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二次偶遇
烈日當頭,蔣靖的額頭上又冒出了陣陣汗水,可他顧不得去擦拭,只是把手中那幾枚銅板再次攥得緊了些。
只是幾枚小小的銅板,蔣靖卻沒有想到竟賺得如此艱難,這是自己和父親上山砍了整整一天的柴所得的酬勞。
蔣靖的父親要應徵入伍了,在進城的前一天,蔣父帶蔣靖到山上砍了一天的柴,說是進城時順便可以在城裡賣了換點錢。砍柴期間,一向木訥不善言語的父親,卻一下子話多了起來,他對蔣靖說了很多很多。
說實話,對於爹娘的話,蔣靖一向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可這次蔣靖聽得很認真,他發現再平凡不過的父親,其實也可以講出許多大道理,在自己看來只會侍弄莊稼的父親,原來也念過幾年書,原來也存有和自己身份很不相稱的理想,只不過他現在把所有的理想都放到了兒子的身上。
蔣父一直說得很平靜,不疾不徐,就好像是一番閑聊,可蔣靖卻聽得越來越辛酸,因為他感受到了父親對自己濃濃的愛意,其實愛一直都在,只是自己沒有發現而已。
就像這一路上,父親一直擔著那擔比較重的柴,在為自己開路一樣,就像父親在縣城內挨家挨戶地賣柴,卻平白無故遭受了諸多白眼,偏偏自己直到此時才發現,父親的背已經駝了一樣…
蔣靖仍然記得,父親在把賣柴所得的幾個銅板放到自己手上,叮囑自己好好自己,卻在轉身時默默擦拭眼角的情景。看著父親漸漸遠去的背影,蔣靖突然覺得父親的背駝得更厲害了,就如同那日父親拒絕自己的勸說,執意要應徵入伍時的決絕背影一樣:
「我還是去當兵吧,家裡剩下點錢,你和你娘省著點用,熬過這個災年不成問題…」
驀然間,蔣靖的眼角又濕潤了…
不知不覺間,蔣靖已經走到了縣城的藥材鋪,擦擦眼淚,蔣靖將幾枚銅板放入懷中,然後從裡面掏出了一顆珠子。
這是自己進城前,自己救的那個人給自己的,說是要自己幫他在城中抓一些藥材,並且聲明這是幫自己的最後一個忙。
原來這段日子裡,蔣靖一直斷斷續續地上山照看那個人,甚至有的時候還要幫他採藥治療。蔣靖哪裡認得什麼藥材,雖然那人已經講得非常清楚,蔣靖還是稀里糊塗采錯了好多,有一些根本就找不到,所以蔣靖乾脆就放棄了。
不過那人看起來倒是頗通藥理,指導著蔣靖挑挑揀揀,最後剩下一些少的可憐的草藥,搗成了葯汁,敷在了那人的傷口上。不過效果卻並不顯著,有許多地方都已經潰爛,看起來實在有點慘不忍睹,因此那人昨日給了自己一顆珠子,讓自己幫忙進城抓點藥材。
蔣靖也曾想過昧下這顆珠子,讓自己家渡過這個飢荒年,可這實在有違良心,再加上自己對那人印象頗佳,又答應要救助他,幫他保守秘密,因此蔣靖最終還是一直對父母隱瞞著這件事,也沒有把珠子拿出來。
進了藥材鋪,蔣靖忽然又有些傻眼了,不是因為人多,而是因為這裡的藥材實在是琳琅滿目,而這裡的排場擺設,更是蔣靖之前所見到的簡陋的小藥鋪所不能比的。
雖然蔣靖臨出門前,蔣母特意給他換了一身最新最乾淨的一套衣服,但畢竟擔了一路的柴,再加上衣服本身就不算好,所以藥材鋪里的人看來,這個少年的扮相…實在不像是上門做買賣的…
「老闆,我想抓點葯…」,蔣靖環視了一下四周,可能感受到了藥店里的夥計對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善,所以趕忙走到櫃前,說起了正事。
「你抓什麼葯?」,掌柜的皺了皺眉頭,有些語氣不善地問道。
「我要田七粉、片腦、血竭各五錢,紅花、當歸各一兩…」,蔣靖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要知道他雖然不懂藥材,但畢竟讀過書識過字,所以教上幾遍,說的自然順溜。
掌柜的聽了蔣靖的話,不禁眉頭大皺,要知道蔣靖剛才所說的藥材里,可是有不少還算名貴的葯,可看這個少年的穿著打扮…他像是有錢的樣子嗎?
