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挽月老妖

第5章 挽月老妖

二十年前,金國揮軍四十萬南下,一路勢如破竹沖關越卡。先帝命歧王林一言、鎮南王白祈揮師北上抗擊金軍。歧王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撂下一句「有白祈在,休想動歧地一兵一卒。」,便蹺了腳不再理會使臣。

鎮南王白祈無法,只得讓十五歲的妹妹白貞領了帥印,帶十萬精兵,會同歧王一起打退了金軍。

歧王回了歧地,白貞進京領賞。大昭的江山,這林、白二家若是聯手,足以拿下半壁,幸好兩家相互看不順眼,皇帝這寶座才坐得安穩。區區四十萬金軍,又何需二家聯手?不過是軒轅皇帝心中有些猜忌,藉此探探兩家的心意。

彼時先帝獨寵華貴妃,立了華貴妃之子平王為太子,先皇后和嫡長子寧王倍受冷落,小心翼翼只求自保。

寧王軒轅玉長相極其俊美,終年被太子壓制,鬱郁不能言,不敢習治國之道,只讀詩詞歌賦,常年下來竟像個清貴的書生。

少年將軍白貞大勝而歸,意氣風發。一襲紅衣,准在宮內策馬。這一抹亮紅照進了軒轅玉的心窩子!

而自小生活在軍中的白貞,也是第一回見到這樣清俊如謫仙般的少年郎。兩人墜入了情網。白家祖上有訓,歷代不得涉足黨爭,男不得生反心,女不嫁帝王家。白貞一意孤行,自請出族。除了依舊姓白之外,和鎮南王府再無瓜葛。

先帝賜了婚,白貞留在京中,做了寧王妃。五年之後,誕下龍鳳胎軒轅去邪、軒轅無邪。

眾人只知白貞用兵如神,不想她竟有治世之能!婚後寧王得她言傳身教,漸漸露出些鋒芒。白貞雖出了族,畢竟是重鎮親王白祈的親妹妹,太子極不安。

恰逢京中出了一件異事,城西無端爆炸,房舍損毀數千,死傷數百人。查了數月毫無頭緒,輿論直指天家失德。皇帝下了罪己詔,群臣順勢勸諫皇帝撥亂反正,易儲嫡長子。

太子見大勢已去,發兵逼宮,將先帝和寧王困於養心殿。

尚在月中的白貞帶了十二名侍衛,血戰叛變的三千禁軍,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救駕養心殿。

三千叛軍全誅!白貞受了重傷,十二名侍衛只活下了年紀最小的兩人,余者皆戰死。

后太子賜死,先帝禪位於寧王,年號永安,立白貞為後。同年,太上皇病逝。

新皇治世無能,白后垂簾聽政。

永安五年,國泰民安,隱有盛世之像。群臣請白后還政永安帝,上萬名書,言「牝雞司晨,乾坤不正,乃亡國之兆!」。

太后發下懿旨,令白后離宮長住大相國寺,為國祈福。

永安八年,白後日漸淡出視野,太後為皇帝挑選貴女充實後宮,便有了左都御史楊萬名長女楊平、柳閣老獨女柳如意等人進宮為妃為嬪。

鶯燕環身,午夜夢回,他可還會記得那一襲照亮荒蕪的紅衣?

白貞……

誰敢不認識白貞這個名字?

挽月忽感臉上冰涼,伸手一摸,才發現出神的時候不自覺淌了一臉淚。

「看他人,倒時常有感於心,到自己,卻如槁木死灰,哪怕是報復高書遠的心,也並不見得有多強烈……」她喃喃自語,飲一口涼透了的花茶。

茶涼涼滑過脾胃,她自嘲地笑了笑,死灰好歹還是燃燒過的,自己只能算一潭死水。不過,像那樣的燃燒,還是不要了罷!世間男子,往往痴於「未得到」,悔於「已失去」。與其用一身傷去看透一個人,倒不如心如止水,冷眼旁觀一幕幕世間戲。

素問隱在梅樹下,目光微閃。不知秦姑娘這一身制毒解毒功夫哪裡得來的?娘子倒是吩咐過絕不許打探秦姑娘的私事,不過……誰也不能阻擋年近三十老姑娘的好奇心!此次娘子派自己貼身保護她,興許可以一償夙願。

她用指甲輕摳著梅樹皮,想起了五年前初見秦挽月的光景。

那一年娘子生辰,太后往大相國寺送來福餅,皇長子親手遞給娘子。嬤嬤看著娘子吃完,才恭恭敬敬退走。

那之後,娘子就病倒了,就連藥王谷藥王也無計可施,相熟的平泰庵住持慧靜師太精於針炙之道,娘子請了旨長住平泰庵,由慧靜師太施銀針續著命。

娘子不讓傳信回鎮南王府,素問靈柩只得四下尋訪名醫。無意間聽說京城回春堂有位真正當家的能人異士,尋常人是見不著的,需合眼緣。二人便尋了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潛到回春堂密室,堵住正在制毒的挽月……

