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又見赤貂
桑逾空好似闊天高楊一般立於井口一旁,手背在身後,一臉漠然地垂目而下看著項尋。兩個男人的心中同樣是複雜萬千,只是相互微笑著不曾言語。好像是約定了一場打賭比賽,誰都不肯做那個先搖動身子的一個。又好像是一對良久不見的親友良朋,因為實在是太過思念而生生的想用目光將對方的心全部看透。
桑逾空突然想起趙月華的那句忠告,或許他確實應該考慮下項尋突然的出現會不會對他的計劃有所影響。只是事已至此這個問題再去多想又不知能有什麼意義?他和他的角逐終究是要提前開始了,或許他在雲舒的心中會輸給項尋,但是他只是乞求在生命的賽跑中他會是得勝的一個。項尋的到來會讓這場原本註定在他與雲展之間的角逐變得更加多姿多彩,他突然又開始無比期待。他期待看到同自己旗鼓相當之人輸給他的樣子,這份期待讓他猶如輾轉在罌粟花叢中沉醉痴迷欲罷不能。
雲舒見這兩人好似是學堂里罰站的學生,一動不動的,感情這才是彼此心尖上的人吧……她那個不聽指揮的小腦瓜一旦開始構思畫面,就如同長江之水由萬里蒼穹之上傾瀉而來,一發不可收拾。越想越覺得那畫面美好極了,忙是歪著頭瞥了瞥二人,又扯了扯項尋的衣袖,小聲嘟囔道:「你們倆不會是愛侶吧,這般曖昧地笑著看著對方,一動不動……」
估計是因為項尋離她距離比較近,她的話聽得比較清楚,便先一步破功敗下陣來,破涕而笑。他轉過身輕輕地擰了擰雲舒的鼻子,一臉無奈地笑道:「小傻瓜,你都想什麼呢?」
雲舒噘著嘴一臉的不樂意,一瞬間竟然在想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這兩個人是不是真的會成為很好的朋友。這個想法忽然讓她覺得有些害怕,忙是轉回了思緒,沖著項尋和桑逾空各翻了個白眼,嚷道:「我說你們倆個能不能隨便哪個先把我救上去再說?至於你倆若還是想繼續曖昧對視,不管是項尋爬上去還是大師您跳下來,你倆待我上去之後再商榷,可好?」
桑逾空笑而不語,雲舒說出這樣的話實屬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就是這麼喜歡她胡說八道。項尋抬頭瞥了眼他,心中不禁感嘆桑逾空竟然已經可以這麼光明正大窺視雲舒了,難不成把他項尋當成了透明人?他強忍著一肚子的髒話,轉過身輕柔地撫摸著雲舒的後腦,笑道:「沒辦法其實我也很苦惱!誰讓我生得好看,他偏偏又樂意看我,我也無法……不過你別擔心,我只喜歡看你。」
話音未落,項尋彎腰起身將雲舒攔腰橫抱而起,雲舒見勢自然而然地將臂彎繞在了他的肩膀上,忽有些羞澀,含著首,但絲絲紅暈早已盈上面頰。井下的潮氣蕩然無存,此刻她能感覺到的只有他懷中的柔情暖意還有她自己一顆活躍跳動的心。
項尋確實喜歡極了小鹿一般的雲舒,他心中懊悔方才井口被封住,二人被困於井下之時,自己會不會太過君子了一些,大好良機竟然這般錯過了。想到這裡他忽然勾起了那日在北方的鎮子里,在新婚的房間里,他們早已坦誠相對過了。
他的臉竟也是迎上了一抹子的緋紅,笑意迎面,嘴角一撇去掩蓋自己那微微羞惱的情緒。二人都感覺到彼此的不同,只是項尋更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他腳下凌風,借力而起,只是在一個轉身之中雲舒便同他一起離開了井底。雲舒臉上的紅暈還來不及消卻,在她再次定下神來的時候,青天已經不是只有井口般大小,而是一眼望去廣闊無垠。
外面的空氣舒暢了許多,不像井下連空氣都是潮濕陰冷的,但是此刻雲舒又覺得如果在項尋懷中不管是在井下還是山上,她都覺得挺不錯的。至少在封閉的井下他們可以假裝自己與世隔絕相依相存。心中的小心思有點要暴露,她才反應過來已經從井下出來多時自己卻還在他懷中。
她垂著頭小聲地嘟囔道:「快放我下來。」
項尋自雲舒神遊之時便一直在打量著她的臉龐,他們兩個人好像約好了一樣完全忽略了身旁桑逾空的存在,不過桑逾空這個人在或不在都是靜默不語。項尋只想去洞徹懷中這個小女子的心思,他心裡明白自己懷裡的女子何嘗不也是試圖去洞徹他?
