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李信欲爭殺敵功
熊熊的烈火伴隨著濃黑的煙霧,散發出一股焦臭。
饒是大順城的士卒戍邊多年,大大小小的戰場也經歷了不少,但是此時走到近前,依舊忍不住發出一陣乾嘔。
火焰中依舊有西夏士卒發出凄厲的慘叫,但更多的是殘缺的肢體,在距離火焰數丈遠的地方,於乾涸的血跡中訴說著它主人發自靈魂深處的痛楚。走的越近,焦香的肉味就越濃。可是沒有人因此勾起食慾。
就連劉甫等人,此時也忍不住喃喃自語:「慘,真是太慘了。」
他們很難想象,如果是自己等人遭遇沈耘這樣的敵人,到底結局會是什麼樣子。而此時,他們也一陣后怕。他們來時也經過了這處木屑地,如果當時沈耘撒些麵粉,再來這麼幾支火箭,那他們……
不敢想,也不願想。
反正只要他們現在勝利,那就足夠了。
沈耘交代下的命令,是先撲滅越發越盛的火勢,而後再圍殺尚未死去的西夏士卒。本來他們還想著有些復活的西夏人,好藉此邀功請賞,來彌補先前在礓詐寨失利的事實。
但現在,火里的人就算沒有燒死,也根本不成人樣。即便他們和西夏人的仇恨不死不休,可也不願拿一堆炭火棍作功績。
乾嘔完畢,劉甫和種詠互相看了看,開始在火焰一丈外挖掘壕溝。雖說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到底架不住人多。不過短短一個時辰,火勢就被限制在了一道圈內。
大火足足燒了三個時辰,就連大順城裡也彌散著焦臭。當火勢熄滅的時候,這一片地域內邊再也無有一個活著的西夏士卒。
就在劉甫和種詠兩人發獃的時候,沈耘也帶人走了過來。
蔣驥直到入城之後,才發現自己等人後背已經被氣浪灼傷,當他向沈耘復命的時候,早已支撐不住昏了過去。沈耘只能命人將他們幾人匆忙送到軍醫那裡好生療養。
剩下的來自安化縣的廂兵,自然聽到沈耘一聲號令,留下上百人戍守城門,其他人全都跟過來。然後,之前劉甫手下這些禁軍的醜態,就成了他們的前車之鑒。
「沈都管,此處西夏士卒已經全數燒死,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做?」劉甫雖然心裡有了計較,但是這一刻他也不得不聽從沈耘的。誰讓沈耘才是正牌的大順城戍守呢。
「盡起城中百姓,將此處掘地三尺,連同焦土一併運到向北十裡外的荒原上掩埋。掩埋之時,也掘開深坑,埋一層撒一層石灰,全數掩埋之後,周圍全數撒上石灰,而後豎起石碑,告知兩國此乃西夏士卒殞身之處,不可擅自開掘引發瘟疫。」
沈耘的吩咐沒有半點疏漏,讓劉甫等人在驚訝和惶恐中又是一陣敬佩。
吩咐完了這些,沈耘便匆匆回了城。而此時城中公廨里,先前昏死過去的李信,終於睜開了眼睛。
感受到渾身的傷痛,饒是讓身經百戰,也忍不住發出啊呀的呻吟。公廨外等候的醫士和兵卒立刻沖了進來,看到李信這個樣子,慌忙催促醫士再度診治上藥。一番慌亂之後,李信終於感覺自己可以強忍住渾身的痛楚了。
看著眼前滿是擔憂的親兵,李信登時流出了悔恨的淚水:「都是我,我該死。要不是我貪功,強行戍守在礓詐寨,也不會讓這麼多弟兄死難。如今礓詐寨未曾奪下,就連大順城也要被圍住,我李信難辭其咎啊。」
此時的他也忽然想起當日沈耘寫給他的書信,要是當日他能夠聽從沈耘的話,就算礓詐寨被圍,損失也不過兩千餘人。自己就算是死了,也能撈個為國捐軀的美名。如今呢,一切全都完了。
「鈐轄,莫要如此。咱們的仇,那沈都管替咱們報了。」
一名親衛帶著幾分痛快衝李信說道,看著李信不可置信的目光,慌忙解釋:「就在咱們進了城不久,那些西夏人就追了上來。沈都管只是派他手下的廂兵射出了幾支火箭,也不知真的,轟隆一聲,那些西夏人都全都葬身火海了。」
「你說什麼?」李信忘記了渾身的傷痛,一把將親衛抓過來。
但他得到的,是身邊更多人的回應。
確信這不是手下人在安慰他的時候,李信終於流出了淚水。痛哭一番之後,李信忽然讓所有人都出去:「你們都在門外候著,我要好生休息一番。」
將眾人趕出門去,並非李信身體疲憊。而是他的心裡,此時開始琢磨起到底如何與沈耘分功,好掩蓋自己丟失礓詐寨的過錯。一時間李信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種辦法,也因為這些辦法,讓李信頓時又有了活著的勇氣。
