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放手

283、放手

「陽……陽寒麝,我勸你最好立即住手!」事到如今,朱雪槿唯獨能夠憑藉著自己唯一的一點理智,支撐著自己的頭腦,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晰,「你得到我的人又如何,我的心,永遠不會停駐在你這裡!我愛之人,唯陽和煦一個!」

朱雪槿這一字一句一字一頓,就像是一把把的利刃,一下一下的插在陽寒麝的心頭上。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對面前這個倔強的女子動了真情。那並非於對朱雪丹的一見鍾情,而是長久以來,對朱雪槿的欣賞的升華。他希望朱雪槿能夠站在自己身邊,他希望朱雪槿能夠真正成為自己的女人。不過,也都只是他希望而已。他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世上,他唯一馴服不了的人,就是朱雪槿。

念及這一點之後,陽寒麝彷彿霜打的茄子一般,登時就蔫了。也沒有了之前的氣勢,很快鬆開了朱雪槿,任由其起身,狼狽逃竄出去,后又將門死死栓緊。朱雪槿瑟瑟發抖的縮在寢宮的外廳之中,甚至將自己藏在了一個一人高的青花瓷瓶后,生怕陽寒麝改變主意,再出來把她拉回去施暴。

害怕,恐懼……一時間,最壞的情緒將朱雪槿團團圍繞,她似乎從未有過這樣的無助。透過窗欞的一絲光照,她能看到外面皎潔的月光;也不知為何,她的眼淚一下便奔涌而出,口中喃喃著,「和煦,救救我……」

或許這個時候,也唯有念著陽和煦,她才能感覺到一絲生活的希望。

*

將軍府的習武場,向來是榮天瑞常在之處;他沒有一刻忘記自己少時的承諾,也一直以「奮武將軍」四字為榮;不必與先生讀經之時,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此處消磨。陽和煦與陽玄聖來將軍府,就與回皇子所差不多,無視了一干福身問好的小奴,如入無人之境的從側門直接來到習武場。果不其然,兩人才入其內,便見一個背影正奮力拉弓射箭,而箭箭皆中靶心,可謂百發百中;陽玄聖還有些納悶,榮天瑞向來是用劍,何時弓術竟如此精通;而且見身影似乎也有些瘦小,話還沒出口,陽和煦已經興奮的沖了出去,一面喊著「奮武小郎君」一面飛也似的從背後將其抱住——如同往常見面時一樣,親密的像是親兄弟一般。

直到弓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陽和煦才發現,好像有點不對勁,似乎手臂觸到了軟軟的不可描述之物。他鬆開手,抓抓頭,才要說「怎麼幾天不見,你矮了不少」的工夫,已經被一個耳光扇的暈頭轉向、眼前直冒金星了;同時,一個女子凌厲的聲音響起,「你這小賊,我殺了你——」

「雪槿,切莫傷他!」

下一瞬間,陽和煦就感覺自己的手臂被用力的拉了一把,后整個人都撞到了一個寬闊的胸膛里;待他能夠看清事物的時候,卻驚得下巴險些掉了地——剛剛被自己抱住的哪裡是榮天瑞,而是一個氣呼呼的嬌俏女子;那麼那不可描述的柔軟不就是——

眼見著陽和煦的雙眼定定的望著自己的胸口,被喚作雪槿的小姑娘驀地羞紅了臉,彎腰拾弓,就要對著陽和煦來個「正中靶心」;榮天瑞忙擋在陽和煦面前,對著雪槿拱手搖頭道,「雪槿,這位是我國八皇子,絕對動不得粗。」

「哼!」雪槿嘟著嘴,手中弓卻並未放下,而是繼續恨恨的盯著陽和煦,那模樣像是要將其生吞活剝了一般。

*

「半夜三更,你又醉醺醺的,不好好休息怎麼還跑出來了!」

儘管已經是深夜,但因為地勢原因,北京城的確是比蘭陵要暖一些的;但陽和煦卻忽的感覺到一股涼意,轉頭去望,正對上朱雪槿那氣沖沖的模樣。陽和煦也不知怎的,本來獃獃的,卻一下就笑了,那笑容似春風一般,似乎能夠吹開千朵萬朵桃花;后在朱雪槿完全沒有反應能力的情況下,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口中迷迷糊糊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如果說第一次「接觸」是陽和煦的無心之失,這一次這說辭可站不住了。朱雪槿當即怒火攻心,用盡所有力氣一把推開陽和煦不說,還順手一拳重重的打在了陽和煦的鼻子上,那憤怒的有些走了音的語氣引來一干夜行人的側目,「我是你祖宗!」

