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面目
「您一直在等我?」
第五聽雲斟酌著言辭,直覺告訴他眼前這老人知道許多事情。
「可不是嘛,這局棋我想了三天,也等了你三天。」柴老頭右手攥著一個棋子,懸在棋盤之上,幾次想落卻又沒落。難以想象,這三天的時間就是在他這麼猶豫著下與不下間一晃而過。
第五聽雲看著老人身前的棋盤,借著昏暗的月光,他能認出這是一個象棋的殘局:紅黑雙方優劣明顯,黑方「車」、「炮」已過楚河漢界,兩馬守在後方,佔盡優勢。相比較而言,紅方僅剩的一馬一炮都被對方死死咬住,若不變動下一步便會被吃掉。
「我家被抄也是在三天前?」面對老僕,第五聽雲不打算拐彎抹角。
「是。」老人毫不避諱,點頭說道,「刑部來人,查封地產,抄沒家財,充歸公有。你父親、族中長老,還有第五姓的族人,全部收押送至中央刑部。族中奴僕丫鬟,全部遣散。」
「父親他受傷了?」第五聽雲聲音有些發顫,他急切地想確認莊園內血腥氣的源頭。
「沒有。對於意欲逃跑的五個族中子弟,刑部就地處決了。你父親還有長老們都比較配合,反倒安然無恙。」
聽到這話,第五聽雲才稍微鬆了口氣,接著問道:「刑部到底為什麼查抄我家?」他心中雖然有所猜測,但那點微弱的聯繫實在不值得皇室趕盡殺絕啊。
「窩藏重要欽犯,參與謀殺刑部大員。」柴老頭眼睛盯著棋局,並沒很快回答,倒是山路來處傳來一道稚嫩的女聲,聲音到時,兩高一矮三道人影慢慢地來到了薪柴台上。
月光微弱,第五聽雲一時間沒能看清對方面目。
「欽犯?謀殺?」第五聽雲怎麼可能相信,他在族中生活已有十六年,族人雖然無大志,但也絕非為惡之徒。尤其是族長第五賢川,他的父親,他是最了解的,「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的家訓時刻被父親用來鞭策自己,這樣的一個家族怎麼會和欽犯、謀殺這種不忠義的事情聯繫起來?
來的三人之中,竟以說話的小女孩為尊,她才不管第五聽雲的詫異,兀自斥道:「窩藏欽點要犯,乃是重罪,按律服刑不得少於十年;再加上謀殺刑部命官,罪上加罪,理當處斬,按律株連抄家。第五聽雲,你可還有話說?」
第五聽雲這才明白,原來這三個人和柴老頭一樣,也是在等著自己現身。
「我不信,父親絕不會做出這種事!」第五聽雲不斷地搖頭否定,一步步地朝著崖邊退去,最後一屁股跌坐在柴老頭的對面,已然六神無主。
小女孩步步緊逼:「不信?連你父親都沒有反抗,你不信又能如何?老老實實跟我們走吧,免得討些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是啊,父親他們都沒有反抗,難道他們真做了事?不,絕不會,院子里血腥味濃,說明有人反抗,可是被武力鎮壓,殺雞儆猴下誰還敢不配合?第五聽雲腦子裡一團漿糊,全族被抄的悲通他還沒有緩解過來,現在又加上父親犯罪的屈辱,這讓他一下子就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能想些什麼。
就在三人一步步靠近第五聽雲之時,一直靜默的柴老頭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那枚棋子,轉過身來面對著三人:「若是不跟你們走,又當如何?」老人的聲音有些乾枯,但好歹還藏著活力。
「你是誰?」小女孩停下腳步,看看老人,道,「刑部已經開赦,不牽連奴僕,但不代表你可以阻礙刑部拿人。」看身高、聽聲音,這女孩絕不會比第五聽雲大,但她說話間語氣陰冷,全然沒有十五六歲孩童的陽光朝氣。
柴老頭微微一笑,並不答話。但他穩穩坐在那裡的行為,已經展現出了一個強硬的姿態。
「老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刑部你得罪不起!」三人中走在最後面的影子衝上前來,指著柴老頭大聲威脅道。見那老頭依然如若未聞,他提掌上前兩步,就要出手。
正當此時,通到山下的那條路上急匆匆地跑來一個人,人未到但她聲音已經傳了過來:「好你個葛雲海,勾結刑部,卑鄙無恥!」
聽聲音,來人正是何月明。
而那打算對柴老頭出手的人,則是幾日前攛掇第五聽雲回家的葛雲海。
聞聽何月明的話,第五聽雲才認真看了對面三人幾眼,果然認出了其中一個,正是葛雲海——南蜀學院的老師不假。
「勾結?呵,何老師,話別說得這麼難聽嘛。」葛雲海陰笑一聲,撤掌站回了小女孩的身後,「刑部按照帝國律例正常辦案,我作為帝國公民協助,合情合理合法,何來勾結一說?」
