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今非昔
(求收藏。)「大娘,你罵罵我倒也罷了,我是晚輩,不跟你計較這些。但我母親已經過世了,就算生前有什麼恩怨,也該一筆勾銷才是。你這般惡毒的咒罵我娘,當真有失身份。希望你不要再說這些話。」林覺面目變冷,沉聲道。
「老身就罵了,怎地?你還敢翻了天不成?我就罵,臭賤人,勾引男人。下賤無恥。」
蔣氏蠕動的嘴巴里噴出一連串的髒字。她可不會在乎眼前這個少年的感受。在她看來,眼前的少年根本不值一提。一個庶子,還是個在林家沒依沒靠的,居然敢惹到自己兒子的頭上,這口氣是不能忍的。所以今日雖是來送銀子,但其實便是打定主意要來大鬧一場的。再者說了,三百多兩銀子就這麼拱手給了這個賤種,實在是心如刀絞一般的難受。
林覺聽著蔣氏污言穢語的辱罵,臉色漲得通紅,握著拳頭瞠目逼近,一副要上來動手打人的樣子。蔣氏嚇了一跳,看這少年目露凶光的衝上來,嚇得連連後退。
「你要做什麼?難道還要犯上不成?焦大,還愣著作甚?還不來攔著。」錢氏雖然也嚇了一跳,不過倒還仗著身份高不懼林覺,高聲斥道。
一旁的僕役焦大膽聞言忙湊過來,伸手欲拉扯林覺。林覺怒目喝道:「滾到一邊去,你想死么?」
焦大嚇了一跳,雖然林覺是個庶齣子,但畢竟是林家主家公子,在他這種僕役的眼裡卻還是高高在上的。聞言不自覺的愣在當場。
蔣氏被錢氏的話提醒了,挺著身子叫道:「林覺,你還想對動手打老身么?好哇,你連長輩都要動手,你好厲害啊。好,今兒個你不動手打死老身,你便不是林家的種。動手啊,打老身啊。錢氏,還不去叫人,去請家主來。咱們林家出了個敢打長輩的逆子了,可了不起了。」
林覺瞪著這個面目醜惡的老婦,冷笑道:「大娘,為長輩者要有長輩的樣子。身為長輩卻不知自重,歲數再大,輩分再高又有何用?你想和我去見家主么?好,那咱們就去請家主評評理。你們踹開我的院門,對我已故的母親污言穢語的咒罵,倒要瞧瞧家主會不會支持你們這麼做。說白了,你們就是不忿家主之命。家主讓你們把月例銀子還給我,你們便不開心,所以跑到我這裡來吵鬧,實則是對家主不滿。到了家主面前,倒要瞧瞧家主怎麼說?」
蔣氏愣了愣,忽然覺得情況似乎不對勁。真要到了家主面前,林覺將剛才自己的一番話都抖落出來,以家主的嚴厲,怕是會大加斥責。而且這小子說的也在理,這是家主之命,自己這麼鬧其實就是對家主不滿,到了家主面前,該怎麼解釋?
「從你們進門開始,我便以禮相待。你說我要犯上打人,我可曾動了你們一根手指頭?可是大娘你百般辱罵,倚老賣老。剛才你還說了什麼話?你說我還不知道是不是林家的種,你這話不但侮辱了我娘和我,連帶我死去的爹爹都侮辱了,更是侮辱了林家的名譽。今日你不去見家主都不成,走,我們去見家主評理去。」林覺厲聲喝道。
蔣氏臉色發白,剛才自己罵的高興,只顧著嘴上痛快,確實說了這些話。照這個小子說來,這不但連亡夫都一塊罵了,還損了整個林家的名聲。家主最愛惜林家聲譽,這要是去了,還能落得好?
「老身……何時說這個話了?你扯謊。」蔣氏聲音小了許多,心虛的強詞奪理拒絕不認。
「我聽的清清楚楚,還有證人在這裡。綠舞,你也聽到么?」林覺轉頭看著在後邊身子發抖的綠舞。綠舞已經被眼前的場面嚇得面色煞白了。
蔣氏和錢氏看著綠舞,眼光兇狠。那意思是,你敢亂說話,有你好看。
綠舞嚇得不知所措,她看著林覺,從他堅定的目光里汲取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衝口叫道:「公子,我聽的清清楚楚。老夫人說了那樣的話。一會兒到了家主面前,綠舞會如實稟報的。」
「你個小賤人……」蔣氏怒罵道。
錢氏忙拉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婆婆,不要再鬧了。這賤種是想把事情鬧大,真鬧到家主那裡,未必討得了好去。」
蔣氏見錢氏也這麼說,心中更加沒底。拿眼瞪著林覺道:「老身可不跟你一般見識。銀子也還給你了,現在開始,我們可兩不相欠了。從今日起,你可莫犯到我手裡,否則可莫怪我對你不客氣。後面的大院子你們不許踏入一步。敢進去一步,便打斷你們的腿。」
林覺冷笑道:「從來只是你們來欺負我,我何曾去招惹你們?你不認我,我可要認你們。至於什麼打斷腿之類的話,我權當大娘在說氣話。我不去招惹你們,你們也莫來招惹我。我把話說在這裡,我林覺可不是好欺負的,誰要是不長眼,也休怪我不客氣。今日之事我便不跟家主稟報了,希望不要發生第二次。」
蔣氏氣的肺都要炸了,瞪眼跺腳還待辱罵,錢氏倒是見機的緊,知道鬧下去,怕是真的要鬧到家主那裡去。林覺既然不再提去見家主,該趕緊離開才是。於是強拉著罵罵咧咧的蔣氏去了。
僕役焦大也忙跟著兩個婦人離去,卻被林覺厲聲喝住。
「站住,這麼便宜便想走么?」
「二公子,小的可沒惹你。」
「沒惹我?這院門是誰踹的?」林覺指著裂開的門板和斷裂的門栓道。
「這……」焦大撓頭不語了。這院門自然是他踹開的。蔣氏一聲令下,扛著木箱的焦大一腳便踹開了院門,他剛才還沾沾自喜了一會兒,因為那一腳踹的乾脆利落,很是有氣勢。
