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8章 夕陽紅

第二天早上，兩個人睜開眼的時候，全身被覆蓋了一層大雪。

黃鷹晃了晃腦袋，頭上的雪就撲簌簌落下，女人身上的雪也撲簌簌落下。

「你醒了？」小鳳娘問。

「你夜兒個，就這麼抱了我一夜？」黃鷹問。

「嗯，你發燒了，精神好點沒？」

「嗯……。」黃鷹點點頭，精神果然好多了，可燒依然沒退。

「天這麼冷，你躺著別動，我去撿點柴禾，生一堆火。」女人攙扶老頭兒躺下，立刻走出了山洞。

黃鷹擔心她出危險，還吩咐一聲：「小心狼群！！」

「知道了……。」

小鳳娘沒走出多遠，只是在附近撿了好多乾柴，抱回山洞子，一堆篝火果然燃燒起來。

嚴格地說這不是一個山洞，而是一段山崖的峭壁下面，只不過凹進去很多，但總算能抵擋凜冽地寒風。

外面的雪已經停止了，地上沒有留下啥腳印，大雪等於保護他倆的行蹤。

小鳳娘撿乾柴的時候看到了一種乾枯的闊野草，那種草他認識，就是人們常說的板藍根。

板藍根是可以退燒的，但必須要放在鍋里熬煮。

這附近啥也沒有，只有石頭，於是，老婆兒就搬一塊凹形的石頭放在了火堆上。

她又從外面用衣襟包了幾捧雪，放進了凹陷的石頭裡，石頭加熱，裡面的水就沸騰起來。

她把那些板藍根洗凈，放進了開水裡，很快葯就等於熬好了。

等到水溫不涼不熱，她就用自己的嘴巴含一口葯，來喂老頭子。

黃鷹喝了幾口，立刻大吃一驚，問：「你……咋知道這東西能治病的？」

小鳳娘說：「是天賜，從前天賜總用這東西熬藥喝，說這叫板藍根，別管葉子和根，熬成水喝了都可以治病。他家是祖傳的中醫。」

黃鷹點點頭終於明白了。

他跟楊天賜不熟，但是卻跟楊招財熟悉，五十年前，楊招財就是民兵連里的小醫生，懂得各種藥理，他孫子當然也會了。

有了開水，有了葯，黃鷹的臉色就好了很多。

小鳳娘問：「老田，咱要到哪兒去？」

黃鷹說：「現在哪兒也去不成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只能躲在山裡養傷，等我好了才能帶你出去，你要是後悔，可以自己走……。」

女人說：「俺不後悔，你在哪兒，俺跟你在哪兒。可這附近沒吃的咋辦？咱倆會餓死的。」

黃鷹說：「不怕，我教會你設置陷阱，然後再教會你捕獲獵物的辦法，今天傍晚，咱們就應該能吃到新鮮的兔子肉。」

「啊？真的？那太好了。」

黃鷹說著，讓小鳳娘拿過來幾根樹枝，那些樹枝經過他的手一擺弄，就成為了一個很小的捕獸夾子。

這種架子專門用來捕捉野兔。

黃鷹又告訴女人，如何尋找兔子的腳印，在什麼地方下夾子。

小鳳娘聽了以後，就按照黃鷹的辦法，將小型的捕獸夾子放在了合適的地方。

果然，四個小時不到，一直肥壯的野兔就被套進了夾子里，成為了俘虜。

小鳳娘將那隻肥大的兔子拿進山洞，黃鷹又從懷裡拉出一把小刀，將兔子皮剝了，然後兩個人放在火堆上燒烤。

一陣陣兔肉的香氣在山谷里瀰漫，崖壁就顯出一種家的溫馨。

小鳳娘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溫馨了，她樂意跟黃鷹在這兒過一輩子。

黃鷹的腿傷還沒好，暫時不能走動，老婆兒就弄來好多乾草，鋪在他的身下，不讓他著涼。

起初，黃鷹被狼咬傷的地方出現了紅腫，畢竟狼牙是有毒的，但是喝過板藍根的三天以後，他的傷口就開始結痂，痊癒，燒也退了，勉強可以站起來了。

這時候，他就問小鳳娘：「妹子，你的真名字叫啥？」

小鳳娘猶豫半天才問：「我叫啥來著？好像叫小五吧。」

黃鷹一聽，有點想笑，問：「你自己叫啥名字，都忘了？」

小鳳娘說：「是啊，三十多年沒人喊過我的名字了，我做閨女的時候，人家都叫我五妹，因為我姐妹五個，我是最小的。

再後來嫁給滿倉，他總是叫我當家的，燒火的，做飯的，屋裡的，炕上的……。

再後來有了小鳳，大家全都叫我小鳳娘了，至於真實的名字，所有人都忘記了，我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黃鷹一聽，立刻收斂了笑容。

