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突然出現的陽寒麝
顧不上其他,陽和煦也不知哪裡來了勇氣,顫抖著俯身撿起地上跌落的雁翎刀,后雙手緊緊的抓著,死死咬著牙——這個節骨眼兒上,若一直逃避、若再不勇敢面對的話,如何對得住為了他們的生而心甘情願且毫不猶豫奉上自己生的朱雪槿!
「我……不會讓雪槿失望!」陽和煦只感覺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什麼在填著、壓著、箍著,緊緊的連喘氣都有些費力;他不清楚這種情緒、或者說心緒是為何,究竟是恐懼、是緊張還是其他的什麼他並不了解的領域,如今他唯一堅定的就是,一定要活下去!
而反觀同樣意識到朱雪槿可能已經因他們而仙逝的陽玄聖,卻是嘴唇哆嗦著,好像拚命的想說話,卻最終無言可吐;本來白皙的面龐如今死灰一般的顏色,只有兩眼不停的閃動,始終難掩驚惶之意。
儘管能看清眼前的戰況,榮天瑞卻只覺煩躁不堪、痛苦不已,彷彿渾身的血液全部流入心府一般,煎熬的幾乎無法忍受。
「八皇子,四皇子便暫時由你守護。」
榮天瑞將肩上斗篷高高一揚,咬牙切齒的吐完這幾個字之後,便飛身而出。下一瞬間,地面上枯葉飛、濕泥濺,榮天瑞那靚藍色的身影與銀白色的劍影交織,貫穿如電,寶劍在衝上來的三名賊人頸部急速劃過,綻放出一朵朵血色之花;劍影幾次漂浮,刀鋒幾次凌厲,一名賊人死心不改,即便脖頸處已經血流如注,卻依舊努力拖著刀向陽和煦與陽玄聖所在的方向掙扎爬行,身後留下一攤觸目驚心的血痕。陽玄聖嚇得渾身顫慄,抖的篩糠一般;陽和煦卻蹙著眉頭高高揚起雁翎刀,眼中初次流露出令人徹骨心寒的顏色,后刀尖向下,毫不留情的向著賊人的后心房用力刺了去!
「八弟!」
陽玄聖捂著嘴驚呼出聲,嗓音飆升的有些尖銳;他如何都想不到,昔日里善良天真的陽和煦,竟會有如此兇殘的一面;陽和煦抽刀回頭,面上有著賊人的點點血跡;目光之中似有千年不化的冰山,開口間,語氣都讓陽玄聖忍不住的顫抖,「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可這一次就算是為了雪槿,我也一定要活下去。」
陽玄聖眼見陽和煦這般,心裡也不知作何感受;才想說什麼的時候,卻見陽和煦的表情忽的怔住,那冰山一般的神情似是瞬間融化,再后,但見他咬著下唇,冰融成了淚,淚卻也只是在眼圈之中打轉,堅持著並未落下;陽玄聖順著陽和煦眼神所在的方向望了去,卻見朱雪槿落湯雞一般的從馬車中一躍而下,拉開弓弦,第一箭便正中想要從後方偷襲榮天瑞的賊人。
聽到身後賊人悶聲倒地,榮天瑞冷冷回頭,卻見穿透那賊人胸膛的武器正是箭矢;榮天瑞的心突然激動且熱烈的跳了起來,抬眼望去,看起來有些狼狽、渾身上下濕噠噠的朱雪槿已經再度搭弓射箭,在不遠處對他頷首,口中大聲道,「天瑞哥哥,想不到幾年之後,我們又有並肩作戰的機會了!」
