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回 茶客
「店家,舟車勞頓,可否借兩碗茶水喝?」
那男子剛一露面,卻見那些人只是愣愣的望著自己,笑容不減,又是說道。不過他的眼角卻並沒有在破敗的茶館中逗留,僅僅掃射了一番,便將目光望向了曹沖。
也不知他想了些什麼,從腰間取出摺扇微微一笑,將紅唇掩入明眸之下,緩緩入內,端正坐在了板凳上,舉止優雅,有一股攝人心魄的魅力。
那幾名莽漢子見狀,雖然沒有上前滋事,但不知為何不敢招惹那人,匆匆結了賬,便慌慌張張的跑出了茶館,知道的是他們去趕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逃命呢。
鄧奎見狀連忙答應了一聲,卻感覺後背已經冒出了冷汗,匆忙的在後廚舀了碗茶水,似乎感覺不夠,還在後廚拿了些許糕點。
男子滿意的接過糕點,兩指輕輕一捻,躲在扇子后的嘴好像飲茶一般將糕點吃了下去,模樣著實詭異,鄧奎一時都看呆了。那男子又飲了一口茶水,雖沒說好茶,但臉色卻好看了不少。
曹沖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此人,見他衣冠整潔,白衣白衫,烏髮飄飄,年紀似乎二十歲模樣,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老練。曹沖雖然未能與他交談,但他卻覺得與此人交流,定然不會簡單。
但那老太監明顯沒這眼力勁,只道他是個家道中落的公子,長得還似女人一般。要知道這個時候男子長得越漂亮便越受歡迎,這便是所謂的魏晉男風,老太監只希望魏王不要被這個長得好看的男子給勾引了,引出什麼不好的傳聞來。
鄧奎、曹沖等人只是在不遠處靜靜的望著此人,好像此人不說話,他們都不好說話一樣;或是感覺到了茶館中的靜謐,那人微微一笑,道:「店家,此地往宛城如何走?」
鄧奎鬆了口氣,笑道:「這位小哥自北而來,如何不知宛城怎麼走?」
那男子不緊不慢的說道:「北方是高山,南方是汪洋,西方是原野,東方是島嶼,天上是雲靄,地下是忘川,何處是宛城?」
那男子話一出口,鄧奎便愣在了原地,這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北方確實是有華山,南方不是漢江嗎?這內陸地又哪裡來的島嶼?
但曹沖聽到這話的反應卻明顯不同,看過地圖的都知道這男子說的是整個大漢的布局;難道這個男子的意思說他顧及的是天下,哪裡會知道一個小小的處所?
但這也太說不通了,哪裡會有人將這話說給平民聽得?他們聽得懂嗎?
卻在此時,那男子眼神忽轉,竟是看向了曹沖,臉上笑意滿滿,似乎比剛才更為燦爛了。
「看閣下因小可一言而深思,想必是性情中人,不知閣下名諱?」
曹沖尚不及答覆,鄧奎卻害怕曹沖年幼被此人誆騙,連忙接茬道:「這位客人,此人名為曹傑,乃是我的一位客人。卻不知客人到宛城是行商還是探親?」
見話題被接了過去,那男子也不羞惱,臉上依舊是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好像他除了這個表情就不會其他表情了一般。他靜默的看著鄧奎,眼神如火,沒有任何的言語,卻看得鄧奎汗毛豎立。
好像在這雙如同狼的眼睛下,自己所思所想都無所遁形。
「這……在下再去為客人添些茶水。」
鄧奎見得此般情形哪裡還敢多待?雖然有些對不起曹沖,但這男子著實詭異,連多看一眼都會覺得心裡發毛。他曾想過去找牙門,但別人可啥事都沒幹,找牙門作甚?