回到公廨的沈耘,聽聞李信醒來的消息,沈耘沉吟了半晌,還是決定探望李信一番。畢竟兩人如今也算是袍澤,而且李信也是攻打礓詐寨的主將,如果不去看望,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匆匆來到李信休息的地方,沈耘便看到一乾親衛和醫士的身影。見狀沈耘開口問道:「我聽聞李鈐轄醒了,怎的你等在外頭候著?」
「回沈都管的話,李鈐轄剛剛醒來,我等上了葯之後,鈐轄說精神有些不濟,想要安睡。因此我等便在此等候。」回話的是李信的親衛,沈耘也不疑有他,點點頭便說道:「既然李鈐轄睡下了,那沈某便稍後再來拜訪。」
正待轉身離開的時候,房中傳來李信的聲音:「原來是沈都管回來了,快快請進。李某雖然精神不濟,但渾身痛楚,卻也睡不著。聽聞沈都管帶人將西夏人打退,正好李某想要聽聽戰況。」
言辭之中,赫然將自己當做了沈耘的上官。按照他想來,沈耘打退西夏人,必然是有些蹊蹺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那條木屑道路上埋藏了巨量的火藥。便如同鐵火炮一樣,瞬間引發爆炸,然後將西夏人給殲滅。
所以沈耘最多是有點小聰明,於行伍之中的潛規則是半點不懂的。
這種文官最為好忽悠,加上這一舉動滅殺了足足五千西夏人,以殺人失德的名義稍加恐嚇,想必沈耘便會將這偌大的功勞拱手讓給自己。
這是李信確定最為有效的爭功的辦法。
沈耘皺了皺眉頭,但依舊走進了房中。看李信渾身裹著素布,開口詢問道:「李鈐轄可覺得好些了?西夏兵馬已經退去,鈐轄可專心養傷。待傷好了,再請李知州差遣兵馬,與西夏決戰。到時候將礓詐寨的仇報回來便是了。」
李信想要從沈耘口中知道此次殲滅西夏人的戰況,沈耘卻偏偏不說。反倒是提起李信的痛處,把礓詐寨的事情拿出來做擋箭牌。
李信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知縣似乎也不是那麼好忽悠的:「此次戰報,不知沈都管要如何寫?」
「自然是西夏兵馬大舉來襲,本縣欲用大火阻攔其道路。不成想忽然天降霹靂,勾動地火,使得這些西夏番人盡數燒死在此處。本縣雖不知其情,但料想是天佑我大宋。大順城乃天家疆域,不容番人冒犯,這才降下雷霆,以示懲戒。」
沈耘說的滴水不漏,將李信原本準備好勸沈耘的話全都堵回了嗓子。
「這麼大的功勞,難道沈都管就一點也不動心?」李信急了,想要先將沈耘拉下水。然而他又失望了:「李鈐轄,你可知道,做人呢,最好是安分一點。與上天爭功,冥冥中自有報應。本縣可害怕忽然哪一天,雷霆就劈到本縣頭上。」
沈耘說完了,沖著還想要說些什麼的李信點點頭:「李鈐轄,你就好好養傷吧。今日本縣就將西夏兵馬大舉來襲的事情稟告慶州和陝西路帥司,想來不日就有兵馬前來戍守大順城,你我也可以順勢脫身。哎,這邊城啊,果然不是我等文官可以久留的地方。」
沈耘這一幅后怕的樣子,讓李信一陣氣急。可他卻根本沒有辦法阻攔沈耘離開的腳步。
走出了李信休息的這個院子,沈耘很是輕蔑地一笑,隨即命人帶他去蔣驥等十人休養的地方。不比李信的待遇,蔣驥這幾個在醫士塗抹了傷葯之後,便只留下兩個士卒照應著。
見沈耘進來,幾人正要掙扎著起來行禮,卻被沈耘給攔住了:「幾位莫要如此,你等可是此次大戰的功臣。告訴你們,來犯的五千西夏人盡數燒死,咱們大順城,短時間內是安全了。不過,接下來只怕西夏人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你等要儘快養傷。」
沈耘的關心讓這些士卒感激涕零,但是隨即沈耘口中說出的一番話,卻讓他們瞬間欣喜起來:「自環慶路鈐轄李信突破西夏人重圍,率殘兵來大順城后,西夏兵馬五千餘隨即而至。」
「卑下本欲以木炭等物墊道,差安化縣陪戎校尉蔣驥等十人射火箭阻其道路,忽然天降雷霆,轟殺上千西夏兵卒。又有雷火引動木炭,將西夏兵丁盡數燒死。大火綿延三個時辰,火滅后千萬查探,無一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