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天機

據說，從高空鳥瞰，整個大陽山脈，就如同一頭犍牛。從牛尾村到牛頭鎮，足足有百十里路。山路蜿蜒難行，曹晨騎著自行車，早晨出發，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才到達牛頭鎮。

方圓百里之內，大概也就是牛頭鎮最是繁華了。

眼看著就要到了百花節，鎮子中的店鋪的門臉上，都已經掛上了大紅燈籠，門框上貼上了慶祝新節的對聯。打折促銷、優惠大酬賓之類的吆喝聲更是此起彼伏。

沒有比百花節更盛大的節日了。

即便牛頭鎮極為貧瘠，但總也有那麼幾家實力雄厚的家族，會在節日的前後或開個擂台賽，或顧一群歌姬舞姬表演一番。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套圈兒、猜燈謎、法寶拍賣之類的娛樂項目也會出現。雖然距離百花節還有三日，牛頭鎮上也依然熱鬧非凡，一派節日氣象。

曹晨在幾家材料鋪子里晃蕩了一圈兒，沒有找到自己需要的材料，正有些失望，不知不覺間就晃進了拍賣場。

如同往年一樣，拍賣會在百花節前三日開始，照理而言，前三日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東西。真正的好東西，都是用來壓軸的，總會在百花節當日出現。

不過即便如此，拍賣場里依然人聲鼎沸。畢竟並非所有人都覬覦那壓軸的好東西，能淘到一件平日里買不到的法寶或是材料，也就足夠了。

曹晨先是看了一下拍賣流程表，之後隨著人群，在法寶展示區逛了一圈兒。這些即將拍賣的東西，都被陣法禁錮在展覽台上，可以讓任何人看到，甚至通過靈力查看展品，但絕對無法取走。

曹晨跟著排隊查看展品的人群往前走，在看到第四件展品的時候，臉上露出喜色。

攝魂煞！

魂煞之一。

千年攝魂草醞釀而生。

天地魂煞，俱是邪物。天煞地煞，邪氣過重，一般難以為人所用。而魂煞，雖然至邪，但多能經過煉製而變成有用之物。

這樣的東西，正是曹晨所需要的。

只是，看了一眼起拍價，曹晨不由咂舌。

「四品晶石五顆？」對於現在的曹晨而言，絕對算得上是天價了。

原本在龍門客棧的時候，倒是積攢了一些晶石，可是這半年來，為了給陳昭療傷，幾乎花光了。陳昭那小子也是，堂堂皇室駙馬，竟然也沒什麼積蓄，甚至連一點兒值錢的材料都沒有。

得想辦法搞點兒晶石。

曹晨估摸了一下時間，知道要拍賣攝魂煞的時間還有許多，也便轉身走出拍賣場。

大街上人流如織，各色小販叫嚷著，期待著顧客盈門。不遠處的一棟別緻的小樓上，幾個姿色不俗的姑娘，正朝著過路的修真者招手，「真人，要不要上來雙修啊。」看她們一個個紅光滿面的模樣，顯然今天的收入不錯。

只是，曹晨沒興趣賺這種皮肉錢，思來想去，她徑直走向介面的一家當鋪。

當鋪的櫃檯，比之別的店鋪，會高出許多，這叫「高人一頭」。曹晨這些年雖然長了個，但還是沒有那櫃檯高。

曹晨仰著臉，沖著裡面的夥計嚷嚷，「當點兒東西。」

「客官要當什麼？」夥計笑臉相迎。

曹晨從儲物戒指里取出千葉刀，放在了櫃檯上。

那夥計拿起千葉刀，看了看，撇嘴道，「用的都是好材料，煉製手法也極好，就是這刀中陣法實在是不知所謂。」

這話倒也不算亂說。千葉刀是順靈法寶中的極品，但在滿是逆靈的修真世界里，這順靈法寶，實在是沒什麼屁用。

「給您一顆二品晶石。如何？」夥計說道。

曹晨嘴角抽搐了一下，強忍住罵人的衝動，拿回千葉刀，猶豫了一下，又把泣血劍取出來，斟酌良久，還是把泣血劍收了起來。這把劍太過邪乎，只怕典當出去，等自己離開，它又會飛回來，到時候，免不得要跟這當鋪產生什麼糾紛。

思來想去，曹晨拿出了屠龍刀。

那夥計看到屠龍刀，雙眼之中頓時為之一亮。

「客官稍後。」說罷，夥計拿起屠龍刀，轉身離開。

片刻之後，一個老者拿著屠龍刀，領著那夥計回來了。看一眼曹晨，老者道，「這位客官，是要典當這把刀嗎？」

「嗯。」

「不知客官需要多少晶石，是活當，還是死當？」

「此話怎講？」

「活當，三年為期，三年後，閣下湊足了晶石，還可以贖回此刀。死當的話，價格可以高一些，但等同售賣，此刀，再與閣下無關。」

曹晨想了想，道，「活當多少？死當多少？」

「活當的話……」那老者斟酌了一下，道，「兩顆四品晶石。」

「死當呢？」

「五顆四品晶石。」

曹晨凝眉道，「太少了。」

那攝魂煞的起拍價就是五顆四品晶石，一番抬價，按照這個世界的行情，說不準會抬到十顆。

「二十顆！」曹晨說道。

老者一愣，笑了一聲，道，「客官說笑了，此刀本質其實一般，若非看在這龍目的份上，莫說五顆四品晶石，一顆也不值得。另外，這龍目其實也很一般。光澤有些暗淡，邪氣似乎弱了許多，想來是一條不成器的小龍的龍目。龍目品質不佳，形成的器靈自然也不會太好。這樣……六顆，不能再多了。」

