庭立刻滿臉訝然:「你怎麼知道的?」
林霰笑了笑,心道:「你樞密院一個小小的參事,官不過六品,在出兵北齊這樣的大事上,不論支持誰都無足輕重,又何必心急火燎的呢?」心裡這樣想,口中卻說:「我不過隨便猜猜,令尊身為兵部尚書,在朝中兩個論調相持不下的時候,聖上自會更重視令尊的主張,下旨垂詢,到時要不明確表態,聖上會怪令尊尸位素餐,要是支持錯了呢,一旦將來釀成惡果,又會有御史群起彈劾,將令尊當成替罪羊,想來確實傷神啊。小理」
盧光庭聽了,嘆息不已:「寒雲既然猜到了,我也不隱瞞,聖上確已為出兵之事下旨垂詢家父了,這兩天我看家父食不知味睡不安寢,便知是為了這件事發愁,身為子女本應為父母分憂,可惜我只會些文墨小道,軍國大事卻無甚主張……」
「文墨小道?煥之是大都八才子之一,一手青詞連聖上都讚不絕口,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謙虛了?」林霰打趣了他一句,見盧光庭老臉微紅,也就見好便收,轉過話題道,「如今主戰的那一派,所持論調,無非是北齊攝政王剛薨不久,而他在位之時,一直沒讓皇帝親政,兩人之間矛盾必深,如今死了,皇帝報復他的餘黨,兩派內鬥起來,再加上北齊剛入中原不久,陳宋的殘餘勢力還十分強大,形勢就會大亂,所以覺得這是我們出兵的好時機。」
「正是,正是。」盧光庭連連點頭,有些疑惑道,「不過聽寒雲兄剛才的口氣,似乎對此論調不以為然?」
「嗯,因為我不認為北齊的皇帝能馬上親政。」林霰手指轉動著茶盞,目光露出深思之色。
盧光庭不通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攝政王沒了,小皇帝又不親政,北齊不是更亂。」
林霰微笑道:「你忘了北齊還有一位太后?」
盧光庭神色微震道:「你是說北齊端太後會垂簾聽政?!可是齊靳已經二十四歲了呀,齊桓是他叔叔,當年不歸政也就罷了,端太后是他親身母親,此時奪權,豈不太狠心了?」
林霰淡然道:「二十四歲又怎樣?當年秦昭襄王時期,宣太後到他四十歲才歸政,煥之熟讀史書難道忘了?若論心胸才略,我看北齊當今的這位端太后,可比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宣太后還要勝出一籌呢。當年她放手讓齊桓把持朝政二十年,忍受他的獨斷專行,換來北齊強盛的今天,可見膽識過人,堅忍異常。如今面對皇帝與攝政王餘黨水火不容的形式,她也一定會再次壓抑親情,奪了兒子的親政權,因為只有她垂簾主政,才能讓兩派都暫時放心,從而為北齊的政權更替爭取一個平穩過度時期,而不至於引起朝局過大的震蕩…….嘿嘿,聽說那個女人雖被稱為太后,可今年才三十八歲,就有如此城府,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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