山裡的女人還真是這樣，沒出嫁的時候，名字就是個代號，出嫁以後，好多人的真實名字真的就忘記了。

大家都是喊某某媳婦，某某娘，某某家裡的，誰誰炕上的。

這麼多年，他死去的老婆子真名字叫啥，他也忘記了。

鄉下的女人還是卑賤，沒地位啊。

「跟了滿倉，你……幸福嗎？」黃鷹問。

小鳳娘抬手撩一下花白的雲鬢回答：「啥幸福不幸福的？老了，湊合過吧。

「滿倉有沒有打過你？」黃鷹又問。

「沒，他老實，三腳踢不出一個屁。」

「那你跟小豆子相好，他知道不知道？」

「知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去山西的煤窯打工，死在了礦井的底下。」

「嗯，滿倉是個好人，小鳳也是個好丫頭……如果有來生，我也希望有個這麼聽話的閨女，有個像天賜那麼好的女婿，真是做夢都能笑醒了……可惜沒機會了。」

小鳳娘一聽，眼淚又下來了，說：「那你這輩子就把她當親閨女，把天賜當親兒子，別再跟他為敵了，將來你死了，我讓倆娃給你披麻戴孝，摔盆子。」

黃鷹問：「我有那個福氣？」

老婆兒說：「你有，你有，只要你聽我的話，他們就是你親娃。」

黃鷹知道小鳳娘想感化他，也想化解這段恩怨。讓他忘記喪子之痛。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善良的女人，對一個逃犯這麼好，還把身體跟命給了自己。

他咋能不珍惜？瞬間把小鳳娘抱在懷裡說：「好，我忘記那段仇恨，跟你好好過，如果上天眷顧的話……。」

黃鷹忽然後悔了，後悔自己幹了那麼多傻事兒？

為啥要在梨花村殺死那兩個保安，還有一個園丁？為啥在旮旯村要殺死小豆子爺兒倆？

為啥要殺死啞巴女人的男人？

如果這些都沒有，他完全可以跟小鳳娘快快樂樂度過餘生。

現在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可該如何是好。

小鳳娘說：「老田，要不然……你去自首吧，相信上面會給你寬大處理的。」

黃鷹一聽，立刻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說：「晚了，啥都晚了……我作孽太多了，殺的人也太多，沒有回頭路了，投案自首，也是個死……。」

「但投案，你至少會死得安生一點啊……」

「不不不！我絕不會自投羅網，我還要跟你好好過日子，快活一天算一天。」

換上別人說這話，他當場就把對方殺死了。可這話出自小鳳娘的嘴裡，他只能搖頭。

小鳳娘嘆口氣：「看來你還是執迷不悟啊……。」

女人不再說了，也不再勸了，她更不會走，就那麼伺候著黃鷹，眨眼七八天的時間過去，他完全可以站起來走路了，傷口的結痂也脫落了不少。

第九天午飯以後，黃鷹自己背著手走向了山那頭，不多會兒的功夫回來，竟然抓回來一隻黃羊。

那隻黃羊很肥大，足足有一百五六十斤。

小鳳娘簡直佩服得要死，想不到黃鷹野外生存的經驗這麼好，根本不用擔心挨餓。

有了這隻羊，他倆完全可以在大山裡度過一個美好的冬天。

女人還把山洞簡單收拾了一下，黃鷹做了石桌石椅，一個小家就那麼形成了。

這十來天的日子，他倆是幸福的，玩起了夕陽紅。男耕女織，好像一對多年的老夫妻。

別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全嘗到了家的快樂。

白天，黃鷹出去打獵，小鳳娘就在山洞裡縫縫補補，燒菜做飯。

晚上，他倆就在山洞裡的乾草堆上干那些不三不四的貓狗事兒。每一次黃鷹都能讓女人滿足。

愛情不分年齡，不分國界，這完全是一種幸福的田園生活，簡直是個世外桃源。

事情的轉變，是他們隱居在山洞裡的第十二天。

目前，已經距離楊天賜的兒子楊田田百天的宴席只有半個月了。

貓兒鎮一片繁榮，酒席宴不斷，跟H市的警方依然在搜索黃鷹的下落，根本沒有停止。

公家的人不但用上了特警，還用上了獵犬。

他們從大山的這頭搜索到那頭，又從那頭搜索到這頭。

特別是三個從H市來的特警，已經追在他們後面幾個月了。

啞巴女人的死鬼男人，就是這三個特警發現的。立刻通知了L市的警方。

他們又順著黃鷹跟田海平的足跡找到了附近的大山上。

這一天，小鳳娘正在山洞裡縫補衣裳，火堆上凹石里還在熬煮稀飯，三個陌生的男人就靠近了山洞。

「大嬸，大嬸啊，我們幾個是追捕逃犯的，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啊？」三個制服男說著，將一張照片拿出來讓她看。

小鳳娘一瞅，心裡就是一緊，因為上面正是黃鷹的照片。

她立刻搖頭，說：「沒有，我從沒見過這個人。」

制服男又問：「嬸子啊，你一個人生活在這兒？你家裡人呢？」

「俺家裡沒人，就我自己。」女人沒辦法，只好撒謊。

另一個制服男問：「不對！你一個女人家，咋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住進了山洞子，有沒有身份證？」

女人再次搖頭：「沒，俺不知道啥是身份證。」

「那你住在這兒多久了？」

「有幾年了吧，俺喜歡這兒的清凈。」

三個制服男還是不信，就裡裡外外搜索，竟然發現老婆兒縫補的是一個男人的衣服。

他們感到了不妙，不想走了，一定要瞅瞅那個男人是誰，說不定就是上面要拘捕的逃犯。

「嬸子，我們走累了，能討碗熱水喝喝嘛？」其中一個男人問。

「行，行，可惜我們這兒沒有碗。」

「沒事，我們帶來了水杯……。」三個男人一點都不客氣，竟然一屁股坐下，紛紛開始灌水喝。

小鳳娘的心裡嚇壞了，非常擔心，害怕黃鷹跟他們碰面。

要不然又是一場大戰，就憑這三個人，非死在黃鷹的手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