榮天瑞的嘴角忍不住上揚,登時信心滿滿的「嗯」了一句,再度回頭對拼時,雖依舊賣了力氣,卻不再以命相搏;他知道,他這條命,必須留著;日後要保護之人除了陽和煦與陽玄聖,還要多加一個朱雪槿——此番再見,榮天瑞已經暗暗下定決心,絕不要再度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這一次朱雪槿倒是恢復了她百發百中的本事——畢竟這會子賊人與她的距離正是她理想之中的最佳;而且那些賊人又被榮天瑞糾纏,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她只要在後方安心支援便是。這樣一來,十幾人倒是容易解決的多了;眼見著一個接一個的倒下,至最後全滅的下場,朱雪槿鬆了口氣,奔到幾人身邊,謹慎的上下盯著他們看了半晌,這才笑笑,道,「見你們都安然無恙,那就好了。」
「這句話該我說才是,」榮天瑞心疼的看著渾身濕透、在冷風中忍不住瑟瑟發抖的朱雪槿,忙摘下自己的披風給她繫上,「你剛剛也太逞強了,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我如何向朱伯父交代。」
「我們回馬車上候著吧,雪槿這般,一會兒定要著了涼。」陽玄聖見朱雪槿的嘴唇已經有了些發紫的跡象,雖然心還在微微顫抖著,從剛剛的戰鬥中回不過神兒來,卻也不無擔憂道,「待一會兒朱將軍回來,我們便去最近的城鎮,雪槿這樣子,該好生休整幾日,我們暫時不要趕路的好。」
「我身子強壯著呢,四皇子不必擔心,」朱雪槿搖搖頭,婉拒了陽玄聖的好意,她怎能以自己的小事來耽擱夏國兩位皇子寶貴的時間;別看對陽和煦總是不冷不熱的,但這一點,她心中明白的緊,「不過回馬車上也好,剛剛我已仔細觀察過,四周該是沒有窩藏的賊人了,我們謹慎著等爹回來便是。」
幾人皆無異意,便準備離開;可誰知當真是受到了太大的驚嚇,再加上於屍體之中行走,才向前沒幾步的工夫,陽玄聖的雙腿便有些發軟,若不是一旁榮天瑞眼尖一把扶住,他當真是跌倒在滿是屍首的地上了。就這麼雙雙一前一後的又走了一段路,陽和煦忽然鼻子聳動了下,后停住腳步,半天沒動過;朱雪槿離他最近,見他如此,便也停住腳步,不解開口問道,「八皇子,什麼事?」
「有一股……很奇怪的香氣,你們聞不到嗎?」陽和煦眨巴著眼睛,他好香喜香,夏王宮內的香,有一部分都是他親自調製的,所以對味道尤其敏感。
「奇怪的香氣?」朱雪槿暗自思忖著,總覺得不對勁;後幾乎是立刻捂住陽和煦的鼻子,也同時對前方不遠處的榮天瑞與陽玄聖道,「快,快捂住鼻子,不要吸取這種氣味!」
只是此時說起,為時已晚,離這香味最近的陽和煦已經開始身子癱軟,毫無氣力,很快便倒在了地上;朱雪槿本想伸手拉住他,卻因此跪倒在陽和煦身邊,渾身灌了鉛一樣的沉重;陽玄聖與榮天瑞同樣如此,軟趴趴的倒在地上,連以手臂支撐著起身的力氣都無。
「這些賊人當真是有備而來,」榮天瑞雖動彈不得,雙眼卻謹慎的四下望著;剛剛因為朱雪槿的突然出現,他情緒起伏過大,倒是對這些賊人的死傷人數而大意了,「八皇子,雪槿,你們……喂,你想做什麼!」
一名本來已經被認為是屍體的賊人,掙扎著起了身,以雁翎刀為支撐,渾身浴血卻搖搖晃晃的走到離他最近的陽和煦身邊,完全不理會榮天瑞的怒喝,依舊刀身揚起,用盡最後的力氣,對著陽和煦的胸口便刺了下來!
