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突入回憶(終)
第二日一大早,朱雪槿已經整裝待發,乾淨利索的立於帳篷之前,準備叩門向陽寒麝請安的工夫,一旁守衛的士兵卻對著朱雪槿拱手,開口道,「朱姑娘,大皇子已前往高侍衛所在之處,要小的通知您,到了之後也速速趕去。」
「謝謝這位大哥。」朱雪槿一面拱手言謝,一面扭頭抓緊就走;抬頭望了望日頭,這會兒太陽尚有半個隱藏於山中,也就是個卯時左右的樣子,陽寒麝昨夜休息的時候已近子時三刻,怎生起的這樣早。
朱雪槿匆匆趕到的工夫,張三已經被鬆了綁,且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高品軒陰沉著臉色立在一側,倒是頗有幾分陽寒麝的風範;朱雪槿幾步上前,對著陽寒麝拱手問安,陽寒麝頷首,后扭頭對張三道,「人齊了,走。」
張三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頭,每每經過一排士兵前,便吹個口哨,十足的流里流氣;陽寒麝與朱雪槿在其後默默跟隨,沒人說話;張三走出老遠,還回頭,笑嘻嘻的望了望已經快看不清人影的高品軒,后一面走著,一面道,「你們這個高侍衛,還真是極盛氣凌人,我張三最看不慣他這種人。」
陽寒麝與朱雪槿沒人搭他的話,也沒人理他。張三覺得無趣,便也不再說,只是心情不錯的走在前頭。他身後的可是夏國大皇子,不管怎麼說,昨夜的奇襲雖然沒有湊效,但他可是安穩無恙的救下那些弟兄,自己也毫髮無傷的回了來,又順道帶回了夏國大皇子,這是怎樣的大功一件呀。
朱雪槿與陽寒麝這一路都在觀察著地形;此處已經位於夏遼邊境,或者說,再向前,便已經是遼國境內,歸遼國管轄;四周都是黑蒼蒼的大山,山間羊腸小路,一不留神,極容易迷路。或許這也是這些賊匪選此為址的目的,若行軍至此,遭遇賊匪從上向下的伏擊的話,別說是三千士兵,三萬都要葬身於此。
終於在群山之中,一處陡峭的山腰上,一個寨子的模樣逐漸顯現;朱雪槿的手不經意的就放在肩膀上背著的弓上,這一細節被張三瞧見,他忍不住笑道,「一會兒到了寨子口,你們二人都不能帶任何武器進去。」
沒有武器傍身,那不是羊入虎口?朱雪槿的心一下便緊了起來,開口道,「為何不讓帶武器,難不成你們賊寨那樣龐大的人口,還怕我與大皇子兩個不成?」
「規矩就是規矩,我知道你向來深諳兵法,不過激將法這一套,對我無用。」張三說著,吹著口哨走在前頭;陽寒麝與朱雪槿雙雙對視,默契的發現彼此的頭頂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不少人,那黑壓壓的一片,像是給大山鑲了一層黑色的邊。
陽寒麝深深吸了口氣,既然他敢來,便已經想到了一切後果,「交也可以,你只記得,必須帶我見到你的老大。」
「我們大哥想要見大皇子的執念,可是要大過大皇子的。」張三說著,這一次,口哨的聲音極大;四面八方響起了雷動一般的歡呼聲,因為有些混亂,朱雪槿大約能聽到的就是他們在慶賀著張三的無恙歸來。
在寨子門口,不負眾望的,朱雪槿和陽寒麝被一群賊匪包圍起來,兩人將武器紛紛放下,見那些賊人徑自笑的開心,陽寒麝毫無反應,依舊冷著一張臉;朱雪槿可是氣的要命,她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不過事已至此,除了隱忍之外,他們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望在身後偷偷跟隨的高品軒,能夠在關鍵時刻出來,最起碼,要救下陽寒麝才是。
這種不安和不詳的預感已經將朱雪槿完全籠罩,倒是陽寒麝,依舊冷冷淡淡的,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干,只是對一旁不知何時也跟著歡呼起來的張三道,「帶我去見你們老大。」