項尋玩心大起,將雲舒在懷中盪了盪,笑道:「我不累,抱著你回屋如何?就好像……」他這話雖然只說了一半,但是在場的三人皆是知道他後半句要說什麼。
「輕浮……」
「原來你不喜歡啊……」說著佯作無辜的受氣包模樣作勢要將她放下。
雲舒忙拉了下他的衣領,脫口而出道:「沒有……」。
話一出口,她含羞低頭,支支吾吾了一會才放聲道:「沒有很喜歡!」說著抬腳跳出了項尋的懷抱。
雲舒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將褶皺撫得平整些,輕步德跳到桑逾空的跟前,拱手一揖笑道:「多謝大師搭救之恩。」
項尋於身後輕哼一聲,冷笑道:「眼瞎真是沒得治!救你的人是我!」
桑逾空不理會項尋,面對雲舒,輕笑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雲舒笑道:「大師至善,小女子更不能將此當成理所應當。」
桑逾空嘴角雖然依舊含著笑,但面容卻冷卻了很多,輕聲道:「你偏偏要同我算得這般清楚嗎?」
雲舒啞然,回頭看項尋,卻不想那人竟然悠然自得地踩著石板於一旁嘚瑟,分明沒有向這邊瞧來。她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情緒,想要同桑逾空解釋什麼但又想轉身向項尋撒氣。
就在這時,她眼中忽然閃出一團小小的影子,定睛一看,竟是那赤貂郎君的赤貂。這隻赤貂幾經易手,貝衣靈已死想必已經認了陸羽為主子,那麼它現在出現在此很是正常。但是這個貂鼠正是揭穿桑逾空身份的關鍵,她哪裡能讓這個破綻擺在項尋的眼前?
此時那貂鼠正乖乖巧巧地趴在井口矮草邊,像是在看雲舒熱鬧的小看客。
雲舒抬眼去看桑逾空,見他很是細微地向自己搖了搖頭。心中便猜出了一二,莞爾一笑,沖著他比了個噓聲的手勢,躡手躡腳地走近赤貂。桑逾空還沒反應過來這個手勢的含義,雲舒已經一個跳躍撲向赤貂,可憐的小貂鼠定然是還沉浸在方才看熱鬧的情緒之中,全無防備,想它自己也是個武林中有名的神行快手,竟被一個小女子活活壓在了身下,此刻動彈不得。
真赤貂、假赤貂她都有幸見識過,眼前這貨的真偽已經不需要再試探什麼了,她不禁放下心來。
赤貂已然到手,但她卻依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相比較嗜血無情的赤貂,她還是喜歡各種各樣的冒牌貨。她覺得身下的小可愛在懷中動彈得挺有趣的,生怕自己一起身這小傢伙再跑了,她在等它徹底的乖巧不動。得意之色實在按耐不住,她趴在地上大喊道:「項尋,快來看。」
其實在雲舒剛跳躍趴倒的時候,項尋已經跑了過來。反倒是桑逾空聽到雲舒這聲呼喚之後卻止住了已經抬起的腳步,轉而立於原地。他眼神漠然,瞅著項尋蹲在雲舒的身邊。他同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遠,他倆的親昵嬉笑他都看得一清二楚,這情景讓他覺得比直視烈日還要刺眼。他應該像往日一般閉目不看,但是此時他控制不住自己,仿若只要自己使勁看,就可以將那二人拆開一般。
雲舒是個很會演戲的姑娘,赤貂出現一定會引起項尋的猜忌,她若是假裝看不見那更坐實了桑逾空就是陸羽的身份。千恩萬謝這是個冒牌貨,正是她發揮自己演技的時候。她將手往懷裡挪了挪,方才太激動,怕是壓壞了它,她手指輕柔安撫著小赤貂。心中激動萬分,好像這赤貂是她失而復得的寵物。
項尋手執摺扇輕輕地敲了敲雲舒的肩膀,笑道:「它應該是快被你壓死了。」
雲舒聽言又向上稍微抬了下腰背,抬頭向項尋莞爾一笑,道:「這樣是不是好點?」