陽和煦痛苦的閉上雙眼,就在他以為他的生命已經走向終結的工夫,一旁的朱雪槿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轉身翻到了他的胸前,速度之快,讓那賊人都無從反應;而那用力刺下的刀,便直接插入朱雪槿的右肩,發出了悶悶的一聲響。
「噗——」
「呃——」朱雪槿當即便冷汗下落,肩膀上傳來的痛楚無以復加,她死死咬著牙,吸了口冷氣,並未有一聲痛呼;那賊人似乎並不放棄,搖搖晃晃的也未鬆手,想著刺透朱雪槿的右肩,刀尖便可直抵陽和煦的心房;卻驀地發現受到那香影響的不止面前四人,尚有自己,此時,他算是體會到何謂自作孽不可活了。所以儘管依舊死死抓著雁翎刀,他的身軀卻開始不自主的向後倒去;而刀也隨著他的軌跡,重重的在朱雪槿的肩膀至手臂,手臂至手腕,手腕至指尖,長長的蔓延,血液幾乎成行的是噴薄而出,於她斗篷之上,綻出朵朵紅蓮。
陽和煦眼見著朱雪槿的臉色由蒼白變至灰青,卻始終未吭一聲;濕漉漉的頭髮胡亂的貼在她的額頭上,雙眼因疼痛而充血,紅的驚人,眉頭擰做一團,牙齒咬的吱嘎作響,看得出,忍痛忍的十分辛苦;后她終於支持不住,雙眼一合,頭無力的垂在陽和煦的肩膀上,心跳較之前都微弱了許多。
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當陽和煦終於反應過來的工夫,嘴唇都被咬出了血,眼淚沿著臉龐連線落下,一旁的土地已經有了濕潤的土坑;他顫抖著、用儘力氣抬起手,放在已經痛的昏過去的朱雪槿肩膀上,那種粘稠的感覺讓他幾近椎心泣血;再揚起之時,那一巴掌的緋紅晃得他整個人痛心徹骨,正如落入冰窖之中,從心頂涼到了腳尖,又似乎陷入了萬劫不復的痛苦深淵。
「雪槿,雪槿……」陽和煦叨叨念著朱雪槿的名字,手無力的垂到一旁,香氣越漸濃烈,已經開始奪取他的意識;他側著頭,臉龐蹭到朱雪槿凍得冰冷的耳;他想張開雙臂,以身體為朱雪槿取暖,只不過卻再沒這個能力了。
***
「我記得我那時會發瘋,也記得你為我擋下那一劍時,劍插入你肩膀的悶響,還有那一直在午夜夢回,都無法逃離的噩夢,」陽和煦想要伸出手來,捧起朱雪槿為他而傷的手臂,可是手停在了半空中,還是沒有勇氣繼續,后訕訕的放了下去,何其突兀,「那件事情已經過了很久,可我卻從未有一刻遺忘。我不會遺忘自己是如何的在意你,更不會遺忘自己是如何的無能。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去,我要證明自己。不是為給你看,只是想讓自己不要再做那樣的噩夢。」
「可是八弟,那是血腥的戰場,與那一次只是寥寥數個殘兵不同。」朱雪槿再三的想對陽和煦解釋,焦急的心情已經溢於言表,只是陽和煦低著頭,卻不再說一句話。朱雪槿當真也是沒辦法了,上前一步,死死的抓著陽和煦的肩膀,對他稍微大了聲音道,「陽和煦,你抬起頭,看著我!」
不是那麼疏遠的喚著「八弟」,而是喚出了自己的全名;這一刻,陽和煦好像滿血復活了一般,聽話的抬起頭,雙眼之間似是流淌著一泓清水,水中清清楚楚的映著朱雪槿的倒影,他開口,似乎還帶著猶疑,帶著歡喜,「雪……槿?」
「聽我說,」或許只能用這樣的辦法,才能夠讓陽和煦聽話;所以雖然有些為難,朱雪槿也唯有認真的望著他的雙眼,一方面要讓自己不要淪陷,另一方面,還要告誡道,「我從未求過你什麼,但這一次,我求你,不要出戰!」
「大半夜的,雪槿你與八弟在這裡,是否有些不妥。」朱雪槿話音才落,陽寒麝卻已經邁著強健的步子趕了來,且在抵達兩人身邊,陽和煦還一臉懵的時候,一把將朱雪槿狠狠的塞進自己的臂彎里,好像宣誓主權一般。
朱雪槿的心登時便跳到了嗓子眼兒,她本以為這般的離去,不會被陽寒麝發現,且也已經做好了警告過陽和煦就走的準備,可沒想到的是,陽寒麝還是這麼快便趕了來,她還真是小覷了陽寒麝。
而陽和煦,眼神一會兒定格在朱雪槿身上,一會兒定格在陽寒麝身上;陽寒麝話里的酸味如何明顯,他怎會嗅不到,況且,這個時候陽寒麝的出現,再一次的警醒著他,朱雪槿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不該再這般糾纏了——饒是再愛,朱雪槿也不會屬於他了。
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陽和煦的嘴角飄過一個苦笑,對著陽寒麝一拱手,如同往常那般恭敬開口道,「大哥切莫在意,一切皆是和煦的錯,和煦願……」
「和八弟無關,是我約八弟出來的。」朱雪槿打斷了陽和煦的話,絲毫不畏懼的與陽寒麝對視,儘管身子依舊被他緊緊的鉗制著。
「我自知八弟與雪槿不會有什麼問題,只不過天色太晚,雪槿也該與我回去了。」陽寒麝這般說著的時候,手又加了幾分力氣,看得出,儘管言語依舊帶著冷漠,可他已經是有些氣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