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推
南京城的四面城牆是皇家最後的尊嚴的守衛。朱元璋在修築南京城的時候出了大力氣。
高,厚,堅實。
作為一面城牆所該有的一切特質都已完全,很難想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將它推平。但這話是徐如意說的,唐賽兒雖然很難想象,但還是選擇了相信。
轉過一處迴廊,前方燭光點點。
耳邊廂也傳來悉悉索索的的談話聲,卻是后廳里雲錚他們幾個在商議對策。
徐如意停下了腳步,也不用刻意,那聲音就一清二楚的傳入了耳中。
「宮裡最後的一個消息,可能要從小夜你這裡開刀。」
「皇上還在猶豫,一切還是未知。」
「如果。。。咱們。。。怎麼辦?」
如果什麼,黑貓沒有明說,但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督主這次選擇了不作為,咱們便真的什麼也不做了?」這次說話的卻是周不言:「夜司主不過是個引子,皇上若真抓了夜司主,那接下來咱們幾個也落不了好,便是督主,恐怕也難自保。」
「不用你說,都是行家裡手,路數還有不明白的?」雲錚笑了一聲,悠然道:「不過咱家倒覺得,就這麼靜靜地待著未嘗不是件好事。」
「指揮使何意,還請明言。」
「咱家沒讀過多少書,大字不識一筐,不過這兩年倒是找了些說書的先生聽過許多故事。
自古而今,咱們這些做太監的,地位越高死的越快,從無例外。
皇上和督主交情深厚,不過,呵呵,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督主若是倒了,咱們也跑不了。有道是早死早超生。如今朝廷被咱們把著,御馬監,三大營,五軍都督府咱們都說得上話,正是好時候。
這一天來的越早,真撕破了臉咱們能動的手段也就越多。
督主的能耐,咱家知道,死不了的,只是不願意出手。皇帝現在炸刺,你們說,是不是好事?」
唐賽兒側臉看著徐如意,輕聲調笑:「不識字的都比你看的明白,你就不想再進一步?」
「那個位置不是太監能做的,他們的心太大了。一個沒有明天的夢,做來也不美,何必徒勞。」徐如意有些疲憊的搖搖頭,自己一手建立的東廠忽然讓他覺得陌生起來:「夜還長,陪咱家出去走走吧,這裡讓咱家有些憋悶。」
「你是東道,你說了算吧。」
街上的繁華讓人倍感孤寂。二人就那麼默然的走著,兜兜轉轉,也不知怎麼,兩人竟走到了一片鬼蜮之中。
「這是。。。韓國公府?」
「咱家當初用他兒子的性命相要挾逼李善長自盡,順便還陰了朱棣一手。
咱家當初只是讓李善長把兒子搞瘋了就好,沒想到他竟把兒子兩條手都給砍了。還一把火把全家老小都給弄死了。
這裡讓咱家真正見識了這個世道的真實。」
這裡曾是南京城中僅次於紫禁城的府邸,佔地面積,其中的奢華景觀更是為天下有心功名之人的嚮往,可到的如今,只剩一片殘垣斷壁。
奇怪的很,在南京城這寸土寸金之地留存這樣一片廢墟無疑是一種極大的浪費,但那場大火之後,朱元璋還是選擇了無視。哦,對了,後來涼國公府那邊也是一樣,朱元璋就這樣將這兩片焦土地獄留了下來。
現在想來,對這一文一武兩位過往英雄的故居的保留,應該是朱元璋對天下人的一個警告:順吾者昌,逆吾者亡。
許是看出了徐如意的心中的想法,唐賽兒開口頌道:「若有信者一心嚮往蓮生善果,合十頌念我佛真意,當受接引,轉降白蓮凈土,世受平安喜樂。」
「你說的這些,你自己信嗎?」
「不信。」
「你這佛母都不相信卻想畫個大餅讓咱家皈依?」
「死後的佛國存不存在有什麼意義?我唐賽兒要在此世建立一個真正的凈土,那才是信徒的福報。」唐賽兒一臉的狂熱,雙目中如有精光閃爍:「眾生需要一個神來禁錮心中的惡念,保持自己的謙卑。神是完美的,所以是不存在的。皇帝不是神卻擁有神的權利,所以該死!」
「總要有一個領路之人,神不能做事,做事的總要是人。」徐如意淡淡的回道:「吐蕃那地方和你說的佛國也差不多,日子過得又好到哪裡去了?」
「我。。。誰?!」唐賽兒還欲反駁,忽見前方有一人影佇立,不由驚呼。
「無量天尊。」道人腳踩七星步伐,緩緩上前,拂塵搭在肘間,單手施禮:「貧道邵元傑,見過徐公公,見過唐佛母。」
「邵元傑?」唐賽兒沒聽過此人名號,看身旁徐如意一臉凝重,輕聲問道:「認識?」
「不認識。」徐如意搖了搖頭,開口問道:「先帝駕崩,先生身上枷鎖也就算去了,何故還在此地流連?」
「為了見證今夜。」邵元傑微微一笑,高深莫測。
「咱家討厭裝神弄鬼的人。」徐如意皺眉道:「真人有話最好明說。」
「公公請看。」邵元傑伸手指向夜空,徐如意與唐賽兒順勢抬頭,只聽邵元傑緩緩道:「紫薇黯淡,天外無名竊居在畔。天意已是昭然。
大明皇統如何只在今夜公公一念之間。就這一念,貧道甚是好奇,不知公公到底要作何抉擇。」
「哦。」徐如意拉了長音,搖頭笑道:「原來也是來看咱家笑話的。」
「不是看笑話,而是見證歷史。」邵元傑認真道:「公公今夜乃有死劫一樁。恰好,貧道卻能盡上一點綿薄之力,所以想聽聽公公的意思。」
「什麼意思?」
「若貧道老老實實的待著,什麼也不做,或許公公能夠龍飛九天。若我出手,恐怕公公會命喪黃泉。」
「聽起來,咱家似乎應該先殺了你?」
「不。」邵元傑搖頭道:「說不定一會兒公公會希望貧道出手呢?還有兩個時辰便見分曉,若公公無事,不妨與貧道一同小酌幾杯?唐佛母也同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