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設局

第三百三十九章 設局

夜越發深了,刺骨的寒風中夾雜著白雪清冽的氣息。淡淡的月光涼薄似水,似能照見枝椏間簌簌散落的枯雪。

一個披著黑色裘衣,風帽遮住大半張臉的神秘女子,提著一盞小小的琉璃燈籠,匆匆走進永巷一座破舊的宮室。

太子劉異含著譏誚的冷笑從一棵樹後轉了出來,他的驟然出現讓女子嚇了一跳。待她借著手中微弱的燭火看清來者是誰后,忙上前一步,想要說話。

劉異卻不由分說,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揮在她的臉上,恨聲道:「賤人,你好大的膽子,敢出賣本太子!」

女子猝不及防,被他打到在地。手中的琉璃燈籠在雪地中滾出老遠,本就昏暗的燭火噗嗤一下熄滅了。

四下里一下子陷入了漆黑,劉異借著淡薄的月光依稀見到地上的女子狼狽的揚起臉,風帽從她頭上滑落,披散而下的凌亂髮絲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女子雙手撐在冰冷的雪地中,忍不住瑟縮的嗚咽道:「太子贖罪,我也是被逼無奈!那九皇子,明明......明明是您親手將他從假山上推下去的!」

劉異跨前一步,逼近地上的女子,陰測測的道:「那又如何?就算你將這件事告到父皇面前也沒用,他是不會相信的。因為九皇弟出事那段時間,本太子一直與劉太傅在一起,你說父皇是相信你還是相信劉太傅?」

女子美麗的臉龐隱在凌亂的髮絲后,只是那雙帶著驚恐憤怒的眸子如跌入塵世間的星子般,異常閃亮奪目。

「太子,謀害皇子是誅九族的死罪,您不能這樣害我!」女子因為壓抑著驚恐,說話的聲音比往日要扭曲尖銳許多。

「住口!」劉異覺得聽在耳中極其不舒服,於是皺皺眉,極其冷酷的道:「放心好了,劉期那臭小子雖然沒有醒,卻也死不了。父皇最多將你打入冷宮,絕不會到誅九族的地步。等到本太子繼位那日,定會還你自由,並大加封賞。

不過你若是再這樣糾纏不休,本太子就會將你父親參與軍需案的證據交到父皇面前。到時你在冷宮之中,只能眼睜睜看著全家毀滅,卻因無計可施而備受煎熬。」劉異眸中的猙獰之色,讓女子心驚膽戰。

女子愣怔著,喃喃道:「太子,我父兄可都是一心效忠您,您不能如此翻臉無情,一點活路都不給他們留。」

「笑話,本太子是儲君,是未來的天子,滿朝文武誰敢不效忠本太子?」劉異張狂大笑,驚動了一隻原本藏在屋檐下休憩的寒鴉,扑打著翅膀在黑夜中漸漸遠去。

劉異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陰森的眸子死死盯著女人隱在黑夜中,卻依舊難掩驚惶的臉,詭異的呢喃道:「想想吧!到時你父兄會被問斬,府里的男丁只要滿了十二歲就會被發配邊疆,女眷會被押入教坊司,所有家產會被充公。而你......昔日受盡榮寵的儷昭容,卻只能待在冷宮中日以夜繼的哭泣,卻對家族的毀滅毫無辦法。」

女子似感到極度恐懼,纖弱的身子不停顫抖著。劉異蹲下身子,伸手掐住她小巧的下頜,正欲再好好威脅一番。忽然,他眸光一凝,厲聲道:「你,你不是儷昭容......」

幾乎是話音剛落,他身後破舊脫漆的殿門忽然被人狠狠推開,浩浩蕩蕩的人群涌了出來。除了佩劍掛刀的宮中眾侍衛外,居中而立的居然是臉色鐵青,雙眸幾欲噴火的皇上。而伴隨在皇上身後的,除了劉暉花憐月外還能有誰。

這些人的突然出現讓太子先是一愣,隨即只覺得如墜冰窟,身子止不住輕顫起來。皇上已經提步來到他的面前,一向能言善道的太子此刻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上卻抬手一掌摑了上他的臉,這一下又狠又重,花憐月聽著都覺得牙疼!太子絲毫沒有躲閃,卻就勢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哀求道:「父皇,兒臣只是一時鬼迷心竅,還請父皇息怒......」

在皇上出現的剎那,他就知道自己落入了精心設下的圈套,可先前那些話已經吐出去了,想要收回是不可能的,現下只有趕緊求饒或許還能逃過一劫。

可惜劉異只顧忙著磕頭,卻沒有看見皇上望著他時,眸中一閃而過的強烈失望,森冷及深深的疲憊。

這就是他精心培養的太子,國之儲君,未來的天子。皇上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卻覺得胸中似乎有一把尖刀在狠狠絞動著,看不見的心頭血在不停涌動,讓他痛徹心扉。

