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游4
金玲行入堂中,見五郎與七娘跟冤家似的。一個氣呼呼的,一個則哭得梨花帶雨。
她只看著五郎與七娘,道:
「動靜這般大,大老爺也知曉了!想來是嫌罰的書不夠,小郎君與小娘子此番鬧得可開心?」
五郎衣袖一甩,冷哼一聲。七娘只噘著嘴不說話。
「喲!咱家五郎脾氣不小啊!」金玲冷言道,「只是你們有什麼話,都去大老爺跟前回;有什麼脾氣,也皆去大老爺跟前發。沖著我這般,有什麼意思?」
七娘白她一眼。金玲又道:
「大夫人罰的書,你們且先寫著。大老爺說了,小郎君與小娘子只管鬧,要驚動全家才好!大老爺還說,待天亮便去他那裡,也給你們評評理。」
那二位這才知事情鬧大了,卻又拉不下臉面互相賠不是,只僵持著不說話。
方才承德堂還亂作一團,此時竟鴉雀無聲,清凈得很。
周嬤嬤怕他們再鬧,也不敢睡,只在一旁坐著陪七娘。金玲亦是有這層顧慮,便督促著二人默書,不敢懈怠。
這樣的時辰過得極慢,著實難挨。好容易挨至天亮,二人又怕起來。
雖說大老爺謝詵素來最疼七娘,往日比這鬧得厲害的也是有的,可孩童膽子小,事到臨頭多少有些怕。
尤其五郎,自小頑劣,從前和王紹玉一同闖過多少禍,怕是連他自己也記不得。
他這些年自是沒少挨父親的打,只是謝詵公務越發繁忙,並不能時時管教,是許久不曾打他了。此番又牽扯上七娘,也不知又要遭什麼「酷刑」!
二人方才的神氣早不在了,這會子一個個耷拉著頭,硬著頭皮往謝詵處去。
謝詵與朱夫人已然坐在暖閣。謝詵換好朱紅朝服,卻未著襥頭,是趕著上朝的模樣。
朱夫人一臉憂心,本以為昨夜罰過便是了,誰知兩個孩子竟鬧起來。
別處也罷了,偏是承德堂那樣的地方,若驚了列祖列宗,便是她朱夫人也擔待不起。
她又偷瞧丈夫幾眼,只見謝詵悠然飲茶,還向朱夫人道:
「夫人的茶技,是愈發好了。」
他越是如此,朱夫人便越擔憂,從前發火之時,心中反倒踏實,如今卻猜不透了。
只見金玲與周嬤嬤領著五郎、七娘進來,那二人皆是狼狽。五郎的袍子墨跡斑斑,七娘也哭得滿臉淚痕。
謝詵瞧了一眼,蹙眉道:
「兩位祖宗,不鬧了?從承德堂請出您二位果是不易啊!」
金玲和周嬤嬤早已退下,留下五郎與七娘現在屋內,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謝詵倒不急著發火,他先問了昨日七娘出府的事,又問了夜裡二人吵鬧的事。
他們皆據實答了,唯將墜花樓與卞大娘子隱去,二人心中明白,這是如何也不敢說的。
謝詵捋了捋鬍鬚,上下打量五郎,只道:
「抄了一夜《論語》,懂什麼叫『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么?」
「從前不懂,昨夜懂了。」五郎雖說這話,態度卻恭敬謙和。
謝詵有些忍俊不禁,他背過身,偷笑一下,又道:
「那還同七娘計較?」
「分明是……」
「嗯?」謝詵瞪眼打斷五郎。
五郎忙會意,已說了不同女子計較,這會子卻又分辯做什麼!
他只訕訕道:
「是,父親。是潤兒不懂事。」
「你長七娘兩歲,該注意自己的言行。你二人年歲相當,平日里,比其他兄弟姊妹也更好些,焉知七娘那些驕縱的性子,不是跟你學的?」
「是,潤兒受教。」五郎道。
「至於七娘……」謝詵看了看她,只見她可憐兮兮的,又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情,著實刁蠻了些。
「雖說年紀尚小,又是女孩子,也總該明些事理。日後嫁人,才得宜室宜家,不辱門楣。」謝詵接著道,「是該請位正經的先生管管她。」
朱夫人一聽這事,便直直搖頭:
「老爺也知道,咱家小娘子皆受教於張夫人,誰知七娘懶怠,總想著玩樂。張夫人是何等的閨塾先生?人家也不願教導了。聽聞有幾回,七娘的功課還是八娘做的。如今哪裡還有更好的女先生?」
「為人師者,因材施教。閨塾的女先生能教些什麼?七娘若能明理,請位鴻儒也不是不可。只是那些老人家迂腐,我怕七娘也是不願,此事需從長計議。只一點,七娘的先生不必有多大名氣,得是治她的葯才好!」
謝詵說罷,只看著七娘。七娘心中自是不快,好不容易張夫人不管她了,卻又要換一位新先生。日後哪還能出府玩樂?
昨日還同卞大娘子約好,上元節要同觀花燈,如此一來,豈不又有做不完的功課?她只隱隱嘆氣,覺得好生無趣。
朱夫人聽了,卻覺著不妥。她向謝詵道:
「七娘也不小了,還是女先生教導穩妥些。」
謝詵點頭道:
「夫人所說也有道理。只是,哪位女先生教得了她?夫人若不放心,我尋個熟識的先生便是了,只當作長輩,也是無妨。」
「老爺心中有打算,我自是聽你。」大夫人溫和而順從。
「那我便上朝去,夫人辛苦了,快回去歇下罷。」謝詵道。
「老爺快去,馬車已候了許久。」大夫人只催促著。
五郎心中暗笑,難得父親沒罰他板子,過會子找王紹玉喝酒慶祝去。
誰知謝詵才行至門邊,忽頓住了,只自語道:
「似乎忘了什麼?」
屋中三人皆不言語,心已提到喉嚨。
謝詵一拍腦門,猛嚇人一跳,原是書案上起草的摺子落下了。待他走後,五郎才鬆一口氣。
卻聽順子在門外道:
「五郎,大老爺昨夜備了板子,說你私帶七娘出府的事還是要有告誡,讓你自己去院子里領罰!」
「什麼!」五郎訝異得緊。大夫人與七娘也只能給他滿臉的同情,再無其它。
大老爺瞧著雖好說話,時時一張笑臉,可卻是笑裡藏刀,罰起人來自是說一不二的。故而,他叫領罰也只得乖乖去,從未有人敢違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