曹晨忍不住樂，「不成器的小龍？這可是離恨天龍軒王子的龍目，你莫要哄我，龍目有光澤自是極好，但暗淡一些，也並非就說明它不好。」

「離恨天？」老者啞然失笑，搖頭道，「客官又說笑了，自三萬餘年前，浩劫之後，離恨天早就消失無蹤，客官又哪裡得來的離恨天的龍目？龍軒王子？又是什麼人物？小老兒實在不知。唉，想來不過是龍淵的小龍龍目罷了，六顆四品晶石，絕對不少了。」

「十八顆。」

「七顆。」

「十六！不能再少了！」

「一口價，十顆！否則，客官自便。」

「成交！」

曹晨拿起十顆四品晶石，徑直離開。

關於攝魂煞的價格，果然沒有超出曹晨所料。隨著開始拍賣，價格從五顆四品晶石，一路攀升到七顆。

曹晨手裡只有十顆四品晶石，擔心價格被這麼抬會高出很多，一咬牙，直接報出十顆的價格，一舉拿下攝魂煞。

東西到手，天色已晚。

曹晨沒捨得在牛頭鎮的客棧里過夜，直接騎上自行車往牛尾村趕路。

修真者打造的自行車，自然比一般的俗物更強，省力又高速，曹晨覺得若是拿回自己的家鄉，這自行車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一路上正臆想著，忽然聽得身後傳來破空之聲。

曹晨嚇了一跳，猛然回頭，卻見夜空之上，一道亮光倏然而過，速度太快，實在是看不清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似是某種事物。

那亮光飛逝的方向，竟然就是牛尾村所在的方向。

或許是經歷了太多磨難，曹晨有些過於敏感，擔心牛尾村會有什麼意外，也擔心這個時候還坐在外面吹風的陳昭會不會凍死，不敢遲疑，雙腿麻利的蹬車，飛快的趕回牛尾村。

山路蜿蜒曲折，說是百十里的距離，可繞來繞去，卻又豈止二三百里。

翻山越嶺更是耽誤時間。

直到次日清晨，曹晨才頂著露水趕回了牛尾村的住處。

房間外沒有陳昭的蹤影，曹晨心中忐忑，推開房門，看到躺在床上的陳昭，才算鬆了一口氣。正待說話，卻又一眼看到了站在床邊的一個虛影。

「咦！」曹晨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之後又咧嘴笑道，「龍軒啊！你恢復啦。」

聽這口氣，好似老朋友一般。

其實曹晨是第一次見到龍軒。

但血月跟龍軒，卻還算相熟。

龍軒陰沉著臉，怒視曹晨，「你把本王子當成什麼了？區區十顆四品晶石，就把本王子給賣了？！」

「我本來想賣二十顆的。」

「滾！」龍軒大怒。

「呵呵，你怎麼回來的？」曹晨說著，又恍悟道，「是了，你能主動控制屠龍刀。」說到此，曹晨也看到了立在牆角的屠龍刀，看到上面的血跡，曹晨擰了一下眉頭。

很明顯，屠龍刀逃離當鋪的過程並不怎麼順利。

「嘶……你殺人啦？」曹晨有些擔心的看向龍軒。

「哼，區區一個金丹修為的老頭子，殺之易如反掌。」

「主要是你跑的時候，有沒有被人跟蹤？不會給我帶來什麼麻煩吧？」

龍軒愣了一下，腦子裡嗡的一下子，差點兒沒氣死。他原本還以為曹晨是擔心自己呢，感情她是擔心自己會給她帶來麻煩啊！

「放心！」龍軒咬牙切齒的說道，「沒有人能跟上我的速度！」

「那就好。」曹晨說道，「既然你恢復了，那就趕緊跟小昭一起想一想怎麼對付泣血劍吧。」說著，她卻拉過一張凳子坐下來，之後取出自己買回來的攝魂煞，開始煉製起來。手中靈訣變幻的同時，曹晨還不忘提醒龍軒，「你姐姐得了妖帝令，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你要是能搞定泣血劍，說不準也能搞定妖帝令，把你姐姐從妖帝令的束縛中解脫出來。」

