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沈知縣審偷牛案
雖然吳通判明令李圭復昏倒的消息不得透露,但在有心人可以播散之下,不過半日,安化縣城許多百姓都知道了。
一時間,流言甚囂塵上。
尤其是當某些人將沈耘幽居和李圭復昏迷兩件事情聯繫到一起,試想一座城中縣衙州衙的大權相繼落入佐貳手中,難不成,這安化縣城的風水變動,開始刑克主官了?
沈耘與皇甫端明飲下回來的路上,便聽到了這樣的流言,在皇甫端明玩味的眼神中,沈耘搖頭苦笑:「世間愚者何其多,但有什麼弄不明白的,便造出這等忌諱之說。而不明所以之輩,更是信以為真。」
「看來,半農你也該復職了。如果任由這流言散播下去,只怕陝西路震動,到時候不論是你,還是李知州,只怕都沒有好結果。」與沈耘相談甚歡的皇甫端明,此時已經將沈耘當做了忘年交。他比沈耘早步入仕途好些年,自然知道這些讖語的壞處。
點點頭,進入城中,沈耘安排皇甫端明在一處客棧住下,自己則孤身回到了縣衙之中。
究竟如何快刀斬亂麻,將流言戳穿,同時在縣衙中重新樹立自己的威嚴,是需要一個周詳的計劃的。夜色里,沈耘看著州衙的方向,輕輕嘆了口氣。
作為縣丞,金長嶺這段時間終於重新找回了當初那種感覺。雖說以縣丞代知縣事,總是感覺名不正言不順。可是金長嶺卻篤定,只要自己做的好,將來沈耘被拿到京師,自己的機會就來了。
那則安化縣的風水刑克主官的流言他也聽說了。對此,金長嶺卻有別樣的看法。是不是刑克,他們這些當官的最清楚,近來發生的好些事情都讓金長嶺明白,這無非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便是他頭頂上的這位沈知縣,只怕也份屬遭殃的小鬼。
不過,這些和自己都沒有什麼關係。反正現在自己地位穩固,等一些重新洗牌,再找些關係便是了。躺在房中納涼的金長嶺,忍不住哼唱起前幾日幾個商戶請自己吃酒是聽到姐兒們唱的一支小調。
月落日出,金長嶺穿好了公服,來到前衙理事。
不想冷清了許多天的縣衙,今日居然有人前來告狀。金長嶺的心情一下子明快了許多。呆在縣衙時間久了,百姓哪裡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也唯有斷案這種事情,不僅能在百姓心中樹立自己的威嚴,還能體現自己的本事。
衝下邊點點頭,差役們會意將告狀之人帶了上來。
金長嶺一看,堂下一人年邁,約摸五十來歲,扯著的這人不過三十幾歲,兩人均是一幅農家打扮。金長嶺見狀厲聲喝道:「你等有何事由,居然到了公堂紙上還相互牽扯。還不速速放開,將事情說個清楚。」
老者將手鬆開,隨即跪倒在地哭訴起來:「還請大老爺為小老兒做主。小老兒李仁,與李青這廝均是城外李家莊的百姓。昨日晚間,小老兒見這廝慌慌張張從我家菜園裡跳出來,只以為他是來偷菜的。追了幾步,撿到些他倉皇中掉落的白菜胡瓜,心道損失不大,也便罷了。」
「結果回到菜園,想要將家中豢養的耕牛牽回後院,誰知道耕牛居然被打斷了一條腿。小老兒找人給牛醫腿,同時帶了人去找他。果然在他腳底發現了血跡。我等詢問人,他也支支吾吾不肯承認。無奈之下,只能將他扭送到公堂上來。」
這叫做李仁的老者說完之後,還指了指李青腳上穿著的鞋子,右腳上那隻果然沾染著褐色的血跡。而衙前與這兩人一道前來的李家莊百姓也紛紛點頭為李仁作證。
耕牛對百姓來說,是相當重要的東西。大宋的統治者們對此素來重視,以至於許多地方旱澇過後,還有發公帑買牛租賃給百姓使用的。
金長嶺聽聞是這樣一樁案子,頓時大喜。這下終於有了立威的地方了,沖著那三十來歲的李青怒喝:「我教你這個賊子,偷竊人家菜蔬也便罷了,居然還敢損壞人家的耕牛。左右來啊,給我先打上二十棍,讓他好好領教一下朝廷法度。」
沒有多問,因為物證人證俱在,李青就算不認罪,金長嶺也可以定罪了。
此時的李青聽到要挨板子,先前還有些閃躲的眼神變得越發驚慌起來。哪怕被兩個差役架著,依舊強自掙扎,對著金長嶺急聲爭辯:「大老爺,我冤枉啊,我真的沒有傷牛,我只是家中無米下鍋,又沒臉找街坊們借,就準備偷點菜果腹。我真的沒有傷牛啊。」