十二歲的小娃,看起來就是個小葯童,手中握著幾隻白玉瓶,將各色粉末和液體混在一處,雙眼閃閃發亮,像是在擺弄心愛的玩具。二人到了近前,認出了那些——斷腸草、鴆、砒霜、烏頭、鶴頂紅。

再看這小娃,瘦瘦的,完全沒發育開,直到現在……素問想起挽月平平的前胸,不禁輕咳一聲。

小娃到了平泰庵,見到娘子,探了探脈,念了幾句她們聽不懂的「離火坎水主」、「偏震」、「夜對之以坎主離輔」、「日對之以離主坎輔」「還需補以艮」。說罷,匆匆返回密室,鼓搗了半天,弄出兩小包黑乎乎的怪味粉末,吩咐日服一劑,夜服另一劑。奇的是,兩劑服完,娘子竟痊癒了。

娘子豈是好相與的?後來,送福餅的嬤嬤也患上了娘子那病,沒治好,走了。聽聞太后發了一陣惡熱,病癒后似乎忘記了娘子還住在平泰庵,也不著人來請娘子回大相國寺。一晃五年了。

娘子三十五歲生辰快到了呢……

十五年前那場宮變,親如兄長叔伯的人,一個接一個戰死在眼前,他們用自己的血和肉,拼盡全力保住娘子,以及尚未及笄的雙生姐妹素問靈柩…誰知還救下一頭白眼狼!

素問回神時,發覺臉上冰涼一片。

找挽月談談心吧。有時覺得,這挽月壓根不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倒是比娘子還要老道些……

算上四十歲的前世,挽月老妖如今已年近六十了。她心大,看事又比旁人稍微通透些,眉眼間並沒有老態。

其實對沈辰的少年心性,挽月是既不解,又羨慕。比如竊了古人詩詞這事,可美其名曰弘揚中華文化,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若還嫌稍有不安,便說這詩詞不是自己作的,旁人問及,又說不上來是誰作的,只稱出自先賢之手。日子久了,有沒有「先賢」一目了然,眾人也就心領神會,噢,「先賢」作的。更是另一重無形裝逼的境界了。偏生她對這種事情沒有絲毫興趣。

竊書算不算得偷?竊書的「書」,究竟是書本的書,還是書文的書,那就仁者見仁了。

挽月正想得歡脫,見青衣一閃,素問從窗戶跳了下來。

「映花。」挽月見素問眼眶隱隱泛紅,便喚丫環,「去燙幾壺酒來,我與你素問姐姐一醉方休。」

這些年來,挽月和白貞時常見面,連身邊的人都相互熟識了。

對飲半晌,二人皆無醉意。

「姑娘…如此海量!?」素問驚奇。

「自然。」挽月笑道:「只是不和白娘子一道吃,萬一醉了不小心說破了她的身份,日後我還要跪她不成!」

素問噗嗤一笑:「就算說破了,娘子也不是那樣迂腐的人,非得受著虛禮。再說…娘子如今鳳凰落草…」

說到這個,她情緒低落,仰頭連飲了三杯。

「聽聞當今聖上清俊無雙,若是再有娘子的風華,那位去邪公子,不知可通音律?」挽月問出了心中疑處。

「呃,」素問怔了一怔,「姑娘竟疑心唱歌的是大皇子?不是的。」她搖了搖頭,滿臉哀痛:「他自五歲時便跟在太後身邊,如今…其實那一日的福餅是他親手遞與娘子的,否則娘子又怎麼會吃太后的東西!」

「興許他不知道罷!」挽月嘆道。心中其實明鏡似的,當時軒轅去邪已經十歲,能活到十歲的皇子,絕不是孩子了。

「也只能這樣想了。」素問又何嘗不知。

她倒拎起酒壺抖了半天,只掉出幾滴,不滿地又喚來映花,再燙了三壺。

終於有些醉意。

素問總算開了口:「不知道姑娘哪裡得來的好本事?那毒連藥王都束手無策。」

挽月輕笑:「你家娘子必定交代過不許問我這個,否則你也不用陪我吃了這麼多酒。」見素問訕訕地不好意思,挽月爽朗一笑:「從哪裡學的本事我當真說不得。」

「素問明白。」她快速連飲了好幾杯。

「但我可以教你。」

「什麼?!」素問瞪大了眼。

「是的。」挽月笑道:「說起藥王,倒是替我背了好大黑鍋。」

素問聽得挽月有意傳她使毒之術,又是興奮又是惶然,心想此事必須先問過娘子意思。見挽月岔開話題,心中輕輕一舒,接道:「宮裡那位以為是他解的毒,可真是百口莫辯,我們就算放出話,說不是他治好娘子,太后也只當我們護他。現在也不曉得躲到哪個山林里避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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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只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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