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風臨火山
皇宮很大,殿閣眾多。每間殿閣都有同一個主人,那便是皇帝,可並非每一間殿閣中都有自己的居客。
如此龐大的基數下,火災,或者用這個時代的話來說,祝融之厄,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失火的原因五花八門,甚至每一年,因為被雷劈而引發的火災都要有個五六起,平均下來兩三個月就要來上一次,失火,再平常不過,尤其是在這個房屋以木質結構為主流的時代。
多年的演練,對於火災的應對已有了一套完善的應對。很多時候,火勢方起,太監們便開始輕車熟路的提水推車,拉著水龍「奔赴前線」,絕大多數情況下,甚至也鬧不出什麼太大的響動來,火便會被熄滅,什麼損失也不會有,或許最後只是哪面牆壁變得黑了些。
也因此,當五鳳樓大宴的君臣們從不尋常的味道中感覺到有失火的可能性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放在心上,該吃的吃,該喝的喝,有那好心的可能還想一想:「不只是哪個燭台引了帘子,掃撒的宦官可是要倒霉了。」
不慌而不忙,乃是貴人們多年養氣的成果,現下正是為皇帝展示自己從容膽色的時候。
平和與安穩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一盞茶,一炷香,又或者是一刻鐘的功夫,東風帶來了滾滾的濃煙,卻始終沒有走水呼救的呼喊,猛然間才有人意識到了這背後那可怕的可能性。
虛假的鎮定過後,混亂的爆發更加猛烈。
一樓的大堂已是火蛇狂舞,再想走出去不掉一層皮已是不能,也就在這個時候,皇宮中才後知後覺的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呼救聲:「走水啦!走水啦!五鳳樓失火,速速救駕!」緊隨其後的便是一陣急促有力的鑼鳴鐘響。
太監宮女們急切的奔走呼喊,四方的御林禁軍笨手笨腳的也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之中,若有人能從雲端下望,便會發現這場救援行動的蹊蹺之處。
宮娥們喊得凄厲,四處亂竄,太監們高呼走水,卻有不少人舉著火把四下行兇。至於禁軍,他們有救援的心,卻沒有救援的能力,當意識到手中的刀槍救不了火的時候,他們便化身成了一群無頭蒼蠅。
風中的呼喊聲不知何時已經將「五鳳樓」這三個最關鍵的字眼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各處殿閣的名稱。
只從這呼喊聲中來看,五鳳樓失火,武英殿失火,英華殿失火,太和殿,乾清宮,甚至連東宮的各處宮殿也一齊走了水,更準確的來說,好像就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到了此時,即便是個傻子也看出了陰謀的存在。
謀逆,這不是往日陰謀構陷時的一個煊頭,而是真正的,有人,或者說有一股勢力,要謀逆弒君。
心知肚明,卻依舊不敢宣之於口。
「怎麼回事?火勢如此,怎麼沒有人通報!劉喜,你這個大內總管是怎麼當得!」
面對朱允炆的質問,劉喜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涕淚具下:「陛下,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
「你!」
「陛下!」解縉厲聲諫言:「一樓已不是可行之路,為今之計,只有跳窗了!」
「陛下萬金之體,如何。。。」不知何處傳來質疑的聲音,迎來解縉憤怒的咆哮:「不然你說怎麼辦!」
「跳!」
。。。。。。
皇宮化火海,御花園中卻還是一片清凈之地。若是忽略風中嘈雜的嘶吼聲,這裡卻與往常沒有什麼區別。混亂沒有波及這裡,因為這裡有水,也因為始作俑者們的刻意而為。
「火既然點了起來,咱爺們可就再沒有回頭路了,不成功,便成仁。」
「便是不成功,也不會成仁的。」與李彩娛的惆悵不同,黃扇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著空氣中彌散的煙火,露出迷醉的神色來:「小喜子若沒將皇帝帶到這裡,替罪羊便是御林軍的大統領。皇帝若是被帶到這裡,咱們便把他殺了。」
「若是沒殺掉呢?」
「沒殺掉,咱們跑了就好。咱們幾個在這宮裡藏了多少年,皇帝都不知道咱們的存在,若是撒到這片天下,他更不可能找到我們,誰也不能。」黃扇枕說道這裡,臉上的笑容更甚:「早就看這破地方不順眼,這下總算是痛快了。」
「老黃,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了我們?」李彩娛看著黃扇枕,皺著眉頭。
「當然,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老李你沒有嘛?」
「有,但我的秘密只是些私事,無關大局。」李彩娛反問道:「你呢?」
「你猜到什麼了?」黃扇枕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殺皇帝還說的過去,可文武百官若是也死絕了,這天下可就亂了。」
「亂了不是正好?」
「天下亂是天下的事,北平卻還是北平。」李彩娛搖了搖頭:「皇帝身死,朝堂一空,北平那邊兒趁勢而起,情勢卻是大為不利。」
風火之中,四面八方,陸續有刀兵之聲響起,有人抽刀,抽刀便會見血,口號也從「走水」變成了「誅殺叛逆」,修羅的目光終於又投向了這片人間第一富貴之地。
「為何不利?」黃扇枕露出疑惑的表情,輕聲道:「一個皇帝死了,自然會有另一個皇帝繼位。咱們這個皇帝不太聽話,咱們換一個聽話的有什麼不好?」
「你覺得朱棣會是個聽話的?」李彩娛失笑,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
「他不聽話,我們就再殺了他,再換一個,還不聽話,就再殺,再換,殺人又不是什麼難事。」黃扇枕背著手,走了兩步,抬頭望著天上的繁星,悠悠道:「皇宮不管在哪,總會有一個皇帝,有皇帝,天下就有數不清的和咱們一樣的苦命人要到這宮裡來做下賤人,就算不願,爹娘也會逼著。
給太監一個家?不可能的,自己的家裡怎麼可能住著一個叫皇帝的主子。老劉和老張死了,咱家忽然就明白了,咱們太監想要當家,只有兩個可能,皇帝是太監,又或者天下沒有了皇帝。」
「這不可能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