陽和煦倒地前的一瞬間,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有沒有流出來倒是不清楚,因為他暈過去了。

「別裝死,快站起來!」朱雪槿氣還沒消,尤嫌不足的又補了兩腳;直到半晌之後,發現陽和煦依舊沒有醒來,她方才蹲下身,探了探陽和煦的鼻息和脈息,確定他並非偽裝后,才氣鼓鼓的如同剛剛架起榮天瑞一般,將昏過去的陽和煦架起來,憋著一肚子的氣、雙眼冒火的送他回了房中。

*

「噗——」

「呃——」朱雪槿當即便冷汗下落,肩膀上傳來的痛楚無以復加,她死死咬著牙,吸了口冷氣,並未有一聲痛呼;那賊人似乎並不放棄,搖搖晃晃的也未鬆手,想著刺透朱雪槿的右肩,刀尖便可直抵陽和煦的心房;卻驀地發現受到那香影響的不止面前四人,尚有自己,此時,他算是體會到何謂自作孽不可活了。所以儘管依舊死死抓著雁翎刀,他的身軀卻開始不自主的向後倒去;而刀也隨著他的軌跡,重重的在朱雪槿的肩膀至手臂,手臂至手腕,手腕至指尖,長長的蔓延,血液幾乎成行的是噴薄而出,於她斗篷之上,綻出朵朵紅蓮。

陽和煦眼見著朱雪槿的臉色由蒼白變至灰青,卻始終未吭一聲;濕漉漉的頭髮胡亂的貼在她的額頭上,雙眼因疼痛而充血,紅的驚人,眉頭擰做一團,牙齒咬的吱嘎作響,看得出,忍痛忍的十分辛苦;后她終於支持不住,雙眼一合,頭無力的垂在陽和煦的肩膀上,心跳較之前都微弱了許多。

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當陽和煦終於反應過來的工夫,嘴唇都被咬出了血,眼淚沿著臉龐連線落下,一旁的土地已經有了濕潤的土坑;他顫抖著、用儘力氣抬起手,放在已經痛的昏過去的朱雪槿肩膀上,那種粘稠的感覺讓他幾近椎心泣血;再揚起之時,那一巴掌的緋紅晃得他整個人痛心徹骨,正如落入冰窖之中,從心頂涼到了腳尖,又似乎陷入了萬劫不復的痛苦深淵。

「雪槿,雪槿……」陽和煦叨叨念著朱雪槿的名字,手無力的垂到一旁,香氣越漸濃烈,已經開始奪取他的意識;他側著頭,臉龐蹭到朱雪槿凍得冰冷的耳;他想張開雙臂,以身體為朱雪槿取暖,只不過卻再沒這個能力了。

*

榮天瑞將朱雪槿輕輕置於榻上,為方便宋仲景觀察傷口,還特意拿了一側的煙灰自團花軟墊,給朱雪槿墊在背後,以方便她舒服的坐著。朱雪槿對著榮天瑞感激的揚揚嘴角,榮天瑞卻是絲毫笑意也無,只緊張的退到一旁,眼神直直的盯著宋仲景,生怕他下一刻就把朱雪槿弄不見了一般。

宋仲景將藥箱放在床側,后動作熟練的將朱雪槿手臂上的紗布拆下來,一點一滴做的極為謹慎小心;榮天瑞見那尚帶著血痂又觸目驚心的傷口后,就像是風沙入眼一般,又傷又虐,直想落淚。距離宋仲景最近的朱烈,都聽得到他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嘆息了一聲后,朱烈開口,道,「好在那傷到槿兒的刀上並沒有毒,但傷口這麼深……怕是痊癒的話,需要一定時日吧。」

「痊癒自是無疑,可老朽擔心……唉,」宋仲景的這聲嘆息之中,惋惜的成分更多,「這刀痕甚深,丫頭的肩膀至指尖的位置,日後定要留下一道長長的疤痕了。」

饒是遼國女子的豪爽大氣舉世皆知,可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不愛美。想來朱雪槿本是纖纖玉手,伸出卻露出一道醜陋的疤痕,雖她向來不喜撫琴描畫、丹青書法,卻如何拉弓、如何弄劍;陽和煦簡直不敢想象若真的有那麼一日,朱雪槿該如何面對;他的頭嗡的一下,幾乎想也沒想,便急急道,「雪槿是因我才這般,我不嫌棄她的傷疤,我會負責,我會娶她,我……」

