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憑什麼？

竹屋之中，一切都是竹製品，清淡的竹香，不帶一絲煙塵氣。

此時，氣氛卻有些靜默，乃至有點詭異。

奇迹毫不掩飾要拜師禮，奇才眼皮低垂，不知是在冥想，還是在神遊，總之是選擇了默認。

柳風雲見此，連忙輕咳一聲，瞥了牛二一眼，牛二得令，連忙出來道：

「啟稟師叔祖，袁熲他來自山野之地，而且長途跋涉，身上沒帶什麼值錢之物，你看……」

牛二雖然不太願意袁熲當他師叔，但是他對袁熲的求仙之志是由衷佩服的，而且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不管袁熲如何聰穎有智，但別忘了，他終究只是一個八歲少年。

奇迹本來就對袁熲不感冒，此時眼見自家人居然幫著外人說話，頓時心中更加厭惡。

「牛二，你這就不對了，這拜師禮是規矩，咱也不能隨便收容易些乞丐不是？」

看不出來，這少年不過年歲十五，居然有這等處世之道，不去官場轉真是可惜了這份才幹。

袁熲一直皺著眉，他不是不能拿出東西，只是他在看奇凡，他要看奇凡的態度，如果奇凡真的和奇迹一個模樣，袁熲不覺得奇凡日後會為了他費盡心力去救治土波。

不能救治土波，實力還不強，要這樣的師傅有何用？

就在袁熲暗自打量奇凡，默然不語時，奇凡像是等得有些不耐，也不看袁熲，擺手道：

「今日不談這些了，還是說說老道那師哥吧，風雲，你說說他最近進展如何。」

聞言，袁熲眼中閃過屈辱之色，前世今生，袁熲都是一個自尊極強的人，被人這般無視，袁熲也有些不忿。

所以，他取下一直搭在肩上的麻布褡褳，將裡面四株靈藥取出，放在地上，道：

「不知仙長，這些做拜師禮，可否？」

一見這四樣東西，非但牛二睜大了眼睛，奇迹也是瞪眼死死盯著那四株靈藥，許久才回神，對旁邊只是目光一閃的奇凡道：

「爹，有了這四株，在配合那株，你這破境的把握就更足……」

還沒說完，就被奇凡打斷，他這次看了四株靈藥一眼，在一株顏色微深的靈芝上一頓，隨即淡淡一笑，道：

「好吧，拜師禮老夫收下了，以後你就是老夫的記名弟子了，退下吧！」

說話間，奇迹已經主動上前，就要攤手看向袁熲，似乎要其將之拿起放到自己手中。

這是，袁熲臉上已經不是不忿，而是屈辱，雖然他承認他資質不咋樣，但是他可是拿出了所有誠意，奇凡好像是為了四株靈藥，用個記名弟子就要將之套走。

「慢！」

一聲頓喝，將猝不及防的奇迹嚇了一跳，待看見是眼前的小子發出的，再看其根本沒遵照自己的意思乖乖將靈藥拿起，頓時眼現戾氣，揮手摑掌而出。

啪！

一聲脆響，眾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柳風雲雖然面有不愉，但是此時他為客，加上師叔在前，所以猶豫一下，也就沒開口。

至於牛二，自然也不會為了袁熲跟自己叔輩的人相爭。

所以，袁熲那略帶稚嫩的左臉上，出現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手印。

這一次，袁熲沒有暴怒，也沒有做出過激的舉動，只是低垂的手慢慢握緊，直到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將這一切都記下，才鬆開手。

掌心，已經有些溫熱粘稠，袁熲知道那是什麼。

袁熲就這樣看著眼前的奇迹，臉上無喜無悲，看著那張猙獰的肥臉，就像是看陌生人一般，亦或者，是看死人一般，卻沒有殺機。

「怎麼，你還有要求？」

此時，奇凡的聲音才響起，言語之平淡，就像剛剛一幕全然沒看見一般，或許是默認，不，應該說一定是。

聞言，袁熲讓開奇迹，直面奇凡，鎮定道：

「我有個夥伴，被仇敵追殺，為我挺身而出，所以現在神魄有些不穩，需要有能者給他治療，小子斗膽，懇請仙長出手救救我的夥伴！」

「收你為徒，就得救那野獸？」

聽到奇凡這話，袁熲不由逆血一涌，但是被他兩個深呼吸劇烈壓下，然後點頭堅定道：

「是的！」

奇凡聞言，然後打量了一眼四周，又看了看柳風雲，再看向袁熲，一臉好奇，輕聲問道：

「憑什麼？」

這話一出，袁熲如喪考妣，眼露頹喪絕望之色，憑什麼？對呀，憑什麼？

袁熲也答不上來，正因為答不上來，袁熲才更加絕望，這是西遊世界，不是後世的人道世界，也不是平等社會，這是天道世界，眾生螻蟻，你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凡人，憑什麼對修仙之人有這般要求？

