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道在何方？

道在茫茫紅塵，碌碌濁世。沒有足夠的經歷，便難以窺見大道。

石小樂曾九死一生，曾傲嘯山河，但人生的經歷，並不只是波瀾壯闊。平淡庸碌，乃至痛苦挫敗，同樣是一種感受，一種常見的人生之態。

巫玄雨的「轉生之法」，給了石小樂極大的啟發。

在離開九玄山後，他便封住了自己所有的功力，化身為一個普通人，以另一種視角，去經歷人生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

他轉生的第一世，名叫石雷夕。

沒有父母，沒有來處，被青雪州一個三流門派的掌門所收養，靠著不錯的天賦，以及開朗真誠的性格，很快贏得了門派上下的喜愛。

石雷夕三十歲那年，接替了掌門之位，正式執掌該門派。

在嘔心瀝血的付出下，該門派發展極快，石雷夕的名望也開始傳開，成為了一域之地有數的宗師高手。

只可惜好景不長，在一次爭奪出世秘境的大戰中，石雷夕身受重傷，隨行的門派長老，精英弟子更是死傷殆盡。

多年苦心孤詣的發展，一朝付諸流水，石雷夕的心在滴血，陷入前所未有的自責。

更糟糕的是，他還被同域的幾名宗師高手追殺，被逼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眼看要被殺害。

一名路過的女子救了他。

「多謝女俠出手相助！」

石雷夕抱拳感激。

女子嘴角勾起，道：「你不必謝我，我之所以救你，只是因為聽到剛才那幾個人，喊你姓石的。」

「嗯？」

石雷夕不明所以，這個姓有何特殊之處嗎？

「多年前，同樣有一個姓石的人，因為我的誣陷，差點被人殺死。我原想補償他，但是很可惜，對方早已經不需要了。」

女子明媚的雙目中，閃過清晰的追憶之色。

多年前的墨雲城，那個客棧里，自己因為貪玩，支開了保護自己的福伯，卻被當地薛家的薛天木盯上。

無奈之下，她只好禍水東引，正是這一次任性，差點害得那個青衣大哥哥被殺。（第十八章）

多年過去，經歷了世事浮沉的她，才知當初有多可惡，這份愧疚，也一直伴隨著她，最後愛屋及烏，一聽到姓石的人，她總是下意識出手相助。

「這樣嗎？女俠無需介懷，錯誤人人都會犯，重要的是改過自新，過去的不妨就讓它過去吧，我相信被你陷害的那人，如果遇見如今的你，也會原諒你的。」

興許是見到女子的蕭索和悔恨，自身難保的石雷夕，連忙勸道。

女子看他一眼，不禁嗤笑道：「你這人，實力不強，話倒是挺能說的，那就承你吉言了。後會有期！」

說罷，提著長劍，邁著輕盈的步伐而去。

石雷夕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曾經見過這個女子，下意識脫口問道：「女俠，還未請教你的高姓大名！」