陽和煦此言一出,別說是朱雪槿,就連陽玄聖、榮天瑞、朱烈、以至宋仲景都愣了,陽和煦的語氣漸弱,臉一下憋得通紅,氣氛一度陷入惱人的尷尬;半晌,朱雪槿才紅著臉,本想大聲說,無奈發出的聲音就是那麼虛弱,小的要人努力的揚起耳朵才能聽得清楚,「誰要嫁給你啊,你當真是要氣死我才是!」

*

仿似黛色蒼穹灑下片片素白的花瓣一般,雪悠悠的飄著,結廬醫館外的街道雖已經有人打掃,但剛剛掃過便又很快堆上薄薄的一層;孩童們在其間笑著鬧著,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快活!朱雪槿一行四人走到兩匹健碩的棕色馬兒一旁時,馬鞍上已經疊了厚厚的雪。熟練的將雪掃掉,朱雪槿只左手輕輕一扶,便翻身上馬,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來。」

陽和煦望著朱雪槿伸向自己的手,臉微微紅了下,后緊緊握住;感覺到朱雪槿用力一拉,他也如同從前騎馬先生教的,巧用力氣,順力一躍,倒是也一下便坐了上去。

「嘶——」

可不曾想,陽和煦才坐上去,那馬卻好像受驚了一般,高高揚起前蹄,發出一聲聲鳴叫;陽和煦當時就呆愣住,驚得一把抱住朱雪槿的腰,生怕自己會就這樣掉下去,摔得屁股開花。朱雪槿緊緊蹙著眉頭,用力一拉韁繩的工夫,對著陽和煦大聲道,「不要夾馬肚,放鬆下來!」

「好,好!」陽和煦連連答應著,這才稍稍放鬆了自己的腿;果不其然,那馬兒很快便安靜下來。只不過就這一下,便弄得幾人都驚出一身冷汗。榮天瑞再三確定了朱雪槿這邊不會有問題,方才帶著陽玄聖一道上馬。有了陽和煦的前車之鑒,陽玄聖雖也有些緊張,但好歹馬兒一直是安安靜靜的;四人皆準備好之後,朱雪槿回過頭,對著榮天瑞道,「天瑞哥哥,這裡我熟悉,我在前頭帶路,你與四皇子跟上便是。」

見榮天瑞點頭答了句「好」,朱雪槿這才再度一拉韁繩,口中大聲道了句「駕」,馬兒聞聲而起,飛快的於雪地之中奔跑起來。

陽和煦抱著朱雪槿的腰,聽著噠噠的馬蹄聲,嚮往的凝望周圍的雪花;他突然發現,這遼國的雪當真比夏國的美,如柳絮,如蘆花,又如輕煙,流轉著,追逐著,來時纖塵不染,落時點塵不驚。曾在詩書之中讀過多少雪的句子,可當真的面對這樣的場景時,那些詩句無一能表達出他如今內心對這種美而發出的震撼感。

「喂,我說,你抱夠了沒。」

陽和煦還在心中默默感慨,情緒有些激動的時候,朱雪槿冷不丁的冒出這麼一句話,登時弄得他有些尷尬——一如在朱雪槿尚在病榻之時,那句直接的拒絕一般。陽和煦默默鬆開手,朱雪槿的話再度傳了過來,卻讓他本來有些冷了的心又溫暖起來,「抓著馬鞍,留意,別摔下去。」

*

「雪槿,」也不知過了多久,陽和煦終於開了口,語氣之中帶著七分決絕與三分疲憊,「此次一別,不知再見是何日。望你能救閩國民眾於水火,我祝你凱旋歸來。」

「多謝八皇子掛牽,雪槿定不負您所託。」朱雪槿也不清楚,自己的回答為何如此疏遠;此時再抬頭望著陽和煦的側顏,竟無法把那個總是不經意間便輕薄了自己的單純八皇子與眼前的人重合;眼前的陽和煦剛剛說出的幾句話,心繫萬民福祉,是一個君主說出的話;他成長了,這是該為他高興之事,也是夏國民眾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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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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