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怪異布偶驚魂魄
?趁著一片草叢下的地面稍微平坦一點的機會,我咬緊牙關,加快腳步,緊趕慢趕地向前走了幾步。
正走之間,突然腳底好像踩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和之前擱在腳底的堅硬的小石塊截然不同。我大吃一驚,急忙停下腳步,把腳慢慢地移開,低下頭仔細地觀察地面。只見地上混在一渦泥水中的,有很多殘敗的碎葉,還有一些枯枝、亂草,加上夜色深沉,我幾乎看不清腳底剛才踩到的倒底是什麼東西。
不知從哪兒突然來的好奇心讓我一時竟然無法放棄它。於是我壯起膽子——我從來沒有發現我竟然也有這麼大的膽子——蹲下身體,用雙手在這渦骯髒得有些腥臭的泥水中亂摸起來。很快,我就摸到了一團柔軟的東西,好像是一塊糾纏著黏粘在一起的布頭,布頭的另一端還深深地嵌在泥土裡。
不管怎麼樣,既然找到了它,就要看看它倒底是什麼東西。於是我捏緊布頭用力往外扯,可是那東西在土裡埋得實在太緊,雖然經過泥水的浸泡,卻絲毫沒有鬆動的痕迹。我稍一用力,竟然把布頭扯下來一塊,另一端仍然埋在土裡,沒有露出一點點真面目。
我把扯下來的布頭拿到眼前,卻見它是一塊猩紅的棉布料,好像和我在院門外看見的那個老人從雨衣里掏出來的用來擦拭鎖鏈的猩紅的布一模一樣。
咦,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個也是和老人用來擦拭鎖鏈的布同樣的布嗎?
我好奇心大增,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埋在土裡的那一端挖出來,看看它究竟是何方「神聖」。於是我在附近找到一根堅硬一點的斷枝,雙膝跪在泥水裡,俯下身體,慢慢去摳那件東西旁邊的泥土。
好在表層的許多泥土經過雨水的浸泡,已經又濕又軟,不一會就挑出來一小堆土,可是那件東西還埋在更深的地方,除了那一小截布頭外,依然看不出任何形狀。
我沒有泄氣,好奇心反而給了我更大的動力。
摳著摳著,突然聽到「啪」地一聲,樹枝碰到了什麼堅硬的物體,一下子折斷了。
我把手上的半截又細又短的斷枝扔在一旁,四處摸索了一會,沒有發現任何其他更合適的工具。我有點後悔,為什麼沒有把剛才發現的那個生鏽的鐮刀頭帶在身邊呢,但此時後悔也無濟於事了。
我索性拋棄其他不切實際的幻想,乾脆用手指在泥水中慢慢地摳了起來,忽然發現手指其實是遠比樹枝更好用的刨土工具,因而「挖掘」的進度大大加快,有時甚至一下子就能摳出來一大塊泥,但我依然沒有見到那件東西的真面目。
在挖掘過程中,間或會有一條蚯蚓或者其他什麼不知名的小蟲子隨著泥土一起被挖出來,在泥水中扭動著細長的身體,或一蹦一跳地又躲進旁邊的草叢。我雖然有些心驚,卻沒有理會,繼續沿著那塊紅布的邊角用力地摳下去。直到我細長的指尖感到疼痛和麻木,旁邊的泥土才被一點點地漸漸摳光。
我用手指在泥水中細細摸索著,感到那件物體是個又細又長的東西,於是我抓緊它的一端,稍微用力,就把它整個兒地從濕泥里拔了出來,不過上面糊滿了泥,我還看不清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迫不及待地把它拿到旁邊的一處小水塘里稍微洗了洗,終於把它表面上裹蓋的泥土洗去了大半,就急匆匆地拿到眼前,準備仔細端詳一番,看看它究竟是什麼東西,竟花費了我如此多的周折才得以一見它的廬山真面目。
突然,在幽暗渾濁的夜光中,我冷不丁地看見有一雙暴突在外的滾圓的大眼睛正死死地盯住我,整個眼睛的虹膜竟然是紅彤彤的,充滿了血,甚至還有兩道血順著眼角淌了下來,猙獰地掛在臉頰上。這還不算,我又看見一張血盆大口在沖著我嗞嗞怪笑,嘴角幾乎裂到了耳根——好像是被某種暴力撕裂了似的,露出雜亂而尖銳的牙齒,一條又紅又長的舌頭從嘴裡伸到頜下,好像可以隨意轉動,隨時準備舔舐掛在臉頰上的那兩道血痕似的。