「還敢狡賴,給我打。」聽到李青居然還不認罪,金長嶺厲聲喝令,很快板子就打在了李青身上。這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瞬間哭了起來,引得圍觀的不少人紛紛暗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沈耘於前衙的偏門處看了好長時間,當看到李青挨打的時候,這才從匆匆自后衙的旁門走出去,轉了一圈,走到前衙門口。略為擠了擠,便擠進人群,湊到了李家莊百姓的身邊。
此時李青正好挨完二十板子,被差役重新拉到堂上。
趁著這個機會,沈耘拽了拽身邊這個李家莊村民,帶著幾分感慨說道:「這李青看起來也算是個老實人,怎的做下了這等事情。難道,他與這個換做李仁的老人家素有嫌隙?」
聽沈耘這麼一說,這李家莊的村民連連搖頭:「誰知道他發的哪門子瘋。這李青本來就是個老實人。說起來,最多就是喜歡要面子。平素倒也不與人爭,更不用說跟李仁家有嫌隙了。」
「其實拿下他的時候我們也不相信,但是誰讓他腳上有血跡呢。我們一起到耕牛斷腿的地方也看過,那血上也確實有他的腳印。哎,這麼一鬧,也不知道要出多少錢才能賠下來。可憐他一家四口,只怕一年的收成都要打水漂了。」
了解到這些情況,沈耘點了點頭。見金長嶺因李青還不鬆口而惱羞成怒,正要再打李青二十板子的時候,沈耘忽然出言喝止:「且慢。」
已經將李青拖下來的差役下意識地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圍觀的百姓正納悶身後到底是何人有這麼大膽子的時候,只見沈耘從人群中擠出來,整了整衣衫,對著堂上金長嶺便說道:
「金縣丞當真好大的威嚴。」
沈耘再怎麼說,也是安化縣正牌的知縣。而李圭復雖然彈劾沈耘,但是沈耘放權那也是主動而為,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命令。
因此此時上得堂來,金長嶺雖然惱怒,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走下來,很是不客氣的詢問:「金某正在審案,不知沈知縣忽然出言攪擾,是想要做什麼?損壞耕牛乃是大罪,難道沈知縣想要包庇他么?」
「包庇?」沈耘笑了笑:「這怎麼可能。難道本縣就是那種不明是非的人,讓這位老伯白白受了損失?」
說完這些,沈耘這才走到案前,轉身對堂下說道:「只是本案還有些疑竇,需要李家莊的百姓上堂來問個清楚。李仁,還不將你的街坊鄰居們全都請進來?」
李仁看了看金長嶺,又看了看沈耘,發現金長嶺在沈耘面前似乎也有幾分忌諱,便壯著膽子,衝堂外喊道:「大傢伙都進來,勞煩了。呆會兒知縣老爺問什麼,大家就說什麼。反正李青這廝被抓了現行,也沒什麼好問的。」
言辭之中,顯然是對沈耘橫插這麼一杠子表示不滿。
對於這種狡詐,沈耘無奈地搖了搖頭。
轉眼之間,李家莊隨李仁李青兩人一起前來的人,全都跪倒在大堂之上。說起來人還真是夠多的,沈耘先前也覺得安化縣前衙比較空曠了,沒想到此時居然滿滿當當。
嘴角帶著幾分玩味,掃了堂下幾眼,沈耘這才很是溫和地說道:「好了,諸位起來說話。本縣要問的問題很簡單……」
隨即只聽得啪一聲,沈耘拍著公案,目光灼灼地看著其中一人,厲聲喝道:「傷牛者居然也有膽子站起來。」
其他人只是嚇了一跳,但堂上一人忽然兩膝一軟,跪倒在地。當發現其他人都沒有動作的時候,忽然又站了起來。
見眾人都在看著他,登時擠出一絲笑容,低聲沖著村民解釋:」這小老爺威風太盛,可是把我給嚇壞了。「打個哈哈,便欲如此矇混過去。
然而沈耘如何能教他這般輕易地脫罪,一雙眼睛如利劍一樣看著此人,冷聲說道:「你便是有千萬種狡辯,本縣也有辦法讓你認罪伏法。好了,其他人退下,你,李仁,還有李青,留在堂上。」
而隨著沈耘這番話,堂上眾人忽然發現此人雙腿居然有些顫抖。一腳微微後撤,赫然是要逃走的架勢。額頭更是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滴接著一滴掉落在地上。
沈耘見狀,登時看著差役們:「真兇在此,還不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