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死遊戲
嬌小可人的服務員已經花容失色躲的老遠,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唯一的念頭就是儘快逃離這裡,但他似乎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悠閑自得坐在椅子上望著天際。
最後一絲落日的餘輝覆蓋在他身上,從金黃慢慢沉澱變暗顏色越來越深沉,飄逸的長發中他雙眼透著皎潔的明亮,整個城市開始陷入混沌的黑色。
他一言不發的凝望如同一尊不可撼動的雕像,像是在迎接屬於他的黑暗王國降臨,我愈發看不懂面前這個男人,他似乎遊離在不同的身份之中,或許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會是一個病入膏肓的瘋子。
兩名接到報警的警察就是這個時候到的,他們的注意力並沒有在我身上,簡單的詢問后按程序要帶我們回警局。
我的心開始往下沉,很清楚只要回到警局在核對身份的時候,發現我是早晚的事,可他好像並不在意,只是被警察帶走時,我看見他回頭望了一眼座位上那杯已經冷掉的茶。
我不清楚那杯茶是他留給誰的,可我從他表情中看見了無助的不舍,然後深吸一口氣黯然的轉過頭,那一刻我可以肯定他是正常的,因為我看出了他唯一的柔弱,但僅僅是一瞬很快又被陰鬱的決絕所替代,他看上去更像是要奔赴角斗場的戰士。
轉身離開露台的時候,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勾畫出遠處大樓的輪廓,我看見大樓頂部那四個異常熟悉的字。
時代之星。
這裡竟然離兇案現場如此之近,坐了這麼久居然沒有發現,我眉頭一皺詫異的看向他,他帶我來這裡或許並不是僅僅為了一杯純正的紅茶和糕點,可惜他並沒有和我交流的意思。
電梯里好幾次想問出聲,可他一直低頭看身旁警察的腳,直到臉上浮現出神經質的微笑。
「你穿多大的鞋?」他用奇怪的問題打破了沉默。
「幹嘛?」警察瞪了他一眼,不屑一顧的眼神透著鄙視。「老實點,別自找沒趣。」
「我是想知道,我穿你的鞋會不會合適。」他依舊笑的不溫不火。
「什麼……」
警察還沒問完,他突然轉身一手箍住警察脖子,一手托起後腦,標準的擒拿鎖喉動作,只是動作之快拿捏的位置之准,讓我驚詫不已,我和另一個警察一時間完全沒反應過來。
「你還愣著幹嘛,真想去警局?」
我和身旁的警察木訥的對視,幾乎是同時反應過來,但他不是我對手,僅僅幾秒的時間兩個警察窒息性昏迷。
他按下電梯去負一層的應急按鈕,脫下警服穿在自己身上。
「襲警是重罪!」我驚慌失措。
「你都是殺人犯了,還怕多一條襲警罪?」他頭也不抬蹲在地上系鞋帶。
「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在時代之星殺了人,說明那是遊戲開始的地方,當然要重新回到那裡,沒這身衣服你認為進得去?」
「去案發現場?」我一愣加重語氣糾正。「再說一次,我沒殺人,我是被誣陷的!」
「誰知道呢。」他穿戴好制服,一邊對著電梯里的鏡子整理,一邊笑意斐然說。「你是警察應該明白證據的重要性,既然如今鐵證如山,要洗脫嫌疑就必須找出能證明你清白的證據。」
「案發現場的所有證據沒有疏漏,至少我看不出來任何破綻,去了也沒用,那裡沒有可以洗脫我嫌疑的東西。」我平靜了一些。
電梯停在負一樓,他把昏厥的警員拖到一處不易覺察的死角,整理好制服意味深長說:「那些證據是被人精心布置,除了要陷害你之外,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傳遞信息。」
「像誰傳遞信息?」我越聽越迷惑。
走出停車場,夜幕籠罩的城市被燈火點綴,遠處的時代之星四個大字格外醒目,他眺望著燈火通明的遠方,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有人想召喚黑暗中最邪惡的怪物,很可惜,這個人成功了……」
案發現場被警員24小時封鎖看守,但他僅僅寥寥數語就讓值守警員相信我們是來換班的,說謊是這個瘋子另一個特質,我在他身上看不到絲毫的責任感和罪惡感,更不用說道德觀。
他甚至都沒有恐懼心,我無法感受他的真實情感,這些標籤貼在他身上,我作為警察能肯定的判斷,他是典型的反社會人格。
這種具有極強攻擊性的高危人格,具備這種人格註定和警察永遠站在對立面,可怎麼也沒想到,如今我的清白居然要寄托在這樣的人身上。
因為兇案發生才幾天,或許是因為害怕,這層樓的其他兩戶都選擇到其他地方居住,警員離開后就只剩下我和他。
進入兇案現場,還能隱約聞到濃重的血腥味,現場已經被鑒證科的同事清理乾淨,勾畫在地上的白色輪廓,還能讓我想起幾天前發生在這裡慘絕人寰觸目驚心的一幕。
他站在門口掃視一圈,有些失望的搖頭。
「怎麼了?」我問。
「你第一次到案發現場就是這樣?」
「不是,要比現在凌亂的多,但鑒證科勘查后,會把不相干的物品清理。」
「指望一群書獃子照本宣科勘查現場,恐怕永遠也無法知道真相。」他的聲音中透著傲慢的嘲諷。
「不過我記得當時案發現場的全部細節。」
「你記得?!」
「你不是問我有什麼長處,這個或許算其中之一吧。」
「那你給我按照當時的情況描述一下。」
我默不作聲努力去回想,記得當時被警員帶到這裡的時候,首先看見的是擺放在餐桌上的高腳杯和半瓶紅酒,客廳中的CD機處於待機狀態,除了地上被拖行的血跡觸目驚心外,整個房間並不雜亂,一切都井井有條擺放整齊,沒有打鬥的痕迹。
在浴室門口有少量的水,浴室的鏡面上還有沒散去的水霧,在房間的地上,有浴室拖鞋留下的水漬,鞋印極其不規則,相當的凌亂和重複,甚至還有在同一地方來回走動的痕迹。
血跡噴濺第一處地方是在被害人的主卧室,但並不是遇害的地方,從牆上濺射的血跡方向和分佈看,被害人首先是在主卧室遇襲,造成大量失血,可在主卧室中並沒有爭鬥的痕迹。