此間便只剩下了曹沖與老太監,還有一個只喝了一口茶水的茶客。曹沖吩咐老太監去后廚幫忙收拾收拾,老太監雖然不放心,但心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有什麼威脅?便不以為然的離開了。
「此間茶水苦澀,閣下倒還喝的輕快。」茶客見只剩曹沖一人,主動發聲道。
曹沖道:「茶水苦澀卻是原味,如若變甜了,反倒不倫不類了。」
二人好似論茶,但卻深有寓意。
茶客搖了搖頭,拂去茶上的灰塵,只是不知深色的茶水上那一毫才是灰塵:「茶若煮好了,自然是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只有茶質不好方才是澀味。」
「如此倒是茶葉的不是了,與煮茶之人有何相干?」
茶客掃去灰塵,卻是一聲輕笑:「煮茶之人本無過錯,但他可以選擇煮的是清茶還是澀茶;如今擺上的卻是澀茶,自然是煮茶之人的過錯。」
曹沖不答,茶客又是說道:「澀茶煮制亦澀,煮茶之人若不堪其味,必然棄之,另換新茶。」
諸位看客必然懵逼,作者又想了些什麼玩意兒胡亂填充?莫急莫急,且聽我一一道來。
那茶客道:「襄陽過的艱苦,你曹衝倒是過的輕快。」
如此言語,分明是早已看穿了曹沖的身份,雖然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麼手法。
曹沖道:「先王不仁,沖本該有此一生,如果變得順暢合心了,反倒不倫不類了。」
茶客又道:「只要你想過得好,自然可以過的暢快;只可惜你故步自封,選擇了讓自己不快,卻便宜了別人的一條路。」
曹沖自然知道他在映射荀罡,辯解道:「我願意如此,與荀罡無關。」
茶客反而藉此嘲笑道:「你是他的學生,他本可以選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如今卻選擇讓你過的如此艱苦,堂堂魏王窩囊無比,難道還不是他的過錯嗎?」為了避免曹沖不信,他又添油加醋道:「如果你做了讓他不滿的事情,他遲早可以廢立你這個窩囊魏王,另立一個魏王,或者……取而代之!」
曹沖頭顱微低:「為之奈何?」
茶客詭譎一笑,扇后紅唇如狐妖一般緩緩翹起,令人難以轉過面眸:「閣下願聽?」
曹沖雖然感覺自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但他三言兩語便將自己的難處給拆穿;雖然秉持尊師重道的儒家原則,但他也不由得想看看他有什麼做法,便道:「願聞其詳。」
男子收起了摺扇,嚴肅認真的說道:「不過八個字,順其自然,穿針引線!」
「順其自然,穿針引線……此話何解?」
茶客道:「荀罡之勢勢如破竹,以北虜為目標,身懷匡扶天下之任!閣下不必遏制其發展,反倒應該推波助瀾,助其一臂之力,不僅不會被荀罡拋棄,反倒是會被他重用,一時之間難以想到罷黜之事,此所謂順其自然也!」
曹沖默然不語,也不知是在糾結還是在醞釀,半晌方才問道:「那何謂穿針引線?」
茶客又道:「我夜觀星象,荀罡此番雖然死而復生,然而卻只有一紀壽命,十二年後依舊會歸西;這短短十二年間無論他能否一統天下,閣下皆當拉攏一切可用資源,無論是荀罡身邊效忠魏國的,還是來此平民階級的有志之士,閣下皆當納之,建立屬於自己的死士,方才有資本與荀罡一戰!」
「如此……不又陷入了政治紛爭中嗎?」
曹沖無奈的搖了搖頭,來到了這南陽,他越發不想靠近政治這個圈子,巴不得敬而遠之;只是那茶客的話,分分鐘就把自己從幻想中拉了回來。
自己,怎麼可能完完全全的脫離那個圈子?
茶客笑道:「魏王有意,而荀侯無情啊!」
此話一出,曹沖瞬間無言。
對啊,荀罡怎麼可能放跑自己?就因為小小的師生情誼?在曹沖現在看來,荀罡對自己早已沒了那份情誼!只怕天下一統,或者荀罡不需要魏王這個職稱的時候,便是自己的喪命之日。
曹沖還是很怕死的,而且是死在自己人手裡……不,那不是自己人,是敵人!
為了不讓自己死,他不得不重新站在政治的圈子裡,與荀罡悄然爭鬥,不能讓他升起任何的疑惑……
這可能嗎?
曹沖自嘲的笑了笑,但看著那茶客自信的眼神,卻不知如何燃起了一絲希望……沒錯,荀罡不是無敵的,他也曾臣服於自己的父親,換做是自己,依舊可以做到!
「以後……你便在我身邊做事吧!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站起身來,頭顱微低先道了聲謝,卻輕聲道:「在下名字暫時不打算告訴魏王,魏王便叫在下茶客吧!」
「茶客嗎?倒是有點意思……」曹沖滿意的點了點頭,胸膛微挺,好像從來沒有站的如此直過,「孤命你為諫議大夫,隨孤左右,可有異議?」
「謝魏王!」
茶客單膝跪地,頭顱埋在扇子中,嘴角卻掀起了一抹詭異的幅度……
「沒錯沒錯,就按照我的規劃來吧曹沖……呵呵呵,我會順了你的心愿,讓你將荀罡踩在腳下,而我,卻會將你踩在我的腳下!」
「二十年啊,我等的太久了,如今終於到了我的出山之日了!荀罡,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會千倍萬倍的歸還給你,我會讓你妻離子散、人心離失,在將你辛辛苦苦打下一片江山,化作我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