看著葛雲海那小人得志的模樣,第五聽雲沒來由地一陣噁心,想想自己之前還對他存有一絲感激,心裡就更不爽:「葛老師,我感謝你為我殫精竭慮了!」第五聽雲咬著牙,「老師」二字吐得很重,話里鄙夷之意不語自明。
邊說著話,他一邊站了起來。突然間他就覺得腦子裡沒那麼亂了,大概他是覺得不應該在葛雲海的面前表現出怯弱無助的窩囊樣子。
「我的話可是句句屬實,你可知你看到的族史乃是炎華帝國的絕密文檔,弄到它我可廢了不少功夫。」葛雲海絲毫不在意第五聽雲的語氣,繼續笑道,「只可惜,最後還是沒能讓你見到你父親最後一面……」
「是可惜沒能將我一網打盡吧。」說來也怪,此情此景之下,第五聽雲的思路竟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他變得冷靜了,以前從未有過的冷靜。
葛雲海嘿嘿一笑,並不否認。
「兵、學、刑、商、雜五部,優先權逐級遞減,刑部要想將第五族盡數抄沒,勢必得先把我騙回家。畢竟學校屬於學部直接管理,刑部再大膽也要考慮學部的阻力。」第五聽雲兩屆文狀元可不是白得來的,不論是修鍊方面的指導書籍,還是帝國人文律法方面的高級文章,他可都讀過不少。
「不錯嘛,想得挺明白。」為首的小女孩難得地讚許道。
這麼說,弟弟第五聽風也應該沒事,第五聽雲又鬆了一口氣。
「於是,葛老師你騙我回族也就是理所當然,只是你沒想到何老師會壞了你好事吧。」第五聽雲把心中所想都說了出來,為的就是證明自己的猜測,「何老師本來並沒打算讓我知道父親來過學校,想以同樣的方法將我留在學院,可是被我看破后,何老師您便將計就計,利用我的犟性和對父親的愧疚之心,成功地留下了我。」
見何月明和葛雲海兩個當事人都沒反對,第五聽雲便知道自己猜得一點不差。
不知道為什麼,證明了自己猜測之後,第五聽雲並沒有慌張,就連之前的悲傷也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合他年齡的沉穩和老練。他先是真誠地向何月明鞠了一躬,道:「謝謝您,何老師。」
雖然何月明欺騙了自己,但她說到底是在保護自己,這一點第五聽雲看得很清楚。
然後,他朝前走了兩步,直面葛雲海,道:「我現在只想問一句,我家窩藏的欽犯抓到了嗎?謀殺刑部要員的通緝令和中央文書下達了嗎?」
面對第五聽雲的提問,葛雲海竟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倒是那小女孩還挺鎮定,回道:「欽犯潛逃,刑部還在追捕之中。至於通緝令和中央文書,你還無權查看。」
「無權查看?哼,是無權查看還是根本沒有!」第五聽雲步步緊逼,「刑部辦案,卻不敢去學院緝人,這到底是害怕學部的阻力,還是這緝捕行動本身沒有經過中央確定?其中門道,很值得玩味。」
何月明完全怔住了,若說第五聽雲從茶杯推知其父到過學院一事,讓她感到吃驚,那麼現在,第五聽雲憑藉幾個小細節推出刑部這次辦案的漏洞,這就讓她完全不敢相信了。她看著第五聽雲,心裡暗暗嘆道:看來不論是我,還是他父親,都小看了他呀。
小女孩完全沒料到第五聽雲的思維這麼活躍,思路這麼清晰,饒是她性子冷淡,也被第五聽雲的話說得無言以對。是啊,若是中央確定下來的查抄行動,那麼刑部還會忌憚學部,而不敢去學院拿人嗎?雖然學部的權利等級高於刑部,但兵學刑商雜五部可都歸中央管理啊。
第五聽雲的論斷有理有據,無懈可擊。
「哼,管那麼多幹嘛,現在你不是不在學院了嗎?」葛雲海也被第五聽雲的話說蒙了,但他終歸心狠手辣,一咬牙,躬身請示道,「兩位大人,讓我擒了第五聽雲,以護帝國法綱!」
對於葛雲海的話,小女孩沒有任何錶示,她畢竟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認為第五聽雲的話十分有道理,所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不過她下不了命令,身後的另外一個人卻微微點了點頭,道:「留活口。」
「凌老師……」身後的葛雲海沖了出去,直奔第五聽雲,小女孩覺得不妥,仰起臉喊了聲。可她話沒說出來,就被身後的凌姓男子截住:「小姐,我們奉命捉人歸案,審理判決不歸我們管。」
小女孩側頭思索,心想也對,便不再言語。
「無恥小人,刑部給了你什麼承諾,讓你露出了這般醜惡的面目。」何月明見葛雲海攻來,嘴上不饒人,手底下也不含糊。只見她三步並作兩步,於葛雲海之前擋在了第五聽雲的的身前。
砰!
兩掌相交,元力激蕩,薪柴台上雙方終究無法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