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惹禍上身
太醫背著藥箱趕了過來,這樣寒冷的天氣,他滿是皺紋的額頭上居然冒出了一層薄汗,可見來時的匆忙。
「見過皇上,見過珍昭儀!」
老太醫正惶恐而恭順的行禮,狂怒中的皇上卻呵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快去給九皇子瞧病!再耽誤下去,九皇子若是有什麼好歹,朕絕不會輕饒了你!」
老太醫無端遭了怒斥,卻連頭都不敢抬,忙起身去看劉期。縱然他醫術高明見多識廣,在看見床榻上劉期的凄慘模樣時,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原本抱著兒子啼哭的珍昭儀被請到了一旁,她淚水漣漣的使勁揪著手中的帕子,皇上伸手過來不動聲色的握住了她冰冷顫抖的指尖,沉聲安慰道:「阿期會沒事的!」
「真的嗎?」珍昭儀凄然的抬眸看著他,眸中的惶恐無助讓原本艷麗張揚的她,多出幾分柔弱。
她絮絮叨叨的小聲呢喃道:「不錯,阿期不會有事的,一點不會有事的!記得他出生前原本連著下了四十幾天的雨,皇上與諸位大臣都愁著再不停雨,只怕田裡的莊稼都要漚爛了。偏偏到了他出生那日,天卻終於放晴了,甚至還有一道彩虹就這麼懸在我凌霄閣的上方。
皇上大喜,親自給他這個才出生的小娃娃賜名為期,說是他才出生就承載著天下百姓的期望.....」說到這裡,她露出一抹凄楚的微笑,小聲道:「阿期是帶著福氣降生的,所以,他是絕不會出事的!」
皇上沉默的聽著,陰晦暗沉的眸光移到床榻上劉期的身上。老太醫已經用熱水洗凈他臉上的血跡泥污,露出他本來面目。卻見他原本粉嫩嫩的一張小臉此刻死氣沉沉,皇上眸中不由閃過心疼與刻骨的痛恨。
抬眸望向幽深的殿外,卻見金黃色的琉璃瓦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白霜,在淡薄如霧的月光下折射出璀璨華美的光澤。可惜再華美,它終究是冰寒刺骨。
夜宴上歌舞如雲,觥籌交錯,看似歡快祥和的氣氛下,卻早已經是暗潮湧動。不少消息靈通的已經從各種渠道得知了九皇子意外受傷,且生命垂危的消息。
劉暉得知此事時只是皺皺眉,就讓前來通報消息的太監退下。他與劉期並沒有見過幾面,印象中劉期只是被宮人抱在懷中的奶娃娃。
只是他與劉壽閑聊時,曾經聽提到一句,說是當年的太子怕也沒有如今的九皇子得寵。今日偏偏又是這位活寶貝受了重傷,后-宮之中還不知有多少倒霉之人要為此事人頭落地。
花憐月心頭卻是陰霾重重,她一口飲盡了面前的桂花飲,冰涼的液體滑入喉中,安撫了她此刻有些焦躁的心情。她不動聲色的抬眼望向對面,縱然隔著帳蔓,卻依稀可見許多衣香鬢影的妙齡女子。
她們笑靨如花,她們明眸皓齒,她們顧盼生輝,她們嬌俏可人......她們心思深沉,她們明爭暗鬥,她們會抓住一切機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之人。
不動深色的收回眸光,花憐月附身在劉暉耳邊低語道:「怕是又會有麻煩了!」
劉暉不明所以的垂眸望著她,她勾唇苦笑,聲若蚊吶的解釋道:「先前在御花園遇見你之前,我一直單獨與劉期在一起。他是與我分開后發生的意外,我不確定此事是不是沖著你我而來。」
劉暉喝了幾杯酒,正覺得渾身發熱,聞言卻似被一盆冰雪迎頭澆下,一股透心的冰寒瞬間驅散了他心頭的暖意。
慢慢的,他勾起唇角扯出一抹狠決之意,垂下手臂握住花憐月修長的指尖,他小聲呢喃道:「你不用怕,不管是誰設下的此局,我都會讓他後悔不該將主意打到咱們身上。」
他眸中的凶光讓花憐月心頭悸動,「王爺,稍安勿躁!」花憐月依然笑靨如花,她伸出手,為他整理一下頭上的金冠,小聲道:「這是我的猜測,或者只是個巧合,是我自個多心了!如果真是讓人算計了,咱們也不是無牙的老虎,無伴的孤狼。想要咬我們一塊肉,定然叫他們崩掉滿口牙!」
她清冷的眸光,調侃的話語,讓劉暉從焦躁中恢復了清明。他漠然的望著那些曼妙扭動的舞姬,手卻與她的手悄然緊握在一起。
因為皇上始終沒有出現,夜宴終究是提前結束了,各府勛貴家眷們帶著滿身酒香各自離去。
月色如霜,照亮了從酒宴上下來,直奔凌霄閣而來的各宮主子們。宮女扶著太後下了暖轎,卻見殿前燈火通亮,牆根底下一盆盆潑出的刺目血水,讓她不禁膝蓋發軟。