「賠償十兩銀子。」林覺喝道。
焦大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二公子,我哪來十兩銀子啊,我一個月的工錢只有二兩,還不夠喝酒的。」
「沒銀子,那便給我去修好它。另外,每天過來擔兩缸水,干滿一個月,便算你償還了。」林覺冷聲喝道。
焦大長舒了一口氣,連連點頭道:「是是,多謝二公子寬宏大量。小的遵命便是。」
……
僕役焦大汗流浹背的乒乒乓乓的修理院門的時候,屋子裡,林覺和綠舞正對著滿滿的一箱子銀子發獃。
「這麼多銀子啊,綠舞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多銀子呢。」綠舞眨巴著大眼睛,吐著粉紅的小舌頭驚嘆道。
自林覺的母親王氏去世之後,綠舞實際上是小院的當家人。那時候的林覺是個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會的少年,所以每月的月例銀子全部交到綠舞手中支配。不過說起來也不過是每月十兩銀子而已。即便綠舞善於精打細算的過日子,但其實十兩銀子每個月也只能勉強應付而已。
和普通人家不同,林覺雖是庶生子,但畢竟是直系三房的公子。普通人家衣服破了可以補一補再穿,補丁套補丁也無妨。但林覺必須衣冠齊整,儀錶整潔,不能丟了主家的臉。吃的用的也不能太次,還要讀書買書筆墨紙硯什麼額外的花銷。所以普通百姓一個月二三兩銀子便可支撐一家的家用,林覺這裡十兩銀子卻所剩無幾。所以一下子見了這三百多兩白花花的銀子,那可是一筆巨款,怎不叫綠舞驚嘆。
「老規矩,全部交給你啊,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林覺笑道。
「我……我可不知道怎麼花這麼多錢,太……太……太多了,放在家裡我會睡不著覺的。」綠舞說話都結巴了。
林覺大笑道:「我教你怎麼花。首先去給你自己裁幾套衣裳,買些花粉胭脂香餅兒什麼的。你身上這衣衫還是三年前的吧。內襯都補了很多補丁了吧。而且你也長大了,衣衫都不合身了。」
林覺說的是實情,這三年,月例錢大多是花在林覺身上,本來綠舞每月一兩的月錢也拿一錢。三年前,還是王氏在世的時候做的幾件衣衫,穿了三年都已經磨損而且不合身了。以前的林覺也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
「沒事……衣服還能穿呢。再說,買那些香餅胭脂作甚?我可不要那些,被老夫人和少夫人她們見了,必是要罵我的。」綠舞捏著衣角低頭道。
林覺笑道:「管她們作甚?我愛看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樣子,你是我的人,你打扮的漂亮我看著養眼,一起出門我也有面子。你穿的破破爛爛的,人家還以為我林覺小氣刻薄虐待你呢。」
綠舞想了想道:「那我去添置兩件衣服,胭脂水粉什麼的便不要了,我不用那些。」
林覺點頭道:「說的也是,你不擦脂抹粉也比很多人生的美。清水出芙蓉更加自然。」
綠舞騰地紅了臉,公子還是第一次當面誇讚自己生的美,這簡直是破天荒的一遭。綠舞的臉上熱的發燙,更加不敢抬頭去看林覺了,心裡撲通通的亂跳著,生恐林覺再說出什麼露骨的話來。
然而林覺沒有繼續讓少女窘迫,他咬著下唇看著這一箱銀子沉吟道:「你說的也對,這麼多銀子放在屋子裡可不安穩。你留下二三十兩家用,剩下的咱們全部存到外邊錢莊里去。以後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營生,倒是可以經營經營。」
綠舞驚訝道:「公子想做生意開鋪子?」
林覺搖頭道:「我倒是並不想這麼做,但你也看到了,我在這家裡可沒什麼奔頭。咱們每月靠的是族裡的這二十兩月例過日子,雖說這是我應得的,但畢竟是拿人手短,眼人臉色。你是沒看到今日外宅有德堂兄的窘狀,為了每月三兩的月例苦苦的哀求。咱們外宅各房大多是依賴著這麼幾兩月例銀子過日子,所以他們便無自由。我不想這麼做,萬一哪天為了這每月的二十兩銀子逼著我去低頭或者做什麼不想做的事情,我該怎麼辦?所以得先有所計劃。」
綠舞微微點頭道:「公子說的很是,我聽公子的。」
林覺笑道:「你今日很勇敢,敢當面頂撞大娘大嫂她們,我還以為你不敢說話呢。」
綠舞捏著衣角低聲道:「她們欺負你,那可不成。」
任何一句話都沒有這句樸素的話讓人感動,林覺從這句話中能深刻的感受到綠舞對自己的維護之情。這讓林覺深深的感動了。在這個時代里,所有的一切都非自己所能信任的,可眼前這個少女自己能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他們也休想欺負你,我再告訴你一遍,你記著,只要有我在,他們休想欺負我們,我不會允許。」林覺低聲道。
綠舞抬頭看著林覺的眼睛,重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