就連朱雪槿都已經變得有些手足無措,可陽寒麝依舊如此冷靜;張三心中有了自己的算計,屏退一干圍上來的賊人,后道,「那便請吧。」后自行在前引路;這裡可是他的地盤了,陽寒麝和朱雪槿已經猶如刀俎上的魚肉,諒他們二人也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反正武器都已經被繳了。
「喂!」才走出三五步的樣子,陽寒麝忽的這般冰冷的開了口;這一次,可不是什麼冷淡的語氣,而是帶著明顯的警告,對著身後不遠處拿著他的寶劍開始比比劃划的賊匪,陰冷道,「別動我的寶劍。」
只這一句,那本來還比比劃划的賊人忽然嚇得寶劍脫了手,陽寒麝身上天生帶著的那種王者的霸氣,讓人忍不住的臣服,這一點,朱雪槿深有體會。見那賊人悻悻的撿起寶劍,倒是沒有繼續比比劃划,而是不再看陽寒麝,陽寒麝這才接著跟張三一路向前行,面色陰沉的很。
「大皇子似乎很在意您的劍。」朱雪槿說著,忽的念起陽寒麝在皇子所的房間之中,收藏了很多寶劍;可在她印象里,他一直不離身的,便是這一把——也不是從不離身,他曾經借過自己一次,就在那次對於殷國王宮的屠殺中。
「這是母親所贈,意義非凡,輕易不喜讓他人觸碰。」陽寒麝說著話的工夫,也能讓人聽得出,他的確已經處於暴怒之中,只不過一直在隱忍,但是似乎也快要到極限了。
這柄寶劍,是敬妃還被稱為鐵血公主之時,馳騁沙場所用之劍,她用她引導了多少場的勝利;這也是陽寒麝從小便最渴求最想要的禮物,敬妃終於在陽寒麝十二歲的生日時候,親手交給了他,從此之後,他如何都不願離身,就算是武道老師親自教授,他也不願讓老師碰到這柄寶劍,畢竟,這算是他最珍貴的東西。
借給朱雪槿那一次,是第一次的意外;而這一次,便是第二次。若說第一次他是心甘情願,他是為寶劍飲血,可這一次,他可當真是心不甘情不願了,也難免心中有些煩躁。朱雪槿見此,微微嘆了口氣,對陽寒麝道,「大皇子莫要焦急,一切待我們見過他們的老大之後,再作定奪吧。」
朱雪槿越想張三昨夜的話,以及今日的表現,便越覺得不對勁;今日的他,種種作為,似乎都特別刻意,好像在試探著什麼一般;念及此,她倒是完全忘記了陽寒麝向來不喜與別人太過接近,反而特別的靠近了他,用最低的聲音道,「大皇子,你可覺得這張三,今日與昨夜好像判若兩人?」
朱雪槿似乎與其他所有人都不同,陽寒麝不會對她的靠近有任何的不適感,這是對敬妃都沒有過的;他也微微低了聲音,回道,「他好像故意的在惹怒我們。」
故意?沒錯,這種感覺非常強烈。朱雪槿頷首,接了話道,「他到底是想試探什麼?試探高侍衛是否在身後?」
「不像是如此,」陽寒麝說著,眼神卻一直追隨著前方不遠處的張三,「他們似乎對我母親很是敬佩,昨夜說到之時,你可曾見到張三眼中泛起的漣漪?」
自然見到了,朱雪槿頷首,道,「且聽聞張三話意,似乎他們之前好像追隨過敬妃娘娘一般。如若真的是這樣的話,一會兒的會面應該不會有什麼殘暴的場面了。」
說歸說,猜歸猜,一切都要等事實放在眼前才是。所以當朱雪槿和陽寒麝兩個站在賊匪首領面前,看著對面坐在虎皮椅子上,年紀同樣四十上下,可卻乾癟的像個小老頭兒似的男子時,都是一副訝異的樣子——沒錯,這一次,連陽寒麝都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神情了,這哪裡有一個首領的模樣,似乎他隨便一掌拍過去,這男子都要隨風飄上一陣。
若不是張三的那句「大哥」出口,兩人還是反應不過來;張三卻恭恭敬敬的對那男子拱手,道,「這妞兒是朱烈的女兒朱雪槿,我們並不陌生;而這位公子,正是夏國大皇子,也是此番敵軍主帥。」
張三對著首領介紹完朱雪槿與陽寒麝,這才對著他二人道,「這便是我們的大哥,我張三說到做到,沒錯吧?」
「就你二人前來?膽子也是不小。」首領嘴角橫過一絲冷笑,后不待兩人開口,直接大聲道,「來人,給我把他們兩個綁起來!那些先回來的人可是說了,昨夜被五花大綁的放置於軍營中,今日,我便先為他們出這口惡氣!」
