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太監很漂亮
也只是一瞬的凝滯,微不可察。
程筠負手轉身過來,清凌凌的眸子盯著他絕色的容顏。
「哦?是何人能得小侯爺青睞?」她唇角勾起淡淡的嘲諷。
她身影消瘦如峰,矗立在月光下,像一座遺世獨立的壁仞,情絕冷漠,淡淡地透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孤獨。
慕珝眸光複雜,這個小太監耐人尋味,明明是個沒了命根子的男人,卻偏偏自有一股不可輕掠的風姿,秀逸如竹。
這等氣質,平生所僅見。
「一個宮女…..」他語氣停頓了下,啞聲開口。
程筠聞言,眼眸里的探究頓時褪去,她轉身繼續往前走。
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
慕珝眉梢彎彎,一抹笑意在唇角綻放開來,她真有意思。
二人順著太極宮與東宮的甬道往東走,從興安/門出宮。
慕珝是乾慧長公主和廣陽候的獨子,人稱小侯爺,先皇僅有乾慧長公主一個妹妹,是以,廣陽候一家三人是皇帝最親近的貴胄,公主府和侯爺府的合邸規模宏大,佔據了大寧坊快四分之一的空間,可見聖眷濃厚。
長安城一百零八坊整如棋局,大寧坊在皇宮之東第三坊,離大內十分近,可顧及慕珝醉酒,程筠還是著人給他準備了馬車。
慕珝被等候在宮外的侍從扶著上了馬車,他躬身掀簾時,發現程筠飛快地上了一匹馬,不由眉頭一皺,站在馬車轅木上朝程筠喊道:「程公公,你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夜涼露重,怎敢勞煩公公騎馬,還是一道上馬車裡來吧!」
他又一次邀約。以前聽說她棋下的很好,曾邀約幾次,被她拒絕。
不跟他下棋就算了,同坐一輛馬車也不行嗎?
程筠淡淡地看著他,有些無語。
「慕公子到底是外臣,在下不過是一內宮閹人,跟慕公子同乘馬車不太好!」
程筠暗示他,不要犯皇帝的忌諱,她是皇帝身邊的人,皇帝忌憚她擅結外臣。
慕珝看著她不說話,子時剛過,夜風越冷,吹打在纖瘦的程筠身上,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慕珝霎時哈哈大笑,「剛剛聽陛下說,公公身子欠佳,還是上馬車來吧,萬一凍壞了,我可沒人賠給陛下!」
他丟下一句玩笑話,瀟洒的身影鑽入馬車。
程筠嘴角抽搐,黑著臉下了馬,然後上了馬車。
一進去,就發現裡頭熏著奇楠香,舒適自然,跟她常日熏的香一致。
馬車寬大,擺設簡單幹凈,最上方是一方小塌,靠車壁擺著一個小小的案幾,案几上陳列著一隻密色青瓷酒壺,一套同色酒杯,再有幾本卷冊疊於其上。
慕珝將小案挪到正中,示意程筠對坐。
程筠撩起蔽膝,跪坐在案前,而慕珝呢,盤腿而坐,他瞅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程筠,嘴角掠出一縷輕笑。
「世人常道程公公智絕天下,為人冷傲,不可親近,慕某今日有幸得公公相送,可見福分非常!」邊說,慕珝已經開始倒酒。
泉香而酒洌,只用聞一聞,程筠都知道這是用青州趵泉釀造的「九州清」,有天下第一清酒之稱。
「慕公子還喝得下嗎?」程筠眉睫一抬,清冽的語氣比那酒香不差。
慕珝一頓,苦笑不已,將酒壺放了下來。
將倒下的半杯酒呈至程筠面前,「請公公上車實乃有一事相求,不瞞公公,在下今夜宴請中了毒,還請公公幫忙逼毒!」
他在閣樓里曾試圖運功逼毒,發現這種葯只能靠外力,如用內力逼毒,則毒滲透得越快。
程筠自然知道,眸光大咧咧地掃視他的面容乃至全身。
「春藥?」
慕珝苦笑,將她未接的酒放下,身子背對程筠坐下。
程筠二話不說,挪開小案,掌心運氣,啪啪幾下,點住了他幾處要害,然後施功逼毒。
「能在大內皇宮內給慕公子下藥的,非一人不可,慕公子定然猜的出來是誰!」程筠聲音冷淡,帶著一絲嘲諷。
她內力一推,慕珝額頭已經冒出了一層熱汗,他微微偏頭,虛弱笑道:「還請公公保密!」
這可不是好事,萬一被皇帝知道,豈不要把他那刁鑽跋扈的妹妹硬塞給他?