「衛芷蘭。」

聲音落下，女子已消失在莽莽群山中。

「衛芷蘭？」

石雷夕輕輕呢喃。

如果沒有記錯，數百年前被革職的西北節度使，衛浪衣，就有一獨女，名叫衛芷蘭。石雷夕之所以知道，是因為衛芷蘭曾參與過一件震動朝野的大事。

應該只是重名吧。

被人所救的石雷夕，痛定思痛，在往後的日子裡，他洗盡鉛華，雖然骨子裡的激進未滅，但卻變得更為謹慎。

後來，他創立了更大的基業，卻在一次練功時，因為一時的貪念而走火入魔，於八十二歲逝世，止步於神關境八重。

「性格決定命運，想要改變，談何容易。」

清醒過來的石小樂，簡單回顧了這一世，便進入了下一個輪迴。

或許是不想牽扯上太多的因果，石小樂的轉生，都以孤兒為開始。第二世的他，乃是一個渴望揚名，但資質平平的年輕人。

他從十五歲開始混江湖，被兄弟出賣，被老大利用，幾番起起落落，最終死於一次大型火拚中，年僅十八歲。

第三世。

他成了一個普通的農民，日出而作，而落而息，因為救下一個武林人士，反遭連累，被無情屠殺。

第四世。

石小樂遇上了關度離，曾經的青雪州四大天才劍客之一。相見時，對方已然是神關境巔峰高手，在一個二流門派中，當著一個並不起眼的長老。

機緣巧合下，石小樂化身的弟子，救下了重傷垂死的關度離。從此之後，關度離便對他格外關照，常常指點他修鍊。

很多次聊天時，他都會聽關度離主動說起，東勝世界最了不起的那個人。

「石小樂，他曾是我最敬佩的同輩人物，可是後來，我親眼看見他滅了關家。」

「關長老，那你恨他嗎？」

「恨？一開始是的，但我知道，站在他的角度，關家的確該死。哈哈，你若將今夜的談話說出去，我這個長老就當到頭了，說不定連性命都不保。」

「長老放心，我絕不會背叛你！」

半個月後，石小樂所在的門派，突然遭遇強敵襲擊，起因是關度離得到了一本秘籍，消息被人泄露。

為了保護關度離，石小樂化身的弟子，捨棄了自己的性命。

「關長老，不要管我，你快走！」

「葉鼎，為什麼，你救了我兩次，我關度離拿什麼還你？」

「關長老，葉鼎從小孤苦伶仃，更沒有什麼本事，處處遭人白眼。只有你，在我入門那天，肯為我出頭，我一輩子都記得。」

關度離愣愣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葉鼎。

他絞盡腦汁回想，終於想起，在三年前門派招收弟子的那天，自己路過山門時，隨手救下過一個被人踢打的落魄少年。

一次無心之舉，卻換來了一個人的兩次救命之恩，遍數他所有的新舊相識，可曾有人這樣對他？

生命的最後關頭，葉鼎看見關度離流下了眼淚，仰天悲嚎，痛苦癲狂，哭得就像一個孩子。

「關度離。」

從沉眠中醒來，石小樂喃喃自語。

這次的經歷，勾起了沉埋在石小樂心間的久遠回憶。當年的青雪州四大天才劍客，除了關度離，還有岳天麟，南宮洋和雪長情。

多年過去，他們都在哪裡，又經歷過哪些事情？

還有資質不遜色他們的方神武，司徒長空，葉流霜……那些在青雪州群英大賽中，綻放出獨特光彩的他們，又去了哪裡，這些年都還好嗎？

曾經相識的，相遇的，早已在時間的無情沖刷下，雨打風吹去，各奔東西。不管有沒有仇怨，石小樂都希望，他們能夠過得好，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第五世。

石小樂出現在南海大陸。這一世的他，擁有過人天賦，雖然比不上軒轅敵，齊暮楚之流，卻也是十驕之後，有數的俊傑。

他流落江湖，在八歲時，就被相思魔妃發現，並帶入了紫瓊門。

上代門主紫瓊大帝，已在十年前被人所殺，所以如今的紫瓊門門主，正是相思魔妃。

不出意料，石小樂化身的丁奇，順利成為了相思魔妃的親傳弟子。可讓他想不到的是，在他十六歲時，相思魔妃竟對他坦露了愛意。

「奇兒，為師是不是很無恥？隨你怎麼想吧，為師只知道，在看到你的第一眼，便想要將你據為己有。」

冒著騰騰霧氣的浴房中，相思魔妃臉龐緋紅。

她的肩膀不寬不窄，暴露出的鎖骨極為精緻。天鵝般的脖頸，精緻如畫的五官，襯著白皙嫩滑的肌膚，與漂浮在水面上宛如黑色水草的長發，這一刻的相思魔妃，充滿了極致的魅惑。

丁奇喉嚨滾動，熱血上涌，卻本能地後退：「師傅，不行，那時我才八歲，你怎麼可能……」

「奇兒，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為師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為師原名叫柳鶯鶯，乃是石軒中的弟子。當年正是為了尋找他，才會意外來到南海。」

「後來我才知道，那位師傅，只是聖君一個微不足道的分身，可是，我愛的正是那個分身啊！奇兒，當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竟從你身上，發現了師傅才會帶給我的感覺。」

「奇兒，為師的身子還是乾淨的，紫瓊大帝想要霸佔為師，為師便殺了他。過來好嗎？為師什麼都給你，什麼都依你，以後你就是紫瓊門的主宰！」

相思魔妃盡情傾訴著，許是想起了過去的歡樂時光，狐媚的雙目中，帶著前所未有的真摯感情，反讓她更為迷人，足以讓任何男子化為野獸。

十六歲的丁奇，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但內心一種莫名其妙的強大意志，卻阻止他上前。丁奇用盡所有意志力，才閉上眼睛，掉頭就往外跑。

豈料一股不可抗衡的力量，卻將他拽入水池中，隨後，一具柔軟熾熱，帶著沁人香氣的身體，便纏了上來。

那一次，相思魔妃終究沒有得逞，因為丁奇驚慌抗拒的眼神，宛如一盆涼水，澆滅了她所有的熱情。

但她並不死心，餘生還很長，她相信憑自己的魅力，一定能讓這個弟子接納自己。

卻怎麼都料不到，就在某次丁奇偷偷離開紫瓊門，闖蕩江湖的過程中，這個得到她芳心的弟子，被幾名魔道強者盯上，分屍成了六段！

聞聽噩耗的相思魔妃，一怒之下，滅掉了這幾名魔道強者及其背後的所有勢力，但她的心也死了。

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大概只是一種渺茫的期待，期待在人海中，能再遇見一模一樣的他。

……

石小樂的每一世都不長，但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遇到與自己有糾葛之人，冥冥之中，他明白，這是在了結因果。

破碎虛空，破碎的不僅是宇宙束縛，還有無形的牽連。

他化身成了不同的角色，或成功，或失敗，或勇敢，或懦弱，感受著芸芸眾生的悲苦與喜樂。

當結束第九世時，時間已過去了兩百八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