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因
?「大奶奶……」雪香隔著帳幔輕輕喚了一聲,良久都不見床上的人有動靜,正躊躇著要不要掀了帳子瞧瞧,或是再換一聲,畢竟大奶奶要是有個好歹,她們這些伺候的人也沒個好下場。「大……」正在她打算開口再喚一聲時,床上的人卻突然開口了。
「你們大爺了?」一個清冷而虛弱的聲音傳了出來。
「大爺還在書房呢,奴婢是來問奶奶可要現在擺飯?」大少奶奶氣性真大,還不肯原諒大爺,一開口就是「你們大少爺」。雪香在心裡嘆了口氣,連忙上前去扶著大少奶奶坐起來,略一斟酌,才開口。
「哼……」大少奶奶冷笑一聲,一把推開雪香扶著的手,身體卻因失了支撐斜斜的倒在了床上。「又在彤雲院吧!打量著宜安院冷冷清清的,就拿這話來糊弄我!」許是因為身子太弱了,或是太氣憤的緣故,說完這番話,她已是氣喘吁吁了,臉上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紅暈。雪香一邊拿了引枕塞在她背後,讓她半躺半坐的倚在床頭。一邊說道:「大奶奶……彤雲院那邊沒有您點頭,她什麼都不是,您又何必慪氣了,大爺只是一時糊塗,等大爺醒過神來,定會來給您賠不是的,您還是安心養好身子吧。」
「她算什麼東西,值得我為她慪氣,我只不過是可憐我那未出世的孩兒罷了!那小子害的我小產,他竟是一聲責備的話就沒有,還說是我自己不小心,那人不過是跪了一下子,他就心疼的跟什麼似的,句句話直戳我的心窩子,他的心怎麼能偏成這樣了!」說到這裡,大少奶奶頓時紅了眼圈,眼淚一顆顆的滾落下來。
雪香忙拿了帕子去擦,想說點什麼安慰一下,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雖說她從小就伺候大爺的,可是這事兒確實是大爺做的過分了,園子里那麼多人看見的事,大爺竟是睜著眼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只可憐了大奶奶,好好的孩子就這麼沒了,那胎落下來的時候都已經成型了,還是個男胎,好好的嫡子就這麼沒了,大爺又那般的偏心,大少奶奶那麼要強的性子怎麼受得住?
更讓人傷心的是大夫人的態度,奶奶懷著身子的時候,補身子的藥材吃食每天流水一樣的往宜安院送,現在奶奶滑了胎,大夫人卻是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明裡暗裡拿話來刺大奶奶。什麼「有身子了也不知道消停消停,還在院子里晃。」「霸著爺們不讓爺們去別人的屋子,自己卻沒那個本事把人留住。」想到這裡雪香心裡也有幾分不好受,大少奶奶雖說為人冷淡了些,但是待她們這些下人卻還是很好,從不曾為難過她們,每到節下的賞賜也比別的院豐厚許多。
「大奶奶,這是房嬤嬤燉了整整兩個時辰的雞湯,最是補身子了,您好歹喝一些吧,您今兒一天什麼都沒吃。」這時一個梳著雙丫髻,穿鴉青比甲,年約17,8歲的丫頭掀帘子進來了,手裡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白瓷燉盅,散發著濃郁的香氣。「哎呀,大奶奶怎麼哭了,大奶奶現在可是最忌諱這個的!」她連忙放下托盤,疾步走上前去,見狀,雪香忙退到一邊。她替大奶奶壓了壓被腳,回頭瞪了眼雪香道:「雪香,可是你又說了不該說的,惹得奶奶傷心了?」
「碧玉,不關雪香的事,是我自個不爭氣罷了!這都是命……」大少奶奶凄聲說道。
「什麼?小·姐你……」碧玉一下都忘了稱呼奶奶了,她瞪大一雙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自家小·姐。
她們小·姐是多要強的一個人兒,別人不知道,她這個在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是就在身邊伺候了十年的陪嫁丫頭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小·姐小小年紀就已經有才女之稱,長大了更是名滿盛京,作個詩,對個對子什麼小·姐是根本不屑於去做的,那些經濟文章什麼的,小·姐作的更好,不僅是幾位少爺比不上的,連前一科的狀元都自愧不如,大家都說小·姐要是個男兒准能考個狀元回來呢!