轉念一想，奇凡並不是說他不能救，而是不會救，想通此關鍵，袁熲俯下身，慢慢撿起地上的四株靈藥放入褡褳，然後對奇凡抱手道：

「是小子唐突了仙長，抱歉，小子這就離開！」

說完就要走，誰知奇迹速度更快，只一閃就來到袁熲身前你，神色睥睨道：

「想走？把靈藥留下來！」

聞言，袁熲再也難以抑制內心的憤怒，怒視奇迹，冷聲道：

「憑什麼？」

聽到這話，柳風雲知道這問題大了，已經不能調和，就索性選擇了無視，畢竟袁熲替他化解矮雄圍攻的困局，已經由他用丹藥活袁熲一命還了。

雖然後面也覺得袁熲挺對胃口的，就想結點善緣，但這不足以成為他得罪師叔的理由。

沒了柳風雲牛二的護持，袁熲顯得更加勢單力孤，瘦弱的身板，倔強的神情，訴說了多少柔弱和無奈。

「嘿嘿，你來我家，吃我家的，穿我家的，居然問我為什麼，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聞言，袁熲神情一窒，人情最怕算賬時，好在袁熲反應也不慢，想也不想就拿出較小的一株靈芝，遞了過去，道：

「這個夠了吧？」

按照袁熲猜測，這靈芝是修士必須之物，價值應該不低，至少能抵上這一頓才是，心裡也起了破財免災的心思。

誰知奇迹非但沒接，反而一抹堆著三層肥肉的下巴，神色鄙夷道：

「多少人花費千金想進我家而不得，你這是打發要飯的呢，拿來吧！」

話音未落，突然迅速出手，抓向裝著靈藥的褡褳，袁熲雖然反應慢了半怕，但是土波還在褡褳另一邊，袁熲怎可能讓其奪去，想也不想就拉住中間。

嘶啦！

山野麻布本就脆弱，哪裡能經受這等暴力，立馬發出一聲哀鳴，一分兩半。

如此粗鄙的景象出現在此處，這讓奇凡頓感恥辱，袁熲的不識好歹讓他更為惱怒，所以他用略微低沉的聲音道：

「奇迹，去取五兩銀子給他，日後不要什麼人都帶進來，徒增聒噪！」

後半句是警告柳風雲的，這讓柳風雲面色一滯，連忙拱手稱是。

強行塞給袁熲五兩銀子，奇迹就以完全強硬的姿態將袁熲踹倒，立馬就有僕從上來，將袁熲提了出去。

眼見袁熲被提出外面，柳風雲目光一閃，暗暗瞥了牛二一眼，牛二得令，悄悄起身，朝外面走去。

奇凡雖然淡淡瞥了一眼，卻因為靈藥在手，便不再理會。

再說袁熲被提出去，兩個僕從就來搶奪袁熲的銀兩，好在牛二一聲輕咳，將兩人的行為制止。

他接過小菊手裡那套剛剛漿洗的青衫，上面增加了更多補丁，應該是有人給袁熲縫補的。

竹門外，牛二一臉不在然地看著袁熲，猶豫許久，才開口道：

「這是你的衣物，趕緊走吧，走衙門往北不遠有客棧酒樓，這些地方有馬車可租用，你還是儘快出城走遠吧！」

聞言，早已被今日所受之辱氣的三屍暴跳的袁熲眼中露出僅有的清明，牽強一笑到：

「謝謝你，牛大叔，我知道你的難處，沒事，是我自不量力，我就不該來的！」

現在，袁熲才知道當初柳風雲百般勸阻是為他好，不過袁熲反應有些太晚。

不過也沒事，人沒死，一切都不算太晚！

『今日之辱，血肉相償！』

抱著這樣一個執念，袁熲出現在了牛二所說的客棧處，這裡果然有無數馬車。

在這裡，袁熲躊躇猶豫了許久，雖然是要出城，但他居然不知道去哪。

高老莊有高粱高雲高才三人，那些個都是希望他早死的人，可除了高老莊，袁熲別無他處可往。

猶豫了許久，袁熲看向夕陽下的蒼茫山影，很快就有了決斷。

去福陵山深處！

要是有人在此，一定會罵他瘋了，不錯，他是瘋了，他不願再這般四處碰壁，受盡屈辱，徒耗時日，與其這般，不如來一次最後的豪賭！

成，他與土波都活；敗，他與土波都死！

夕陽下，一輛馬車望北而行，沿著平整的官道一路急行，獲得十五文大錢的車夫格外賣力，車馬粼粼，駛向遠方。

殘血夕陽下，留下一個火紅的模糊虛影，隨風蕩漾，漸漸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