落後半步的皇后忙上前扶住了她,低低聲的安慰道:「這天黑路滑的,太后千萬要小心。」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太后心下急痛,焦灼的跺跺腳,不加思索的進了凌霄閣。
大殿內沉靜如水,幾支嬰兒手臂粗的紅燭燃燒著,燭台下聚集的累累燭淚,就像是凝固的血塊。皇上獨自坐在蟠龍金椅上,眸光陰沉難測。手中的粉窯茶盞已經散去了最後一絲熱氣,卻沒有飲上一口。
進出的宮人太監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會觸到皇上的霉頭。迎面碰上匆匆而來的太后與皇后,紛紛跪倒行禮。
「你們怎麼來了,家宴已經散了嗎?」皇上似如夢方醒,放下手中茶盞迎了上去。
皇后忙解釋道:「家宴已經散了,太后不放心九皇子的傷勢,定要來看看。」
太后已經一疊聲的追問道:「阿期究竟如何了?」
劉期已經包紮妥當,老太醫熬了葯來,珍昭儀與白霜抱著他一勺一勺的喂著葯。只是昏迷中的劉期依舊牙關緊咬,灌進去的葯汁大多順著嘴角流了出來,倒是讓珍昭儀急出了滿頭大汗。
眼見著一碗葯見了底,劉期卻沒有喝進去多少,珍昭儀氣急,鬢髮間的一隻穿花蝴蝶跟著微微顫動。就見她赤紅著雙目,厲聲喝道:「再端一碗來,灶上的火不許停,熬上十副八副,灌也要給本官灌一碗下去。」
如此一番折騰,劉期倒是喝下了一碗葯,只是身上的衣裳被褥只怕也喝下了七八碗,於是又折騰著換衣換被。幸好暖閣中除了地龍還燒了炭盆,暖氣十足倒不怕會著了風寒。
珍昭儀扶著床沿,目不轉睛的看著陷入被褥中的小小身子。她嘴唇微顫,幾縷髮絲掙脫束縛,在額前輕輕晃動。赤紅的雙眸中藏著深深的恐懼。
老太醫正閉著雙眸為劉期把脈,珍昭儀忍了又忍,好不容易見老太醫睜開眼睛,立刻尖聲問道:「九皇子已經喝了葯,為何還沒有醒?」
老太醫不敢怠慢,只得道:「恕微臣直言,九皇子傷勢頗重,雖然用了葯也止住了血,可到底什麼時候能醒,還真說不準。」
「廢話,全是廢話!」大概是太傷心了,珍昭儀原本尖銳的聲音居然帶著幾分火燒般的嘶啞,她依舊不管不顧的喝道:「這副方子不管用,你就給本宮換副方子,總之你必須保得九皇子平平安安,否則本宮讓你全府上下陪葬。」
「珍昭儀別太心急了!」陪著太後進來的皇后正好聽見她這句呵斥,眸光頓時一沉,似含著秋霜般透出絲絲涼意,口中卻安慰道:「九皇子自然會平平安安。」
珍昭儀似回過神來,忙盈盈一福,算是對太后皇後行了禮。太后不喜她的張狂,此刻卻也不予理會,而是直接來到劉期的床榻邊,見他氣息奄奄的模樣,難免心肝肉的抽噎了一場。
皇后也向老太醫詢問了幾句,當然也不忘好言安慰失魂落魄的珍昭儀。只是珍昭儀並不領情,她望著皇后的眸中甚至帶著一絲懷疑。
白霜說曾經在鹿苑周邊見到主僕三人,看打扮不像是宮裡的嬪妃。因為隔得遠,白霜並沒有看清她們的外貌,只是感覺極其陌生,必然不是經常進宮的。
當時,倆個侍女還用地上的雪擦拭手掌。這樣粗鄙的舉動,讓白霜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可她急著找劉期,並沒有停留太久,隨後她就在鹿苑中找到了受傷的劉期。
聽了白霜的敘述,珍昭儀的心中,幾乎認定了那三個行蹤詭異的主僕就是害了劉期的兇手。只可惜白霜沒有看清人家的外貌,不過皇上已經派人暗中細查。
當時的御花園中除了賓客眾多,進出伺候的宮人同樣也不少。就算白霜沒有看清三人的外貌,自然會有暗中看清的。
只是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卻沒有準確的消息傳來。於是在珍昭儀的眼中,看誰都像是嫉妒她得寵,下黑手暗中害她兒子的兇手。
珍昭儀不加掩飾的懷疑,皇后心中豈能不明白。不過九皇子遭殃,她面上焦急,心中卻是如夏日飽飲冰露般暢快。只是礙於皇上太后在眼前,才不得不收斂了幾分。
凌霄閣內,眾人圍著劉期團團轉,站在殿外等候消息的低等嬪妃們卻是叫苦不迭。夜間的雪地越發陰冷刺骨,站得久了,那雪水會慢慢浸濕她們厚厚的鞋底,濕冷之氣會如毒蛇般順著她們的腳心慢慢爬上她們的全身。
縱然個個都感覺難受的緊,可她們誰都不敢率先離開。其實她們絕大多數人心中是幸災樂禍的,可是誰也不敢在面上流露出來。
在雪地中等了半個時辰,眾人被凍得瑟瑟發抖時,卻見李總管帶著兩個陌生的宮女匆匆而來......