皇上閉了閉眼,一向挺拔的身軀居然有些佝僂。就在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搖晃時,一雙有力的大手卻扶住了他的手臂。皇上側頭對上了劉壽關心的眼眸,就聽他低低的道:「父皇,小心身子。」

劉壽這個五皇子在他面前素來如同隱形,如今連他看著自己的眸光中都帶著幾許同情,這讓皇上心中即狼狽又惱怒。

他用力甩脫劉壽的攙扶,對李總管厲聲吩咐道:「傳旨下去,太子劉異涉嫌謀害九皇子劉期,將其暫時囚禁在宗人寺。事情未查清楚前,誰都不許私下探視。」

「是!」李總管慌忙躬身應了。

就聽皇上又磨著牙,一字一頓森然道:「記住,朕的旨意是誰都不許探視,包括皇后與太后!」

「是!」李總管額頭的冷汗也下來了,越發佝僂著身子不敢抬頭。

皇上卻一甩袖子,誰都沒有理會,怒氣沖沖的大步而去。

劉異整個人匍匐在地,身子不受控制的輕顫,卻沒有繼續磕頭求饒。直到聽見皇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才緩緩抬起頭。原本的惶恐與膽怯卻奇異的消失不見,垂下的眼眸遮住了一閃而過的凶光。

李總管小心翼翼的道:「太子,請吧!」縱然劉異目前失勢,可他背後的勢力實在太過強大,李總管絲毫不敢對他露出不敬之色。

太子森然的盯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假扮儷昭容引他上當的黑衣女子,皺眉道:「你究竟是誰?」

劉壽已經將她扶起,並解下自己肩頭的雀金裘,溫柔的裹住她被積雪浸濕的身子。黑衣女子鎮靜自若的將覆在面前的亂髮整理清楚,又掏出一塊娟帕將面上的偽裝擦拭乾凈。

劉異的瞳孔猛地一縮,他不可思議的道:「居然是你,張姣!」他惡狠狠的瞪向劉暉,咬牙道:「原來你們一直在聯手糊弄本太子!」

劉暉心中對他實在厭煩,於是冷笑道:「難道只能一直是你算計我,我就只能被動自救而不能出手反擊嗎?劉異,這些年你實在是太得意了!」

「住口!」劉異不假思索的打斷了他,陰測測的道:「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斗垮本太子,未免太天真了。等著吧!日後你定然會後悔此刻的所作所為!」這句話帶著濃濃煞氣,從他的齒縫中擠出來。

劉暉聳聳肩,什麼話都沒有說。倆人在空中交匯的眸光,卻如同火花碰撞,誰都沒有退讓一步。

劉異終究是被帶走了,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也很快從后-官傳入京城各個府邸。這個原本熱鬧喜慶的夜晚,卻讓無數人夜不能寐,心焦到天明。

張姣待太子被押走後,也向劉暉告辭,劉壽忙道:「夜深了,不如讓我送張家小姐回去吧!」

張姣倒是絲毫都不扭捏,只爽朗的笑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勞五皇子了。」她又對劉暉屈膝福了福,道:「王爺,今夜之事,我回去後會詳細向族長稟明!」

「嗯,有勞了!」劉暉點點頭,張姣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已經回到御書房的皇上臉色極其陰沉,連帶著周遭伺候的宮人大氣都不敢出。李總管打了個寒噤,才上前躬身道:「皇上,皇後娘娘在殿外候著!」

皇上冷聲道:「養出這樣忤逆不孝的東西,讓她滾!」他陰鬱的眉頭始終沒有放鬆,李總管不禁對冒著風雪站在殿外求見的謝皇後生出一絲憐憫之心,不過也是轉瞬即逝,因為後-宮之中最可笑最廉價的情感就是憐憫。

殿內傾瀉而出的昏黃燈火,被木門上的雕花分割成零星碎片。謝皇后的臉隱在昏暗的燭光后,讓人看不真切。聽了李總管出來傳話后,她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笑道:「你在一旁小心伺候著,若是有什麼不妥,立刻讓人來通知本宮。」

「是!」李總管忙恭敬的彎腰應承了。

謝皇后想了想,又道:「李總管,你幫本宮帶句話給皇上。就說這事確實是異兒的不對,皇上想打想罰都可以,只求他不要氣壞了自個的身子。」

李總管忙道:「是!老奴定然將娘娘的話一字不漏全都帶到。」

劉異突然被押,這個炸雷般的消息將謝皇后的心揪到了半空中,可她也知道皇上本就在氣頭上,此刻實在不是求情的好時機。縱然不甘,她還是維持著面上得體的微笑,轉身黯然離去。

