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俠客 六
?「你醒了。」
項一鳴放下手中的酒杯,目不斜視端坐一側,緩聲開口。
床上的男子側著聲打了個哈欠,在房間內半眯著眼環視一番,開口:「你是越國人?」
「為何這樣問?」項一鳴沒有扭頭,雙手趴在桌面之上輕輕的叩擊。
「這房間的布置有著越國的味道,窗口朝南。」男子的語氣略有些悠長,眼神須臾間黯淡。
項一鳴在他說完沒有回答,就這般的坐著。二人之間的氛圍轉而有些尷尬起來。
過了半響,床上的男子翻了個身,話語有點惆悵的問起:「你是那越國世子的侍衛吧!」
「嗯」
項一鳴點了點頭,往自己的杯子內斟了點兒酒,望著酒水中自己晃動的影子,開口問起:「你是越國人嗎?」
當項一鳴問出,床上的男子亦是沉默了半刻,將手枕在頭下,聲音似乎夾帶著嘆息:「算半個吧!」
「半個?」
項一鳴咬著這二字,扭頭瞅向床上的男子,飲下杯中的酒水。
「流著的血是越國的,腦海內的記憶是其餘五國的。」
略微收斂的話藏著未表現的語氣在房間內傳開,男子嘴角邊有著抹散不開的笑。
「你呢?你是越國人嗎?剛才為何沉默?」
男子在床上搖著頭,剛醒那刻的昏沉漸漸的散去。
「也算半個吧!」
酒杯中的酒水被飲盡,項一鳴放下手中的杯子,他湛藍的眸子閃了閃。
「哦!」
男子輕咦了聲,轉而笑了起來,言:「半個?為何這般說?」
「十年的記憶在越國,我的血液流淌在被遺忘的地方。」項一鳴叩擊著桌面的手默然停止,站起了身轉身朝床上的男子看去。
「被遺忘的地方?物是人非了吧!」床上的男子沒有去看項一鳴,他低低的說。
沉默,項一鳴沒有再去回答他。有時物是人非都像是種奢求,明明回來了,可卻發現曾經的那個地方已屬五國。
「可以跟我說說越國嗎?許久沒有回去了,我記得洛城冬天的雪是極小的。」
「可以。」
項一鳴望著男子的側臉,他感覺到了少許的悲傷。他撇過臉點了點頭:「洛城...」
...........
處在灰黑天空下的男子,他拉低了帽檐,沾在上面的雪花順著滴落了下來。他看著遠方,灰色的大氅遮住他的大邊臉,露出深陷下去的眼睛。
他入眼之處有個同樣披著黑色大氅的男子從雪地中走來,背著把黑色的巨刀,只是斷了截,沒有刀尖。
待二人的距離約莫十步,背著巨刀的男子停了下來,厚重的聲音從帽檐下傳了出來:「卿尋,兩年不見了!」
「墨尺,怎麼來的是你?盟主呢?」
男子抬起頭,看了眼對面之人後背之上的巨劍,語氣有些遺憾的問了起來。
「越國的世子來楚國了,他有些事!」背著巨劍的男子從袖口之中摸出一封雲箋,走到他身側交給了他。
雲箋之上是茫茫的大海,男子看了眼雲箋,將他塞入胸口,開口:「墨尺,楚越二國已然結盟,楚國穩定背後之後,恐怕就會對其餘四國動手了。我來就想問問..」
「卿尋,你難道還不懂嗎?戰亂的時代沒有我們俠盟的位置。」
背著巨刀的男子伸出只手打斷男子的話,指了指男子胸口道:「那信上有盟主給你們的安排,你回北方去吧!」
「什麼?」
男子聽到這話,表情忽地凝固了下來。而後雙眼瞪大,臉色有些蒼白,他在大雪中怒吼,抽出腰間上配著的重劍仰天長指:「吾等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
「這是我們的誓言,你忘記了嗎?盟主忘記了嗎?」
他吼著,舉著重劍的手劇烈的抖動起來。
背著巨刀的男子沒有回答,他看著在雪中怒吼的男子,不由得想起五年前他們幾人聚在一起時的模樣:「吾等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蒼生願潛伏在黑暗的盡頭。」
「你忘了嗎?那李子騫忘了嗎?」
劍閃著雪地里折射來的光芒,搭在了背著巨刀男子的脖子上。嘶吼下,他的氣息有些喘,他揭開帽子,臉上有道猙獰的傷疤貫徹他的左臉。本是極為清秀的臉龐,這般看去有些醜陋起來。
「我們殺不了楚王,天機閣的殺手門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們俠盟也是做不到,他知道你來楚國的原因。」
背著巨刀的男子很平靜,他看著卿尋臉上那道傷疤,緩緩開口。
「沒有人一生下來就可以走路,我想試試!」
卿尋苦笑開來,搭在對方脖子上的重劍隨著手劇烈的抖動,他錯開那名叫做墨尺男子的目光。
「夠了,回你的北方去吧!楚王是亂世中的梟雄,我們阻止不了他的步伐。」
墨尺看著卿尋的重劍緩緩抽開,他的眸子黯淡來下來,斗篷下的臉色苦澀,像個惦記著遺憾的老人。
「墨尺,難道你忘了殤州的行動,我們死了那麼多人,他們都是為了曾經的誓言而死,現在你要我放棄?」
卿尋苦笑開來,一手拉過墨尺的大氅,直視著他的眼睛,吼著開口:「告訴我,你要放棄嗎?我們的生是兄弟用死換來的!」
半響的沉默,墨尺看見卿尋的眼膜上有著越來越密集的血絲,縱橫交錯的。那雙眼像似要泣血了樣。
「夠了,卿尋!回你的北方去,我們阻止不了,殺來楚王也阻止不了楚國征伐天下的步子,這天下早晚都是要統一的。」
墨尺有些忍受不了卿尋的眼神,那眼神會讓他記起殤州行動中死去的兄弟。他狠狠的扳開卿尋的手,怒哼了聲。
「哼!好一個天下遲早都要統一!」卿尋收回被扳開的手,冷冷的笑了起來,把著重劍的手一扭,將劍重重插入冰雪之中,悲愴道:「可這不統一的山河也是天下,統一的意義何在?」
「和平,貪婪者於亂世崛起,降落於和平!」墨尺望著卿尋有些蕭索的背影,他忽地冷靜了下來,輕聲開口:「回北方去吧!忘了俠盟,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我們救不了這個天下。」
「墨尺,你不懂,你不會懂的..」
卿尋拔出插在雪地內的劍,將帽子戴起,步伐有些踉蹌,背著身開口:「告訴他,我在北方等他回來,即使殺不了楚王我也不會放棄。」
「為什麼?」
「我否定不了他們的死自始自終就是為來個錯誤,我們俠盟在亂世中是有位置的。」
卿尋的話落在墨尺的耳中,墨尺有些發愣,當他抬起頭來時,卿尋已經走遠,在遠處留下個蕭索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