猛然看見這張陰森恐怖的鬼臉,我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把手中握住的東西扔到前面,可是那樣東西不知碰到了什麼,竟然反彈了回來,正好撞在我的胸口上。我心裡一慌,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噗通」一聲跌坐在地,幸虧右手死死地撐住地面,才沒有落得把整個身體都翻倒在了泥水中。可是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刺痛從右手掌心處傳來,像毒蛇似的猛然竄上手臂,半邊身體剎那間都麻木了。
我坐在地上,咬緊嘴唇,強忍疼痛,慢慢地抬起右手,發現掌心已被一塊尖銳的細石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紅的血水從傷口中汩汩地流出來。我眼中噙滿淚水,從衣服上撕下一條衣襟,小心地拭去傷口周圍的泥污,又用一條衣帶把傷口一點一點地裹住,壓緊。傷口處一陣又一陣的劇痛不斷地鑽入我的心肺,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著我忍受能力的底線。自從記事以來,我好像從沒有受過這麼嚴重的傷害!我坐在泥地上,越想越傷心,眼淚忍不住撲漱漱地滾落下來。
足足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吧,反正我也記不清多長時間了,才發現傷口處漸漸地不再那麼疼痛了。
我有些臉紅,沒有想到一向順風順水內心似乎無比堅強的我其實是那樣地脆弱,竟然被從土裡挖出來的一件如此小的玩意兒嚇成這樣,不禁羞愧難當。於是待手上的傷勢略有好轉,我立即重新打起精神,強忍著從泥地上爬起,蹲下來,四處尋找那個從土中摳出、卻在剛才的驚嚇中不知落到哪裡去的物體。
在昏暗和雜亂中仔細搜索了好一陣,我才在一叢矮草後面發現了它,正躺在那兒對著我齜牙咧嘴地笑著呢!它在笑我?此刻,我終於看清楚了這個東西的模樣——它竟然是一個布偶!它只是一個布偶啊,它的身上塗滿了顏色,雖然它的相貌猙獰可惡,醜陋至極,但它終究只是一個布偶而已!我臉上一陣又一陣地發燒,為自己剛才的懦弱羞愧不已。
我急忙從地上抓起它,把它拿到眼前。只見這個布偶的腦袋特別大,和身體根本不成比例,以至於我剛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顆猙獰恐怖的大腦袋。除了這顆巨大的腦袋外,這個布偶的身體卻又細又長,穿著一件殷紅色的外套,外套的一角已經破爛,應該是剛才被我扯斷的那塊布頭,它的腰間束著一根細長的黑色腰帶,在腰帶上竟然別著一顆精緻的鈕扣,我把它拿到眼前仔細看時,卻見那個鈕扣是個圓環,圓環的中間刻著一個細小的圖案,正是我在院子鐵門的大鎖上看見的那個很像火焰的神秘圖案。
這個布偶是誰做的?它是誰的玩偶?它的模樣為什麼會如此猙獰、恐怖?
我忽然想到了這幢小樓先前的主人,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年輕女孩,難道這個布偶是她們的玩物?這兩個女人竟然喜歡如此恐怖的玩物!
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心想在這裡發現這個恐怖的布偶難道是老天爺給我的啟示,讓我知難而止,前面的小樓里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更加恐怖的東西呢。至於這個布偶為什麼會掉落並被埋沒在這片荒草之中,我就更不願去想了,總之,這是老天爺的安排。
我盯著這個布偶,忽然對這個布偶湧出說不出的憎恨,就好像手中握著的不是一個簡單的沒有生命的布偶,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充滿靈力的惡魔,在這個惡魔的體內涌流著無比邪惡的魂靈,這些邪惡的靈魂正伺機要溜出來,給這個世界帶來滅頂之災。
我緊緊地握著它,手微微地顫抖著,好像正在努力和它體內的這股邪惡的魂靈做殊死搏鬥,它的邪氣就要通過我的手鑽進我的身體里了。天哪,我的力量是否還能抗拒住它!我感到它已經把頭或腳伸進了我的體內,我的雙眼也一定已如同這個布偶的眼睛那樣充滿了殷紅可怖的鮮血,我是不是也已經變得像這個布偶一樣地邪惡恐怖了?不,我不能!我不能!我想甩脫它,可是布偶緊緊地粘在我的手上,它幾乎已經和我的手渾為一體了!