當她8歲的時候被選到小·姐身邊伺候的時候,她跪在人群中拿眼角偷偷瞄了一眼那個和自己年歲相當的小女孩時,只覺得她高貴的如同九天仙子一般,當小·姐從那麼多人中挑了她們四玉的時候,她開心的都傻掉了,跪下謝恩時聲音都是抖的。
她一直覺得只有天下最優秀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們小·姐,可是小·姐最後嫁給了陳家大爺,雖說陳家有世襲的爵位,陳家大爺也是個青年才俊,可是她總覺得陳家大爺配不上自家小·姐,如今看來果然是這樣的,她那般高傲的小·姐,嫁人了不過一年多功夫,竟變得這般自暴自棄,聽天由命了。
想到這兒,她不由的更加氣憤了,都是大爺害的,還有彤雲院的那一大一小兩個賤·人,要不是她們,她家小·姐怎麼會變成這樣子,想到這裡,她一腔怒火再也壓不住了,正欲開口時,突然被人不輕不重的在背上掐了一把,她憤然回頭,卻看到雪香朝她使了個眼色,她順著她的眼光看了眼滿臉凄涼的大少奶奶,只得將火氣生生的又壓了下去。
雪香將雞湯盛了一碗端了過來,碧玉接在手裡,舀了一勺,吹了吹湊到大奶奶嘴邊,「大奶奶,您嘗嘗,這是房嬤嬤費了好大功夫才做好的,您好歹喝點吧,不然您這身子可熬不住呀!」
大少奶奶默然點頭,將那勺雞湯喝了,碧玉大喜,忙又餵了一勺,這樣喝了大半盞卻再也喝不下去,「喝不下了,飯也不必擺了,你們幾個挑自己喜歡的菜分了吧!」
碧玉本來還想勸她再喝一些的,但看到她一臉倦容,只好放下碗盞,扶她躺下,待大少奶奶睡下,她才放下帳子,拿了托盤和雪香一道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走到廊下,卻聽到有幾個小丫頭在那裡小聲議論:「聽說大奶奶落下來的是個男胎,真是可惜了。」
「是呀,要是生下來了那就嫡子,這下可好,彤雲院的莫姑娘可要高興壞了。」
「她高興什麼呀,是她的兒子害的大奶奶小產的,等大奶奶養好了身子定要找她理論的。」
「可是她有大爺撐腰呀!你看看,事情都過去三天了,那小子還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沒少。而且我聽正院的姐姐們都在私底下議論說,大奶奶這次壞了身子,只怕以後都不能生養了。」
「哦……難怪大夫人現都對都大奶奶不聞不問了,哪個婆婆會對個不能生養的媳婦有好顏色呀!」
「大夫人昨個兒還給彤雲院送了好些東西過去,說是給莫姑娘壓驚的,大奶奶小產與她沒幹系,讓她好好將養身子呢!」
「莫姑娘的身子又沒什麼事兒,要將養的也該是大奶奶才是,不過是跪了一跪,還不到小半個時辰就被大爺帶走了,能出什麼事,再說可是她自己要跪的。她可是打的好算盤,跪在院子門口,人來人往的總有人給大爺送信的,即表現了自己的無辜受累,又得了大爺的心疼憐惜,可真是面子裡子都有了,只是害的大奶奶又背了個黑鍋。」
「你知道什麼,我聽說莫姑娘已經有兩個月沒換洗了,怕是又有了,不然,大夫人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對她好。」
「難怪大爺這幾日都歇在彤雲院呢!」
「哼……不過是沒過明路的野種罷了,大奶奶不發話,連個庶子的名分都掙不上。西跨院里可還住著正經的姨娘呢!」
「沒過明路又怎樣,架不住大爺喜歡呀!再說,大奶奶不能生了,以那一位的心機,大爺又被她捏的死死地,說不得要躥唆著大爺將她兒子記在大奶奶名下,那可就是嫡長子了!」
「那在彤雲院伺候的姐妹們以後可是有好前程了,早知道我當初也該去的。」
「你們這群小·蹄·子皮癢了是吧,敢編排起主子的不是了,一個個的都閑著沒事了吧!都給我滾出院子去!」碧玉聽到這些話氣的不行,衝上去揪著一個正要跑的丫頭就是狠狠一通掐。
掐的那丫頭直掉眼淚卻又不敢哭出來,只得不停的低聲求饒:「碧玉姐姐,奴婢再也不敢了,姐姐就饒了奴婢這回吧!碧玉姐姐……」
雪香走上前去拉開碧玉的手,那丫頭忙不失迭的跑了。
碧玉拿了帕子捂著臉嗚嗚直哭,「奶奶平時可是半分都沒刻薄她們的,這群賤·蹄·子卻連奶奶都編排上了。這會兒奶奶躺在床上了,她們不去伺候著,卻在這兒說這樣讓人寒心的話。」
這些粗使丫頭連屋子都進不去,哪裡伺候得到大少奶奶跟前去,碧玉只不過是替她家小姐不值罷了!雪香是陳家的家生子,雖覺得大爺在這事兒上理虧,卻總不好去說自家主子的不是,只能看著碧玉流淚。
又想著,出了這樣的事兒姚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必要來討個說法,到時候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怕是討不著好,碧玉她們是大少奶奶從娘家帶來的,總還有個依仗,她只怕沒這麼好命了,一頓板子是逃不掉的,說不得還要被推出頂罪,只怕連命都保不住。雪香心裡不由的有幾分怨恨大爺,若不是大爺自己做出這種混賬事,她們也不至於跟著吃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