不過還沒等這個掌柜的問話,蔣靖就把手中的那顆珠子放到了櫃檯上,「掌柜的,我沒帶現錢,用這顆珠子付成不成?」
「果然不出我所料…」,掌柜的心中冷哼一聲,認定蔣靖是個沒錢過來搗亂的主,可當他的目光落到那顆珠子上時,不禁眼前一亮:咱家可是個識貨的!
這顆珠子的成色極好,重量也夠,不僅能抵償葯錢,還富餘了不少。可是再低頭看看蔣靖這個顯得有些髒兮兮的少年,他怎麼會擁有這種東西?
於是掌柜的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只見他把那顆珠子往櫃檯上一放,面色陰沉地說道,「你這顆珠子成色可不算好,根本抵不了葯價,你還得付一部分銀子。」
「不可能啊…」,蔣靖皺皺眉頭,自己臨來時,那人明明叮囑過,說這顆珠子抵償葯價足矣,怎麼會有珠子成色不好之說?難不成是這個老頭不識貨,還是他有心敲自己一筆?
蔣靖沉吟一聲,隨即抓起了櫃檯上的珠子,「算了,你這裡的葯價太貴,我換個地方買。」
「哎,等等…」,這個掌柜的顯然沒有料到眼前的少年會來這一手,於是趕忙出聲喚住,這要是讓他去了別處,便宜豈不是讓別人佔去了?
念及於此,掌柜的清了清嗓子,皺著眉頭說道,「整個涇縣縣城,就沒有哪個藥鋪賣的葯比得上這裡全,你這要是湊不齊藥材,跑來跑去的,豈不是耽誤了病人病情?」
聽到這裡,蔣靖立刻猜出了這人的用心:明顯就是想欺自己年少無知嘛!
想到這裡,蔣靖不禁怒從心起,但他知道這個老頭所說不假,因為他提前打聽過,這個涇縣還真的是這個藥鋪最大,生意最好,其他的要不就是藥材不全,要不就是經營慘淡,甚至還有賣假藥的,這個年歲嘛,基本上每個行業都跟著蕭條,因此他只好強忍怒氣,緩緩說道,「掌柜的,我今日出門…嗯,不便攜帶現錢,因此家人給了我這顆珠子,還特意告訴我,說這個珠子足以抵償葯價,甚至還富富有餘,卻不知為何掌柜的要刁難我?」
賣葯的老頭聽了蔣靖的話,才知道這個少年並非自己想象中好欺負,但話已說出口,又如何收回?這樣一來豈不是承認自己在欺負人,因此只好自欺欺人地說道,「你這少年,老夫做了那麼多年生意,還會欺侮刁難你不成?」
蔣靖聽了,不禁心中一聲冷笑,「原來如此,我說嘛,醫者仁心,掌柜的也不可能刁難我這一小小少年,既然這樣,那掌柜的能否現在給我抓藥?」
事到如今,老頭已知今日佔不了大便宜,只好陰沉著臉說道,「好吧好吧,今日算我做些善事,就不和你再要剩下的差價了,權當施捨你吧…」
蔣靖見這個老頭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陰下臉來,「掌柜的,你這是什麼話?我方才說了,這顆珠子抵償葯價富富有餘,你不計較剩下的差價,可我卻還想讓你把剩下的銀子找給我!」
賣葯的老頭一聽蔣靖的話,也不禁生氣起來:自己便宜沒占成。還讓這個少年給話里話外地給羞辱了一番,自己這張老臉往哪放?雖說本來就是自己沒理,但誰也沒有規定,不佔理的一方就不許生氣,甚至往往是不講道理的一方火氣還更大…
「你這少年,老夫好心好意施捨你藥材,你卻如此蠻不講理,真是不可理喻,算了算了,你這生意,老夫不做了!」
「憑什麼?你方才還講醫者仁心,怎麼現在…」,蔣靖此時已是氣極,但無論如何得抓藥啊,「你那麼大的一個葯堂,卻欺負我一個少年,這是何道理?看你這裡也是人來人往,不然找些人評評理如何?」
老掌柜一看:嗬,這是跟自己杠上了!要是真讓你那麼一鬧,自己這生意還做不做了?看來一開始真是不該欺負這個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鄉間少年啊,可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呢?下次一定要長個教訓…
眼看事情陷入了僵局,一時間誰也不肯讓步,這時突然有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尷尬,「咦?你怎麼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