劉暉與花憐月並沒有出宮,他們也沒有去凌霄閣湊熱鬧,而是去了那處小小的梅園。月光下,紅梅似燃燒在冰雪中的一簇簇火焰,為這片清冷的潔白天地增添了幾抹艷色。
家宴的熱鬧繁華似乎還在耳邊回蕩,眼前的空曠靜謐,顯得格外珍貴。
花憐月頑皮的在積雪中踩踏著,聽著腳下「咯吱咯吱」輕響,她就忍不住咯咯笑。護在她身後的劉暉聽見她笑,忍不住也跟著笑。
倒是死皮賴臉跟來的劉壽暗暗搖頭,見多了美人月下賞梅,興之所至或潑墨作畫,或對月吟詩,或悠然撫琴,或翩翩起舞......卻很少見到這樣興緻勃勃踩雪玩的,真是大煞風景。
搖搖頭,他伸手攀住一支花葉繁茂的梅枝,清清嗓子,吟道:「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
劉壽難得風雅一回,正搖頭晃腦的得意著,一團白影迎面而來,瞬間在他臉上開了花。幾顆冰涼的雪珠子還濺進他張大的嘴裡。
「呸呸!」他狼狽的彎腰吐著嘴裡的雪沫子,就聽花憐月大笑道:「喝了酒吃了肉,誰要聽你的酸詩,咱們還是來玩打雪仗吧!」
劉壽胡亂的拍去面上的殘雪,惱羞成怒的對劉暉道:「二哥,二嫂她欺負我.....」話音未落,又是一團雪飛了過來,就聽花憐月忍俊不禁的大笑道:「阿壽呀阿壽,還想找你二哥告狀呢!豈不知這兩團雪都是出自你二哥的手筆。」
她毫不掩飾的爽朗笑聲在靜謐的夜色中傳出了老遠......
「呸呸!乘人不備乃是小人所為。」再次吃了暗虧的劉壽,不急著拍雪了,先捏了雪團在手中充當武器。
呼!破空聲再次響起,劉壽靈敏的往旁邊一躲,又是一團雪球擦著他的耳際砸在一旁的大樹上。終於逃脫一劫的劉壽,立刻不客氣的揚起手,將已經捏的瓷實的雪球,朝著劉暉的方向狠狠擲去。
雪球擊中了劉暉的衣袍下擺,雖然不盡如人意,好歹也算是小小的報了一仇。劉壽來不及得意,卻見周遭好幾團雪球飛了過來。
原來花憐月與瀟瀟不客氣的加入了,清影原本還只是在一旁笑著,卻很快被眼前歡快的氣氛感染,於是挽起袖子也加入了戰局。
當然,四對一,劉壽自然是毫無勝算。尤其他又不能對花憐月下手,自然只有乖乖挨打的份。
雖然被圍攻的有點慘兮兮的,劉壽卻很久沒有這樣肆意的開心笑鬧過。這個原本最尋常的雪夜,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
「見過賢王爺,見過五皇子!」終究還是有不速之客打斷了他們的笑聲。
「李總管?」劉暉眉眼間的笑意還未散去,眉頭已經微微蹙起。他拍著手上的殘雪,漫不經心的詢問道:「你不在父皇身邊伺候著,跑到這來作甚?」
李總管雖然帶著十幾個太監,面上卻依舊恭敬如舊。只彎著腰細聲細氣的道:「是皇上為了九皇子的事,特意吩咐奴才來請賢王夫人去凌霄閣問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