突然,我心裡發出一陣桀桀獰笑,不知從哪裡湧來一股令我自己也心驚膽戰的力量和意願:如果無法把它甩掉,嘿嘿,我就要把它牢牢地攥在手心,我要讓這個布偶粉身碎骨,碎骨粉身,變成泥,化為灰,讓它灰飛煙滅。
這樣想著時,我的手早已扣緊布偶,手指不斷地用力,不斷地用力,擰、撕、扭、扭、拽、扯。布偶的腦袋在我的手裡漸漸地變了形,舌頭掉了,嘴巴歪了,鼻子塌了,就是眼睛也開始破裂了。當它的眼睛開始破裂的時候,它眼中紅色的「血液」好像正在往外流。它似乎在哀求,似乎在哭泣,又似乎在惡狠狠地瞪著我,責問我為什麼對它如此心狠手辣。可是我的手指沒有放鬆,依然在用盡全力,擰它、撕它、扭它、拽它、扯它!我看著這個布偶已經完全不見它本來的形狀了,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興奮,我感到暢快、感到愜意,好像我已經完全控制住它,儘管它如此邪惡,它仍然得受我任意擺布!
它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我扯成了碎片,被胡亂地扔在了泥潭上。它臉上的布也被我撕成一塊又一塊,被胡亂地扔進了草叢中。它哪裡還是一個布偶,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布團,一個碎布、破布、爛布、亂七八糟的布胡亂紮成的布團。
就在我正想再用一點力氣把這個布團全部撕碎的時候,突然感到布團中間有一個堅硬的東西在我指尖上輕輕地一溜。我的手指立即鬆開,隔著碎布再去摸時,發現那是一個扁圓形的物體,心裡不禁疑惑道:難道這個布偶的體內還藏著什麼東西嗎?它是什麼?
我不再像剛才那樣狂撕亂扯,而是捏緊那塊堅硬的物體,把它周圍的碎布一點一點地慢慢扽下來。好在布料已經在空氣和水土中時間久了,多處地方已開始破敗腐朽,而且經過剛才的一頓疾風驟雨般的撕扯,又鬆動了許多,因此不用花費太大的力氣我就在那塊布團中間扽開了一個小洞。我把手指戳進去,剛剛能觸及裡面的硬物。我有點興奮,迅速又把布團上的小孔撕開一些,終於能用兩根手指伸進去,捏著硬物的邊沿一點一點地拽出來了。
現在那個硬物終於完整地呈現在了我的眼前。它大約有一元硬幣大小,又扁又圓,似銅非銅,似鐵非鐵,不知是什麼材質,卻在昏暗的光線中明亮可鑒。它上面沒有任何文字,卻刻著一個淺淺的浮雕,好似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下面是彎彎的火盆。這個圖案讓我立即就想起了鐵門大鎖上的那個圖案以及剛才那個布偶腰帶鈕扣上的圖案,幾乎一模一樣。
我拿著這個圓圓的小東西,反反覆復地端詳了一會,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不明白它為什麼會被塞進布偶的身體里。不過我覺得它的確是件很有趣的小玩意兒,而且它的主人把它藏在布偶的身體里,一定也有著某種含義吧。
少女的心思立即佔領了我,可以說我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小東西,把它在裙子上擦拭乾凈,緊緊地握在手中,心裡一陣激動,感到剛才的付出和所受的傷害都頗為值得,畢竟在無意中我獲得了一件我喜歡的「寶貝」。
我信心滿滿,繼續往前走去。此時眼前雜草叢生的道路在我腳下似乎已經變得不再那麼艱難了,很快我就穿過院子,站在了這幢處處散發出鬼魅氣息的小樓的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