才出了大殿,卻迎面碰上劉暉與花憐月。面對著這倆個給太子下套的罪魁禍首,謝皇後面上的鎮定再也維持不住,銀牙緊咬,雙眸幾乎噴出火來。

「見過母后!」雖然是狹路相逢,劉暉與花憐月的態度依舊是不卑不亢,面上也絲毫沒有驚慌與意外。

「嗯!」

皇后從鼻子里冷冷哼了一聲,唇邊卻慢慢溢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淺笑,森然道:「阿暉,你很好!」你害了我的翎兒不算,又害了我的異兒,等著吧!本宮絕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劉暉似乎讀懂了她眸光的含義,卻絲毫沒有避忌與她眸光的碰觸。謝皇后終於不再理會他們,一甩袖子,坐上暖轎揚長而去。

御書房南面有一溜厚重的朱紅雕花窗欞,皇上半依在窗欞下的暖榻上,手中快速的掐動著一串碧璽嵌貓眼石佛珠。見到劉暉與花憐月進來,才撩起眼皮冷冷的瞥了一眼。

「坐吧!」皇上此刻倒是心平氣和,絲毫也看不出先前的極度氣憤。

「謝父皇!」劉暉一點都不客氣的將一張椅子拉到溫暖的火盆前,讓花憐月坐了,順便烤烤腳上半濕的鞋襪。

皇上看著他們的眸光有些陰沉,也有些意味深長。半響后,見他們並沒有先開口的意思,皇上才輕咳一聲,道:「難道你們就沒有話想要對朕說?」

劉暉想了想,才道:「還真有一件事,父皇,月兒的王妃金冊什麼時候能夠賜下來?」

皇上一滯,險些吐出一口老血。宮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連太子都被囚禁了,這小子惦記的居然還是王妃金冊。

皇上一揮袖子,沉聲道:「此等小事,以後再說。朕問你,你如何知道是太子對期兒下的毒手?」

這話皇上問的有些艱難,養不教父之過,尤其劉異還是他親手培養出來的儲君,卻做出親手殘害幼弟的歹毒之事,這如同在他這張老臉上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劉暉想了想,道:「原本不知道,只是猜測而已,所以才會設計此局,沒想到他卻如此輕易的承認了。」

皇上又是一陣難堪的默然,記得當時劉暉請他帶人藏在那廢舊宮殿中,等著抓害劉期的兇手時,他還以為是劉暉想要找人頂罪,藉此幫花憐月脫罪而已。

皇上原本抱著冷眼旁觀的心思,卻萬萬沒有想到真的有人冒著夜色悄然出現,而這個鬼祟之人居然會是太子劉異。

皇上此刻心情是極為矛盾的,他雖然恨劉異不爭氣,同樣也恨劉暉在這麼多人面前,無情戳破劉異的真面目,讓他想要將大事化小也不能夠。

其實對皇上來說,儲君冷酷無情,未必就是壞事。可是當他發現,劉異對自己這個父皇同樣也是冷酷無情時,他立刻被強烈的震驚與憤怒沖昏了頭腦,才會一氣之下做出將劉異押進宗人寺的決定!

其實怒氣沖沖的回到御書房后,皇上就有些後悔了!畢竟劉異是國之儲君,進了宗人寺,就等於永遠的留下了一記污點。而這個污點,很有可能成為政敵日後攻擊劉異的武器。

皇上想到這裡就覺得頭疼欲裂,他的身子看似健康,只有他自己知道,早就一日不如一日。日漸衰老的他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重新培養一個合格的新太子。

劉暉雖然有能力有手腕,可他的母親卻是個低賤的江湖女子,沒有高貴的出身就註定了他與那張龍椅無緣。而三皇子,四皇子與太子是一丘之貉,除了吃喝玩樂啥都不會。

五皇子劉壽因為母親早亡,在後宮諸位成年皇子中,如同隱形一般。雖然他的母親也是官家女,可惜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實在不能成為他的助力。

其餘的皇子太小,而想要成長成合格的太子出來,還需十多年的光景!他怕自己時日不夠。

劉暉將皇上此刻內心的矛盾全都看在眼中,以前他有多努力,現在就有多齒冷與不屑!幸虧在決定迎娶花憐月時,他已經放棄了對那張龍椅的夢想。倒不是他有多重的權利慾,他只是想要在這個人面前證明自己並不比別人差。

可此刻,劉暉才覺得自己以前的堅持有多可笑。原來同是他的兒子,可在他的心中,卻已經將自己的兒子們分成了三六九等。

而自己不管再努力,在這個人面前,都只是用來牽制太子勢力的工具而已。想到這裡,劉暉不禁抿緊唇,只覺得內心一陣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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