曹晨的態度實在是讓龍軒有些無法忍受。區區一個村姑，竟然用如此態度跟自己說話？龍軒站在曹晨背後，憤怒的祭起屠龍刀，卻最終又忍了下來。

陳昭說過，如果自己想要擺脫屠龍刀的束縛，從器靈變成一個自由的靈體，還需要曹晨的幫忙。

沒辦法，雖然恨不得宰了這個村姑，但龍軒還是得忍著。更何況，龍軒從來不殺女人，哪怕是男人變成的女人。

同時，龍軒和陳昭都有些好奇，他們很想知道曹晨到底在煉製什麼玩意兒。想到曹晨說過她是從血月與獵天的對話中得出的靈感，龍軒就忍不住撇撇嘴。

獵天？那個弒君者，有勇無謀的蠢貨，還能有什麼高名的手段不成？想到獵天，龍軒忽然有些憤怒起來。他看向陳昭，怒聲說道，「你說！當年葉無殤為什麼殺了我，卻只是將獵天那混蛋變成了女人？！」

「啊？」陳昭很是意外，沒有回答龍軒的問題，反而說道：「你是說，獵天被葉無殤打了逆靈訣？這個……」想起那個雖然只是一個侍衛長，卻名聲在外的鐵血男兒，竟然變成了一個女子，陳昭臉上的表情就有些不知該如何處置了。

憤怒的龍軒，忽然就怔了怔，道，「難道說葉無殤喜歡獵天這種莽夫？那也不對啊，她要是喜歡獵天，也就不會把他變成女人了。」

陳昭苦笑，道，「獵天可不是莽夫。」頓了頓，陳昭說道，「若真是莽夫，睿智的第四人皇，又豈會收他做乾兒子，還賜他獵天弓。」

龍軒顯然沒興趣計較獵天到底是不是莽夫，他歪著頭想了半天，眉頭深鎖。「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轉臉看向陳昭，神情肅穆，「這個世界里，靈力逆轉，所有修真者自爆而亡，只有逆靈修行的百花繚亂活了下來。是巧合嗎？還是說百花早就知道這個世界的靈力會逆轉？我不免想到了很多年前，幾乎所有修真者都很好奇的一個問題！瑤池宗上下，為什麼放著還算輕鬆的修行大道不走，卻偏偏要逆天而行，修鍊什麼《逆天訣》呢？這《逆天訣》之逆天二字，如今想來，實在是非常耐人尋味啊！」

陳昭略一沉吟，微微搖頭，道，「當年的事情，我實在是不了解。」他自我封印了三千多年，浩劫前後的事情，他都不是很清楚。

龍軒劍眉深鎖，看了一眼旁邊專心煉製攝魂煞的曹晨，對於瑤池宗和《逆天訣》的興趣越來越大了。現如今，在這個世界里，《逆天訣》就是個爛大街的法訣，因為天地靈力本就逆轉的緣故，修鍊了不會變身，「百無禁忌」什麼的，面對同樣是逆靈修行的修真者，屁用也沒有。《逆靈訣》這種讓對手逆轉靈力甚至變身的手段也沒用……

龍軒心頭忽然一震，想起自不滅被盜離仙界之後的種種，龍軒有些脊背發涼。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與瑤池真人有關。

瑤池……

那個比百花這個所謂聖皇更具傳奇色彩的女子！

她到底想幹什麼？！

她真的死了嗎？！

忽然，曹晨發出一聲哈哈大笑。

龍軒被曹晨的笑聲嚇了一跳。

曹晨也不理會陳昭和龍軒，直接起身跑了出去。

看著曹晨的背影，龍軒輕聲說道，「瑤池宗……逆天訣……背後似乎有個天大的秘密。」

「嗯。」陳昭說道，「我記得血月跟我提過，第六人皇春秋鼎盛的時候，瑤池曾經進入皇宮，在密室中與第六人皇獨處了整整七天。再後來，瑤池離開皇宮，創立了瑤池宗。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很好奇，那七天里，瑤池到底跟第六人皇談了些什麼。」

龍軒看了陳昭一眼，撇嘴道，「也許他們只是亂搞了七天而已。」

「呃……」陳昭苦笑，道，「別瞎說，那可是我岳父大人。」提及岳丈，陳昭臉上顯出一絲敬仰神色，「見天地之本，測風雲無常。那是一個可以窺伺天機的強者！」

「窺伺天機？」龍軒訕笑道，「那他可知自己會那麼短命？可知自己的兒女會自相殘殺？可知他的好女婿如今落得這般下場？」

陳昭看了龍軒一眼，微微一笑，「他真的知道。」

龍軒眉頭一擰。

「很久以前，我與岳父大人有過一次談話。」陳昭陷入了回憶中，「岳父問我：常言天，齊究何也？我答：無題，未知天也，空空曠曠亦天。天，虛無也。」

龍軒想了想，道，「大概如是。」

陳昭笑了，說，「岳父說：天，乃人心，乃眾生願。」

龍軒啞然，良久，道，「如此說來，那《逆天訣》中的逆天二字，就有了另一番解釋了。」

「是吧。」

「呵，那您那位睿智的岳父大人，還說了什麼？」

陳昭搖搖頭，道，「沒什麼別的重要的事情了。」

「那不重要的呢？」

「不重要的？呵，他說我死的時候，會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