「誰敢!」陽寒麝驀地將這二字吼出口,倒是當真驚著了已經圍上來的賊匪們;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為陽寒麝所震懾住了;張三趁機到了首領身旁,對他耳語幾句;首領聽完之後,眼睛驀地瞪得老大,再度開口間,語氣也緩和了許多,「先都退下。」
眼見著圍上來的一群人都退了下去,朱雪槿提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再回望首領的時候,卻發現首領的眼中竟與昨夜的張三一般,泛著漣漪,此時此刻,她是越來越肯定,這二人——不,可能算上這整個山寨,可能都與之前的鐵血公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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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在下向崑崙。」文質彬彬的向崑崙對著陽寒麝拱手,接下來說的這句話,卻讓陽寒麝與朱雪槿都驚呆了,「也曾是鐵血公主的軍師。」
敬妃的軍師……如今淪落到此做賊匪?朱雪槿不禁唏噓,忍不住開口道,「這位向叔叔,何以淪落至此……」
「何談淪落,」向崑崙微微笑著搖搖頭,「這本就是鐵血公主曾經的夢想,不過是遼國拋棄了她,可我們永遠不會拋棄她,她無法完成的夢想,我們會繼續替她完成。」
「這位夏國大皇子正是鐵血公主之子,如今鐵血公主已經嫁入夏國王宮之中,你們若一直如此,困擾的也會是你們曾經最最崇拜的公主。」朱雪槿說著話的工夫,餘光卻一直瞟著一側的陽寒麝;因為她非常敏感的發現,剛剛陽寒麝的眼光中有一剎那的閃亮,不知是否想到了什麼。
「大哥,三弟,我可否單獨與大皇子談談?」向崑崙並未理會朱雪槿這番明顯籠絡的話,而是回過頭,這般對李治與張三說道。
李治自然明白向崑崙之意,頷首的工夫,向崑崙對著陽寒麝做了「請」的姿勢,意在讓他與自己一道出去。朱雪槿對著陽寒麝搖搖頭,如今就算李治三人都說明從前是敬妃的手下之人,向崑崙看起來還是敬妃的親近之人,但是空口無憑,朱雪槿實在無法相信他們,自然也就不放心陽寒麝這般跟著向崑崙前進,誰知道前方到底是否為陷阱,她怎能讓陽寒麝自己犯險。
「我要與朱雪槿同行。」陽寒麝明白朱雪槿的意思,也默認了她的想法;接著這般對向崑崙道,「我二人既一起來,自然何時,發生何事都要在一起,不能分開。」
向崑崙深深的望著陽寒麝,繼而道,「如果我要與你相談的,是公主的私事,你可也願意與這位朱姑娘分享?」
「我對朱雪槿,坦坦蕩蕩,無所不言。」陽寒麝回應了向崑崙的話,絲毫不以為意道,「既然我選擇信任她,便是事無不可對她言,也不必勞煩你多番費心。」
坦坦蕩蕩,無所不言。這八個字聽在耳中,忽的讓朱雪槿心裡生出一陣陣的感動。向崑崙搖搖頭,道,「既然如此,那二位隨我來。大哥,三弟,我等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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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雪槿只覺得自己都快要被陽和煦緊緊抱的窒息過去,聽著那些話從她耳旁傳來,帶著哀怨,帶著不舍;可她又何嘗不是如何。但事已至此,饒是僵硬的雙手再想回擁了面前心愛的人兒,朱雪槿還是微微帶著些冷意的開了口,說出的話,讓她自己都覺得心寒,「八弟,請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