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科舉來臨
夜裡府中安靜,聲音再小,劉知書也聽到了,轉身得意地看著她道:「那從今往後你便再也不得碰書卷,做些打雜的活兒,學府……你也不必去了。」
怕她個子小聽不清,劉知書乾脆俯下身,一字一句道:「聽清楚了嗎?」
秦殷抬起了頭,挺直了後背,巴掌大地小臉上獨有那雙眸,清亮如水。
「聽清了,但我不想。」
這次,她的聲音沒有壓低,沒有委曲求全的意味,卻讓家奴們聽得一怔之後笑出聲來。
劉知書也笑了,滿眼嘲諷的看著她,「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小書童,豈由得你不想?若真不願,那你與這份差事,與我們劉家,再無淵源,這個月的例銀,你也一分拿不到!」
秦殷微微一笑,明明黃的發黑的臉蛋上卻因這鮮少的笑,生出了幾分流光飛舞的明麗來。
倒是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男孩。
「若是真同公子說的這般,那秦殷與行屍走肉有何分別?這份差事,不要也罷。」
她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雙膝上的灰塵雜草,語調平靜,沒有大起大伏,卻平生出一股與她身份完全不符的傲氣來,劉知書聽得,竟愣在了原地。
秦殷頷首,欠了欠身,給他行最後一次禮,便往前走去,把那本被扔在角落的兵策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面沾上的灰塵,寶貝似的抱在懷中,由劉府的後門離開了。
直到那厚重的門關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劉知書才回過神來。
剛才同他說話的那人,真的是他花錢雇來的一無所知愣頭愣腦的那個小書童嗎?
出了劉府後門的秦殷,看著漸晚的天色,摸了摸口袋裡的幾枚省下來的銅錢,輕嘆一聲,朝著平日里給劉知書買一些尋常吃食的酒樓走去。
秦殷剛一腳邁進大門,那跑堂的眼尖地就看過來了,人未到聲先到,「喲,劉家的小秦,又是來給劉公子買小菜的嗎?」
秦殷笑了笑,「今日,通鋪還有空位嗎?」
跑堂的楞了一下,試探道:「你是要……」
秦殷點頭,從口袋裡掏出兩枚銅錢來,放在了跑堂的掌心裡,「對,是我要住,就一晚。」
跑堂的熱情退的就像退潮的海水一樣,怏怏沉沉道:「有是有,那小秦就只得將就些了,肯定是比不得劉家的。」
跟著跑堂的往後院走,剛一推開後院里的木門,就聞到一股腥臭味,入眼便是零零散散的架子,上面擱著雜草還有破敗的棉絮,偶爾還能看見一兩個臭蟲在棉絮間穿梭著。
「就帶你到這兒了,前頭還有的忙,我先走了。」跑堂的似乎一分鐘也不想呆在這裡,逃也似的離開了。
秦殷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角落,堆了一些雜草,靠了上去。
此時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隱隱可見墨藍透過雲端,明天應該是個晴天。
秦殷一隻手摸著胸襟處,感受著掌下的書卷氣,算是安心地闔上了眼,可還沒進入夢鄉,便被一旁的人推了推,睜眼卻看到一個女子,年紀不大,臉上似乎和她一樣,刻意抹得髒兮兮的,正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
「喂,你……你睡得著嗎?」
秦殷點了點頭,「睡得著。」
不僅睡得著,而且會睡的很香。
這是唯一一個不用被半夜折騰起床幫忙生火做雜事的晚上,更何況,從前,她無比熟悉這樣的環境,不過不是在酒樓通鋪,而是在……戰場上,跟在父親身邊。
因為秦殷的頭側了過來,女子一下子認出了她,「誒,你不是劉家的小秦嗎?總是跟在劉公子身邊的那個小書童。」
秦殷定睛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卻並不覺得眼熟,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答話,只能任由她左看右看了。
「你不認得我?」女子似乎有點激動,抓著她的袖子道:「我是沈大小姐身邊的二等丫鬟翠芳啊!」
翠芳?
秦殷聽了名字之後,便大約有些印象,可卻應該是並不熟悉的關係才是。
翠芳面露失望,泄氣道:「也是,我們都多少年沒見了,上次見你,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見她跟她熟絡,秦殷也少了沉默,看了她一會兒,便問道:「你一個二等丫鬟,為何住到了通鋪?」
翠芳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放棄了解釋,又抬頭看她一眼,「你一個公子書童,又為何住到了這裡?」
二人對視了一會兒,雙雙破功而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翠芳是,她亦是。
隨著雞鳴聲響起,秦殷也習慣性地爬了起來,愣著腦袋看了看四周,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劉家的書童了。
而昨晚睡在旁邊的翠芳,也不見蹤影。
秦殷理了理身上的東西——只有幾枚銅錢的錢袋和一本《莫項兵策》,走出了酒樓後門,摸了摸有些餓的肚子,買了一個白饅頭一點一點揪著吃。
清晨的集市大多都是小販們支攤的時間,按理來說不該有多少人,可秦殷嘴裡的一口饅頭還沒咽下去,就被衝過來的人流給撞得團團轉。
「三年一次的科舉告示下來了!」
「今年的告示下得有些晚了吧?」
秦殷聽聞,拉住一個神色匆忙的小哥,咽下了嘴裡的饅頭,「這位公子,你剛才說……什麼下來了?」
小哥似乎怕去晚了占不到看告示的好位置,伸手拂開了她的手,「科舉告示,就在前頭公示欄上。」
說完便隨著人流匆匆往前跑著。
秦殷看了一眼手裡的饅頭,將紙裹住了塞進懷裡,也疾步從人群中擠了過去,好在她個頭不高,身材瘦小,很快便擠到了最前面。
她仰著頭細細看那告示,用心記下了時間,便從一邊的縫隙里擠了出去。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秦殷閉著眼睛算了算考學需要耗費的銀錢,又摸了摸錢袋,嘆了口氣。
如今從劉家出來了,沒有了穩定的吃住,就連買個饅頭都是奢侈,但她總歸不能餓著肚子去考學的,對於如今的她來說,考學不僅是她的理想,更是她在這裡生存下去的手段。
再睜開眼時,便再度往昨晚住宿的飛燕酒樓走了去。
走進酒樓大門,卻沒有了那熟悉的相迎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去找昨晚那位跑堂的,卻見他瞧見了自己,偏偏背對著她擦著桌子,裝作不識的模樣。
見狀,秦殷乾脆挺直了背,走向結賬的櫃檯。
「客官需要些什麼?」
賬房先生年紀不大,卻有著長長的山羊鬍子,看起來卻是比較好親近。
秦殷微微一笑,「請問你們這裡……還缺人手嗎?」
末了,還補上了一句,「什麼都會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