項尋將紙扇隨手丟在地上,伸手探進雲舒懷中,輕輕地將赤貂抱了出來。這個動作雖然親昵,但是比這更親密的事情他們也早就嘗試過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時間相隔的有些久,竟覺得這樣簡單的接觸也會面紅耳赤。不過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可以洒脫的自然而然。但是這一幕看在桑逾空眼中,他並不這樣認為,他突然覺得項尋的出現不單單是對他計劃的影響,更重要是對他情緒的影響,他從來都不喜歡項尋,現在生生的是討厭他。
雲舒快速爬了起來,隨意地拍了拍手掌,拽著項尋的衣袖便要將赤貂取回來,笑聲嬌俏,道:「快給我。」
項尋微微轉身,笑道:「急什麼,先給我玩玩。」
雲舒嘟囔著嘴,小酒窩深深的印在兩頰,嬉笑道:「是我先發現的也是我抓住,快給我,快給我。」
項尋玩心大起,佯裝著狐疑之色,道:「咦,這貂鼠掉色啊,是假的。」
雲舒當然知道,一個快步上前將貂鼠搶了回來,在懷裡輕輕撫摸著,抬頭沖著項尋擺出一副我才沒有上當的模樣,笑道:「假的我也喜歡,也是我的。」
她見項尋站於身側笑而不語,便用手肘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笑道:「你別嫉妒我,咱倆一起養。嗯……當兒子養。」
項尋無奈地搖搖頭,道:「這個得問問它的主人嘍……」他這話說得有意無意,雲舒只當沒聽到不敢接茬。
桑逾空將一切都看得真切也聽得真切,眼前那二人和諧的樣子,讓他不由走上前來。雲舒忙將赤貂高高舉起向桑逾空眼前搖了一搖,笑道:「大師……快看看的我小寶……」
「小心!」桑逾空話音未落,雲舒便是「啊」得一聲驚叫,赤貂已經跳出了她手中,頃刻間如閃電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項尋快步上前,執起雲舒的手,急切地問道:「被咬到了?」
「嗯……」雲舒聲音委屈,但注意力並不在手上,而是看著赤貂消失的方向,幽幽道:「它跑了……」
「別管那小畜生了,我之前就說它是百害而無一利之物。」他來回仔細查看著雲舒被咬傷的虎口,傷口很小,小到只比針孔大一點點,也沒有任何流血的跡象。他拉著雲舒的手腕,認真說道:「去讓桑逾空看看。」
他的舉動很是奇怪,難道項尋並沒有發現那隻貂鼠根本不是真正的赤貂嗎?
雲舒聞言回神,收回手看了看,笑道:「你也太大驚小怪了,就這一點點傷口,比針鼻還小,大師都未必瞧得見。」
項尋道:「他不瞎。」
話音剛落,桑逾空已經走上前來,他輕輕攤開手掌示意。雲舒眼見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師,真的不需要勞煩您的。」
桑逾空依舊擺著那個姿勢不動,項尋上前執起雲舒的手腕,將它放在了桑逾空的手掌上,急切道:「你快給她瞧瞧。」
桑逾空抬目掃了一眼傷口,輕輕地放下。
雲舒抬眉沖項尋笑道:「我說沒事吧。」
項尋不理,上前一步立在桑逾空眼前,問道:「如何?」
桑逾空撇開眼睛,幽幽道:「不知道。」
「什麼是不知道?」
「我確實沒見過被赤貂咬過的活人,也沒有見過被赤貂咬過之後還活著的人。」
為什麼他們的反應都好像那是一隻真正的赤貂?雲舒聞言,驚道:「大師,您的意思是……我會死……」
桑逾空看了看雲舒,垂下頭,想來她的表情顯然是受了驚嚇,他心中思量或許她受了驚嚇會乖一些,抬起頭柔聲道:「你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那等下我會死嗎?我會不會等下精神就不好了……「雲舒這段話說得越往後聲音越小,甚至還有些顫顫的尾音。
「我不會讓你死的,信我。」說著這句話,桑逾空抬眼看了看項尋,對方也正眯著眼看著他,桑逾空心中默念,至少在醫術上項尋永遠比不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