程筠沒吭聲,慕珝當她答應。
掌心越熱,一股強大的氣流充滯在馬車內,慕珝整個人似要飄起來。
等到程筠收功后,慕珝全身酣汗淋漓,血脈通暢,舒服了不少。
他連忙轉身坐過來,朝程筠拱手,「多謝公公相救!」
程筠與他坐的極近,彼此都聞到了對方身上的氣味,慕珝即便是渾身是汗,那氣味竟然也是好聞的。
慕珝從她身上聞到了一股清香,奇楠為主,似乎還夾雜了某種極淡的香味,那香氣一閃而逝,再嗅時,全然無蹤。
他不由抬頭望著她,她正垂著眸,情緒掩在長長的眉睫之下,他看不透她的表情,只覺得這個小太監長得特別俊秀,肌膚晶瑩如琥珀,要是捏一捏必然會出水來。
這個念頭一起,慕珝暗自駭然,對自己生出了鄙夷,藥性已經被逼出,他怎麼還有這樣的念頭,對方還是個小太監呢!
真的是個秀逸的小太監。
可這個小太監不簡單哪!
僅憑三年從御馬坊一個小太監晉陞為大內內侍第一人,年紀輕輕,卻大名鼎鼎,做事雷厲風行,手段狠辣,被稱為「玉面羅剎」,儘管她只是個掌事太監,卻手眼通達後宮與朝廷,聽聞太后也十分信任她,更為驚心的是,曾有皇帝讓她擬旨的消息傳出來。
兩年前皇帝微服出宮,曾遇刺客,就是她救了皇帝的命,她身手很好,功夫俊得很。
絕非池中之物。
這不知是皇宮之幸還是禍….
慕珝嘆息時,沒注意程筠盯著他指縫裡的那顆珠子發獃。
他與她坐的近,剛剛拱手,她一垂眼就看到他掌心裡散發著一種特別的潤光。
「慕公子,你手裡捏著什麼?似乎在發光?」她假裝詫異問道。
慕珝眉心一顫,立即收回手來,動作太快讓程筠生出了疑竇,她審視地盯著他。
慕珝壓下心頭的燥熱,臉上重新掛上了一絲鎮定的輕笑,「沒什麼?一個朋友送的東西而已!」袖子下的手越發握的緊,生怕失去了它似的,他乾脆斜靠在軟榻上,不去看她。
暗想這個小太監果然眼色過人,十分敏銳。
程筠噙著一抹冷笑,下巴一抬,逼視他,「什麼東西?」
面對她的咄咄逼人,慕珝也不氣惱,反而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半調戲道:「相好給的東西,公公也要看么?」
程筠面龐一僵,臉色黑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慕珝被她樣子逗樂,為成功氣翻她而得意。
程筠也盤腿轉變了個姿勢坐著,二人同時面對前方。
慕珝知道她生氣了,心情突然很好,他歪著腦袋,清澈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來掃去,「程公公,聽陛下說你的武藝卓絕,不知道程公公的功夫從哪學的?」
「自然是我師傅教的!」她還有些氣悶,語氣不太好。
慕珝眸光微微一凝,「據我所知,四全太監的功夫可並不高?程公公真的是他的弟子嗎?」
程筠右眉一跳,心中大為警惕,這個慕少謙心思詭譎,果然難纏,在他面前容易露出破綻。
慕珝看著她一動不動,試圖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程筠這個時候扭頭過來,眉峰一挑,銳氣逼人,「在下聽聞慕公子受教於國子監的禹東先生,而禹東先生才藝似乎並不如慕公子卓越,慕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相貌舉世無雙,他日可去太和樓參加比試,定然名揚天下!」
慕珝苦笑不已,這個小傢伙靈敏不說,嘴皮了還很厲害。
反將他一軍后,還諷刺他可以去參加選美。
所謂太和樓三年一度的比試乃是專為評選京城第一閨秀所設,這是笑話他長得比女人好看呢!
慕珝哪這麼容易認輸,反唇相譏,「本公子也聽說宮裡不少宮女暗中仰慕程公公,讚美公公才華橫溢,秀美不輸後宮娘娘呢!」
「…….」程筠將那半杯酒灌下,徹底不想理他了!
片刻后,馬車停下,程筠二話不說掀簾出了車門,餘光瞥到慕珝坐塌邊上的一小節撕破的輕紗,輕紗上還沾有血跡,她咬牙飛身一躍,直接上了自己的馬。
「小侯爺好生休息,在下回宮復命!」
慕珝掀開車簾,就看到她如一支離箭般躍過,一眨眼,像一縷輕煙消融於夜色當中,只聽見馬蹄聲聲,一聲銳利的「駕」劃破長空,最後又埋在城牆深處。
程筠並未急著見駕,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居住的納蘭院,她快速進入屋子,屏退侍女,來到裡間屏風后,她脫去宮衣,反坐在銅鏡之後。
金黃色的銅鏡上映出半截晶瑩若雪的肌膚,凝脂如玉,鮮血蔓延了整個腰間,一條觸目驚心的血溝在鏡面下若隱若隱。
那傢伙的指甲也太鋒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