遇害地點是在女兒的房間,男女主人身上發現數十刀不規整的刀傷,全都是割傷而且深淺不一,致命傷是脖子上的頸總動脈被割斷,死亡時間是15日凌晨兩點。
在大門玄關處發現一件摺疊整齊的雨衣,上面布滿血跡,懷疑是兇手作案時所穿戴。
我一口氣把記憶中的畫面全說出來,確保沒有任何遺漏。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麼?」他聽的很認真。
我肯定的搖頭,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的天賦,只要我去過的現場,我會巨細無遺記下所有的細節和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死亡時間是15日凌晨兩點,你說自己接到報警電話是17日早上7點,電話里你聽見了什麼?」他聲音異常嚴峻。
「我只聽見有女生細微的哭泣聲,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分多鐘,但始終沒有說話,感覺打電話的人很恐懼。」我和他對視一眼說。「死者在15日凌晨兩點遇害,17日報警電話里我聽見哭聲應該是失蹤女兒的,我懷疑當時兇手脅迫女兒打這個電話。」
「目的呢?」他雙手插在褲兜里,眉頭緊鎖緩緩搖頭。「為什麼要打這個報警電話?」
「挑釁!」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向警方挑釁,有這樣的變態兇手,在行兇後為公然宣戰向警方炫耀自己的力量。」
「你想太多了。」他神經質的笑出聲眉頭舒展了許多。「這分明就是精心策劃好的兇案目的是讓你成為兇手,這滿屋的證據再加之在你身上找到的女受害人手機足以讓你百口莫辯,何必要多此一舉打電話挑釁,我說直白點你別生氣,既然選擇了你就說明你更改不了任何結果,你只是這場遊戲中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掌控全局的那個人何必向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炫耀挑釁。」
「那你說是為什麼?」我有些不服氣。
「還有其他更深的意思,你再好好想想,可有什麼是你遺漏的?」他再次追問。
「沒有……」我說到一半停下來,之前的專註力一直在案發現場,他提到那個報警電話讓我記起一件事。「當時在電話里,除了聽見女人的哭泣聲外,好像還隱約有音樂聲。」
「什麼樣的音樂聲?」
我對音樂並不擅長,根據記憶電話那頭傳來的音樂古樸典雅,悠揚悅耳的一直伴隨著女人輕微的哭泣,格外的讓人感到詭異:「應該有小提琴,還有,還有鋼琴,像是很多樂器混雜在一起的音樂。」
他聽到這裡目光落在客廳的CD機,若有所思問:「當天你到案發現場時,這台CD機處於待機狀態?」
「我看見CD機上的指示燈還亮著。」我點頭回答。
他走到CD機旁按下播放鍵,在報警電話中出現的音樂瞬間響起,聲音抑揚頓挫華美激昂。
他一言不發矗立在CD機前,閉目愜意的聆聽手和頭隨著音樂的節奏慢慢擺動,像一個站在台上激情澎湃的指揮家,直到我看見他嘴角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意,他的樣子又變成我熟知的瘋子。
「這或許就是選擇你的原因。」他陶醉忘我的微笑,眼睛依舊沒有睜開。
「什麼原因?」我急切追問。
「因為你能記住現場常人不會留意的細節,所以才會給你打那個報警電話,就是希望你能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並且牢記這裡的一切。」
「難道我能記住這些也是錯?」我有些抓狂。
「你沒有錯,不過布置這一切的人,希望你能把這些細節傳遞給我。」他睜開眼睛樣子有些興奮好像沉醉其中,完全忘了幾天前兩個無辜的人被殘忍的殺害在這個房間中。
我徹底被他的樣子激怒,一把揪住他衣領大聲呵斥:「我不是瘋子!我只想當我的警察,就算是接電話的警察也願意,我不想玩什麼遊戲何況人命關天,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羞慚,對了,我忘了你是精神病,你怎麼會懂道德和責任。」
「這是一個尋找寶藏的遊戲。」他不怕我,從他的眼神就能看出,他甚至從來都沒有正視過我,即便我如此憤恨,他還是不以為然的和我對視目光沒有絲毫閃爍,略顯蒼白的臉和令人無所適從的笑,讓我想起蝙蝠俠中的小丑,沒有任何底線也沒有任何教條一切都隨心所欲。「寶藏的鑰匙就隱藏在你記憶的線索中。」
「我不想玩這個遊戲!」我加重聲音咆哮的打斷他。
「沒有人強迫你玩這個遊戲,你現在就可以退出,但是我要告訴你,這個遊戲沒有輸贏只有生死,從你被選中那刻開始,除非你找到寶藏否則你死路一條,你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要麼被抓獲成為兇犯被處決,要麼被追捕的人槍殺在逃亡的路上,當然,你還有另一個選擇……」他攤著手波瀾不驚回答。「找到那把鑰匙就能開啟寶藏,而裡面裝著你的清白和那個只剩下146小時生命的女人。」
我手一抖最終無力的低垂,事實上我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不管是洗冤還是救人,都必須跟隨這個瘋子完成這場只有生死的遊戲。
在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整理好制服后他向我伸出手,神經質的笑容讓我無能為力的妥協。
「你好,我叫景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